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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仇人


  室内安静下来, 呼吸身可听得清清楚楚, 清漪浑身绷紧了坐在床上,身下的铺放的干草被压出一道轻微的凹陷。

  清漪坐在那里,望着元穆。元穆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回望她, 过了许久清漪道, “他来找你?”

  “没错。”元穆颔首, “我不会主动和慕容家的人有往来。他若是不找上门, 我又如何让他和陛下牵上线?毕竟宫里也到处都是慕容定的眼线,一招不慎, 就有可能暴露。”

  “……”清漪抓紧了干草,她垂下眼, 浓密的睫毛将自己的眸光遮掩, 她开口,“那你们把我掳掠来的目的是甚么?想要借我威胁他?他那样的脾性,可不是能够容得下别人威胁的人。”

  “……”元穆沉默不说话, 他目光专注, 游弋在她的面颊上。那目光似乎有实质,扫过她的脸庞,最后停留在她的眼眸上。她的眼眸这么多年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还是这么的明亮清澈,只要一眼望去,就能清楚的望到底。

  他抬起手,手掌向清漪脸颊上抚去。清漪一惊, 下意识往后一退,她有些惊惶的盯着元穆,元穆手臂抬在那里,僵在半空中。他看着躲开的清漪,眼睛里晦涩莫名。

  “你们现在应当不在长安,你们到底想要干甚么?”清漪气息有些不稳。

  元穆的手指轻轻一收,放了下来。他看着清漪,没有答话。

  他的目光叫她不安,清漪往后悄悄避开他芒刺一样的目光。

  元穆望着他,忽的一笑,“宁宁,你变了很多。”

  “人在世上,哪里不会变?”清漪看了一眼门外,此刻已经傍晚,外面光线昏暗,也不知这茅屋附近是否还有人。

  “可是你变得也太快了点。”元穆幽幽道,他手掌一伸抚平袍子上的褶皱。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吧。”说罢,他大步走到外面。

  她的问题,元穆从头到尾都没有解释过,可他一走,清漪却实实在在的松了一口气。

  清漪捂住胸口,靠在床边,等自己的心情平复些许,拿起一旁的粥汤喝了几口。粥汤都是用陈米熬煮出来的,粗粝的几乎要划破她娇嫩的口齿。但是她还是咬着牙,一口口的吞了下去。

  她不知道自己昏了有多久,刚醒来的时候,头痛欲裂,也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给她用药,短短时间内,这些人是不可能从把她劫持出来,然后拖到车上。恐怕他们对她用了什么致昏的药。

  长时间没有进食,又吐了一场,她手脚无力,要是再不吃东西,就真的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咬着牙,一口口把里头粗粝的食物都吃干净。

  元穆大步走出那所简陋的茅屋,男人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元穆抬目看去,正是慕容延一行人。

  慕容延见他出来,对他一笑。

  笑容看在他的眼里,颇有些讥讽的意味。元穆转过头去,不发一言。慕容延大步走过来,贺拔盛坐在火边,看着架在火上烤的野兔,“肉就要好了,这会去哪?”

  “去和那位大王说说话。待会就回来。”慕容延说着,就抬足往元穆这边走来。

  走的近了,慕容延上下打量一下元穆的脸色,嗤笑,“看你这样子,应该是碰了个钉子。”

  元穆甩手冷冷不语。

  “她嫁给六藏好几年了,孩子都已经生了两个。怎么可能还记得你这个旧人。”慕容延说着,嘴边不由得勾起来。

  元穆盯着他冷冷开口,“你与其关心我这些私事,还不如多花些心思在赶路上。慕容定大军若是杀到了长安,依照长安附近驻守的兵力,和他之前的布置。恐怕陛下也不能撑多久,要是在那之前你还没有赶到五原郡,到那时候,你就是刀俎上的鱼肉。任凭他宰割了。”

  慕容延脸色倏地一冷,没有想到这个面容秀美如美妇,脾性也是温吞如水的颍川王,竟然会说这话。

  两个男人默默对望,元穆冷笑一声,“巨鹿公,莫要忘记了,你如今可没有任何的空闲时间来管别人的闲事。只要晚上半分,就功亏一篑。”

  此刻天色已晚,西边只留有一抹残阳,残阳的余光将云层染成一片血红,那点点残光照在两人的面颊上,映照出一片肃杀。

  贺拔盛走过来,看到的就是两人无声的站在那里对峙,他奸诈似鬼,哪里有什么看不出来的。伸手就拍在慕容延的肩膀上,“走走走,开饭了,累了一天,要是再不吃饭的话,都熬不住了。”说着他看向元穆,“颍川王也一起来吧。这几天还真是累着了。”

  有了贺拔盛,两人冷凝的面色好了些,慕容延掉头就走,贺拔盛一条胳膊挂在他的脖子上,压低了声音和他咬耳朵,“你和那个废物计较甚么?他眼里就只有女人。和咱们谈条件,竟然第一件事就是要咱们把六藏的那个女人给弄出来给他。”说着贺拔盛想起折在丞相府里头的那些武士,顿时心疼的不得了。

  当初和元穆谈的时候,元穆要的就是清漪。而且不是事后,必须要在离开长安前见到人,否则,他不会跟着他们一块走。

  丞相府内其实设有密道,这个还是慕容延之后知道的,但是他对于密道通向外面什么地方也知道的不是很清楚,最后才摸索到,结果就是这样,派出去的人几乎全军覆没。被守在外头的士兵给包了,只剩下两个回来。

  “他要是废物,我们还至于和他合作么?”慕容延冷冷的看了元穆一眼。

  元穆察觉到他投来的目光,丝毫不为所动。

  几人坐下来,把打来的野兔分食干净。吃过之后各人活动一二,就分头去休息。这赶了一天的路了,就算是壮年男子都熬不住。

  天不亮,清漪就醒了,朦胧的晨光里,她听到外头已经有人的动静了,吆喝着给马为喂水喂草。待到外头的光亮稍微强了一些,昨日那个搀扶她下车的老妪提着木桶进来,伺候她洗漱。

  她随意吃了点东西之后,就被提到马车上。她才上马车,车廉都还没有放下来,外面就冒出争吵的声音。

  “巨鹿公为何要把慕容定的家眷也带在队伍里头?出行路上原本就不该带上女子!何况这女子还是罪眷,理应当场格杀!”

  说话的男人情绪激动,这话在人声辎重格外的高亢,清漪听得清清楚楚。她不禁蹙眉,眼下情况的确是她为鱼肉,但是能说出这话,不是和她有深仇大恨,就是丧心病狂。

  她吃力的把车廉给挡住,看到外面一个汉人男子拦在慕容延面前,神色激动。那张脸她看了半晌,也想不清楚,自己什么时候见过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得罪了他。

  “王先生言重了。”慕容延打了个哈哈,根本就没把面前这男人的话放在心上,“一个女子而已,还能翻天?再说了慕容定的事,和他女人又有甚么关系?先生心胸宽敞些。”

  “巨鹿公!现在大事就在眼前,不要让一个女子坏了大事!”那男子闻言,越发的激动起来。慕容延微微偏过头去,不想搭理他。

  “好了,还是先上路吧,再这么吵,说不定都晚了。”贺拔盛出来道。

  “正是,要是晚了就不好了。”慕容延掉头就去自己的坐骑旁边。

  那个被慕容延称呼为王先生的男人,见慕容延不停,抬头来直接看向清漪的马车,两人隔空目光直接相对。那充满了仇恨和怨毒的目光让清漪愣了愣,那男人眼里的仇恨浓的几乎化不开。可她什么时候得罪这个人过?

  清漪来不及细想,外头来了个亲兵模样的人,毫不客气的把她手里的车廉直接打下来。落下来的车廉将那男人的目光彻底隔绝在外。

  外面车夫吆喝一声,车轮转动起来。

  **

  慕容定和赵焕僵持在那里,洛阳在短短两三月里头几经人手。别处更是打的激烈,双方各有胜负,一时间竟然也分不出个高下来。

  今日阳光正好,平底上双方厮杀,战鼓擂擂,战马嘶鸣。箭矢如雨,刀戟如林。

  鲜血将土地染的殷红,鸣鼓收兵之后,慕容定返回大帐,面容铁青。这一次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勉强算是打了个平手,可是平手不是他想要的。

  慕容定摘了兜鏊,随意丢给身后的亲兵,他一屁股坐在胡床上,看着面前的沙盘,沙盘北面用细沙仿照洛阳的地势隆起一道道邙山山脉,山脉之后是大片的平原,细沙上插着几面小小旗帜。

  慕容定已经进来了,不多时其他几个将军也陆陆续续赶到帐中。

  诸多将军看到慕容定的黑脸,知道他心情不好,除了夫蒙陀之外,其他人都不敢说话。慕容定年轻没错,但是年轻不代表好拿捏,而且他的脾气和慕容谐如出一辙,愤怒起来,抓起棍子亲自打人。谁也不想一张老脸赔在他身上。

  “将军,现在对东人尚未有太大进展,士气比起之前并不高了。”夫蒙陀开口道。

  慕容定之前高唱凯歌,连续攻下好几个郡县,可是赵焕亲自带兵迎战之后,胜战也有好几场,但是比起之前,就没有那么令人瞩目了。

  慕容顶点了点头,深深吸了口气,“夫蒙将军说的没错,再这么下去,之前积攒下来的士气都要被耗费光了。打仗,有时候凭借的就是士兵们的一口气,所谓哀兵必胜,就是这个道理。”

  慕容定说着,“所以,不能这么下去了。”

  慕容定想着,食指下意识的摩挲着拇指,他正要开口,外头急急忙忙冲进来个人。没有经过禀报直接冲了进来,帐子内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慕容定直接从胡床上站起来,那人面目黝黑,满面尘土,一看就知道路上几乎没有休停的赶过来。

  “甚么事?”慕容定沉声问。

  来人也不多言,直接从怀中摸出一只纤细小巧用来装信件的细竹筒递交给慕容定,慕容定看了一眼封口处的封泥完好,拆开来看。重任见到慕容定脸上涨得通红,甚至眼底都染上了一层血色。

  他们都在他身边有段日子了,知道他发怒了。却不知他为何发怒。

  慕容定啪的一下把手里的信件拍在了沙盘上,他那迥异常人的手劲直接把沙盘上的山川给震裂出一道缝隙来。

  “丞相?”夫蒙陀靠近了他。

  “那个小皇帝他反了。”慕容定说着扬起手里的黄麻纸,怒极而笑“他竟然说我谋反,而且斥我为反贼,诏令天下豪杰诛杀我呢。”慕容定说着,面上笑徒然冷下来,“我知道他蠢,没想到他竟然蠢到这个地步!”

  诸将闻言,也纷纷吃了一惊。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跟着慕容谐过来的。他们亲眼见到元氏的没落,既然能站在这里,自然不会忠于元氏。

  夫蒙陀大惊,心里暗骂长安里头那个昏庸皇帝的无能。外出将领打仗,哪怕再罪恶滔天,也不能挑在这个节骨眼上兴师问罪,什么都要等到仗打完了,人回来再说。这个小皇帝不管为君为人,都极其愚蠢。上天给了皇帝一张赏心悦目的脸,却没有给他一个聪明的脑袋。

  “丞相!”终于有人反映过来,“元家小儿欺人太甚!丞相两代都辅佐魏室,如今元家小儿却以怨报德!丞相若是不狠狠教训他一顿,恐怕不让天下安心!”

  “……”慕容定攥紧了拳头,他看向夫蒙陀,“夫蒙将军,这里暂且由你代理。”

  出了这样的大事,慕容定肯定要抽调兵力,返身回长安收拾局面,但这里也必须要有人坐镇,至少不能叫赵焕知道他已经离开,不然依照赵焕那个混账的作风,直接就会打过来。

  夫蒙陀一怔,随机弯下身子,“是!”

  事不宜迟,慕容定当天收拾了一下,就拿出兵符,抽调主力军折返回长安。洛阳离长安的道路并不远,慢则一个来月,快则二十日。他气势汹汹,快行军的话只会更快。

  路上,慕容定被人拦下,说是好像是韩氏的车驾。

  慕容定听说母亲来了,不敢含糊,亲自过去迎接。到了地方,见着韩氏带着两个孩子,清漪却没有见到。

  “阿娘,宁宁呢?”慕容定下了马,左右看了看,没有见到熟悉的窈窕身影。

  韩氏赶了许久的路,满面尘土,没有多少力气说话,倒是小蛮奴开口了,“阿爷,阿娘被人抓走了!”

  “甚么?!”慕容定神魂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阿娘在府里的时候,被坏人抓了。”小蛮奴一路上安安静静的,说起这事,眼泪止不住的流,他脸上有尘土,被泪水一冲,冲出两道白嫩的沟壑出来。

  “那些坏人是从阿爷的书房里突然冒出来的!”小蛮奴说着,用控诉的目光盯着慕容定。

  慕容定大惊,他知道府里有密道,也曾经看过密道图纸。不过那东西用到的都很少,是应付突发情况的,几乎没有什么用得着的时候,所以他也就把这事往脑后一丢,也没有和爱妻说了。

  这群贼人是从何得知的?

  “查出来是谁做的没有?”慕容定声线冷了下来。

  韩氏摇摇头,“六娘被掳走之前大叫一声,引来了外面留守卫士,可是还是叫两个人逃脱了。其他的人都被当场格杀。”

  慕容定的面色如冰,他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会,韩氏才听到他说,“阿娘和两个孩子先去休息一会。”

  慕容定转身叫来了护送韩氏的亲兵,这些跟来的士兵都是之前他留在丞相府邸里的。慕容定见到他们,怒火中烧。既然不能保他家小齐全,那么他又为什么要留他们!

  杀意弥漫,他看着面前跪了一地的人,手下意识的摸向自己腰间的刀,手一触碰到刀柄,金属冰冷的触感从指间传来,慕容定猛然醒悟过来。这个时候不是发怒杀人的时机,宁宁不知下落,他就算是把这些人杀光了都有什么用?

  “罢了,你们都起来。”慕容定握紧拳头。

  亲兵们都知道他脾性不好,原本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护送老妇人和两位少主过来,一是为将功赎罪,二来是想要看看有没有半点生机。见慕容定松口,众人个个如得新生,有个别胆大的抬头看了慕容定一眼,见他面色铁青,额头上青筋并露,吓得又低下头去了。

  韩氏和两个孩子在帐子里头坐着,有人送来了洗漱的水,还有饮食。

  阿梨路上渴坏了,见到有人送来水,抓起来咕噜噜喝了个痛快,喝好了,又去抓胡饼往嘴里塞。

  阿梨是慕容定清漪夫妻两个捧在手心里的小公主,平日不管穿戴饮食都精致的厉害。娇养到这么大,头一次吃了这么大的苦头。

  几个胡饼阿梨吃的津津有味,小蛮奴肚子也饿,在一旁看的直吞口水。但是他忍住了,“阿婆和妹妹先吃。”

  “吃吧。”韩氏塞了个胡饼到小蛮奴手里,“又不是甚么好东西,你阿爷这里多得是,不必让来让去的。”

  小蛮奴听了之后,犹豫了好会,才拿起一个胡饼咬了一口。

  过了会,韩氏坐在那里叹了口气,“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你们的阿娘。”

  好好的媳妇,被人掳走了,韩氏心里担心的厉害。这段路上,她走都走的不安心,时刻担忧清漪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小蛮奴一顿,眼泪掉下来,胡饼也没心情吃了。

  韩氏看到,大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吃,趁热吃。这东西要是凉了就和铁疙瘩似得,咬不动!”

  韩氏见小蛮奴掉眼泪不动,叹气,“你不吃,难道你阿娘就能回来了?你不吃饭,除了把自己折腾生病之外,还能有甚么?到时候你生病了,你阿娘知道了不心疼才怪。”

  小蛮奴听后,咬住手里的胡饼,用恶狠狠的力气。

  慕容定加快行军,要说之前他是去找皇帝算账的,那么这次他是想要把长安都给捅翻了个天。

  黄土大道上,骑兵们的马蹄将路面上的尘土扬起一片,尘土连绵几里,远远望去看不到尽头。

  慕容定打仗不好带着老母孩子一块,把韩氏和两个孩子安置走在当地,等到事情了结之后,再去把人接回来。

  慕容定听慕容谐说过,军队人数众多之时,急行军就要谨慎,因为急行军太过消耗士兵们的体力,再加上军法森严,士兵们一不小心会触犯军法斩首。如果不慎,可能引发营啸。

  再快,也必须有个上限,慕容定憋着一口气。

  清漪不知道自己到哪儿来了。这接连的好几天她都是被丢在车内。路上尘土滚滚,道路两边都几乎没有人家,连村落都少。到了现在,她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又到了傍晚,一行人找了个村子落脚。清漪和往常一样,吃了点东西之后,靠在草垛上躺下休息。

  这几日的赶路将她的体力几乎耗费干净,她也想过逃跑,可是她都不知道现在身在哪里。他们经过的地方除了几个村落之外,再也没有人烟。要逃往哪里逃?要是跑到深山野林里头,被野兽叼了去就惨了。

  清漪靠在草垛上闭上眼睛。外面的声音渐渐平伏,取而代之的是风声还有沙沙的树叶摇摆的声音。

  半睡半醒间,清漪似乎听到有人的脚步声,哪怕困得有些厉害,也强硬撑起一丝清明。困顿被她强行扫出脑外,撑着装睡。

  慕容延等人不准她上门闩,所以外面来人也不奇怪。、

  那脚步声在她面前停住了,而后她听到刀剑出鞘的声音。清漪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只见一道寒光迎面劈来。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大尾巴狼尾巴毛炸开:兔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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