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白马王子 中
上初中之后，我们都是骑自行车去学校，当时利水哥家已经搬进了前面路口的三层楼洋房里。不过，已经在读初三的他每天一大早都会来我家，等我和阿兴一起出发。
每回，我总是出门最慢的那个，利水哥会等到不耐烦，然后来一句：“最小的那个总是最磨，你就不能快一点，或是隔夜就准备好吗？”
我扬起头就顶他一句：“干嘛，你不懂什么叫慢工出细活！阿兴等我的时候，从来不多话，你一来就叽叽喳喳个不停。”
阿兴受了这句称赞会偷笑一下，利水哥则会上来轻敲我的头，然后帮我把自行车推出来。
一路上，三个人骑在颠勺般的马路上，感觉那高高低低的路面真是过瘾。当时的马路两旁还都是大树，树旁又有许多绿油油的农田，若是那时流行韩剧，便会觉得这画面很有韩剧的唯美。
十一月农忙，家家户户都忙着割稻、轧稻，我放学回家后去队里的仓库场上帮忙。当时，正好轮到我家在轧稻，爸妈在机器上忙着翻稻，稻穗碰到机器飞转的轮子，一粒粒稻谷就滑落到地面上。
“去，帮忙把稻抱过来。”妈边忙着边吩咐我道。
“好。”我立刻跑去把地上松散的一堆稻抱给妈。
仓库场上的飞尘真是大，很快我的头上、衣服上都沾满了细碎的稻草。爸刚把一捆稻解开，我就快速把稻递给他们，这样接力赛似的操作，可以节省不少时间。妈称赞我很有用，养这么大终于能派上用场了。爸却说，有什么用？连挑桶水都不成。我则在旁边像小蜜蜂似的兢兢业业地做好我那唯一能干的活。
很快，天渐渐黑了下来，仓库场上亮起了灯，而我家的稻还有小一半没有轧完。
妈开始担心起云弟便对我说：“你回家烧晚饭去吧，把云弟从奶奶那儿接过来，然后你们姐俩早点吃晚饭，我们估计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好呢。”
“噢。”我把手里的稻交给妈转身正准备走，却见黑暗中走来一个人很像利水哥的模样。
“根龙叔，引娣婶，我来帮忙吧。”利水哥一路小跑地到了我们跟前，他的脸上还戴着个口罩。
妈连忙挥了挥手道“不用不用，利水，你上初三忙得很，快回去吧。我们这里一会儿就好。”
“没事，功课我早就做完了，饭也吃好了。今天我爸妈都不在，正好看见你们在忙，来帮一会儿而已。”利水哥利索地从地上拾了一把稻，站在机器前有模有样地轧起稻来。
“晚饭做了吗？文，你快回去做饭吧。”利水哥转头对我说。
我连忙道：“噢，那我烧完晚饭来换你。”
利水哥笑着说：“不用，就你那小身板能干什么？去吧。”
我挠了挠头，快步往家里跑。走了一段路，回头遥望仓库场上的灯光，我在想利水哥果然是超人，连轧稻这样的活他都会，不过好像他家今年开始没有种稻，田地是让德官伯的婶婶——玉珍奶奶家种着。可不管怎样，利水哥干起农活比我像样多了。我莞尔一笑，继续快步向家里走去。
奶奶说云弟已经在她那里吃过了，家里农忙爸妈顾不上云弟，就让他今晚睡她那儿。我说好的便安心回家做晚饭。农忙时节一切从简，我把中午的剩饭煮成了粥，看了看家里剩菜几乎没有，就打了三个鸡蛋，在阿兴家的大树底下割了一把韭菜，做了个韭菜炒蛋满满一大碗。
虽然韭菜炒蛋香气迷人，不过想着利水哥在那替我，我也不能安心吃晚饭，于是便把粥盖紧在锅里就出了门。
有了利水哥的帮忙，爸就腾出手来把大的扬谷风扇搬了出来，准备一头轧稻，一头就开始扬谷了。
妈见我很快就来了便问道：“云弟怎么样了？你们饭吃了吗？”
“云弟今晚住奶奶那儿了，我刚烧好晚饭就过来了。”我走上前去帮忙抱稻。
利水哥接过我给的稻道：“那你还来干嘛？吃好了再来吧。”
“我来换你呀。你快回去吧，天都不早了。”我一边忙乎着一边道。
“利水，你带文回去吧。估计你还没吃饭吧，你爸妈今天不在家。那就上家里随便吃一点。”妈也催着利水哥赶快回去。
利水哥夺过我手里的稻道：“真吃过了。文，快回去吧，等你吃完再来换我吧。”
我看了眼忙碌的爸妈，不自觉地点了点头，便朝家里飞奔过去。推门进屋，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卡得我难受，于是在水龙头上接了碗水，跑到场地上去漱口。呀，我吐出来的水里有许多短稻屑，借着屋内透出的灯光，我能清晰看到原本干净的地上除了潮湿一片还多了一些不和谐的东西。太脏了，我摇了摇头，含了很大一口水，拼命地漱口，想把那些稻屑和飞尘都漱出来。
漱完口觉得稍好受些，我便从锅里盛了晚饭，夹了几筷蛋在碗里，狼吞虎咽地把一大碗粥吃了下去。刚才忙乎了一阵，我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四句的意思，今日我体会得还蛮深的。这还不是艳阳高照的中午，我都饿累成这样了，那要是真下地插秧，估计是腰都要直不起的那种。
当我再去仓库场上时，看到那里的进程很快，稻轧得还剩不多。我又稍帮忙了一会儿，妈便催着利水哥带我回去。
“你们两个都快回去吧，文作业还没写，快去写。”
“好的。”利水哥把手中的那把稻轧完，就拉着我往家里走。他边走边把口罩摘了下来，还在空中抖了两下。
“戴口罩干嘛？”我不解地问道。
“你不觉得飞尘之类的太大了？”
“噢，怪不得，我刚才回家漱口吐出很多稻屑。”我傻傻地回道。
利水哥问道：“回去吃饭前，擤鼻涕了吗？”
“啊？还要擤鼻涕的吗？”我感到很惊讶，那个漱口是因为喉咙感到难受才做的，我并不知道轧完稻之后确实需要漱口和擤鼻涕。
利水哥轻拍我的额头道：“你个笨蛋，千万别说我认识你！”
“我不说，我不说，可你就是认识我呀！”我摇着头唱歌似地说着这句。
利水哥嘱咐我道：“这次回去记住了，洗手，擤鼻涕，漱口。做完功课再洗个头，看你的模样就跟难民似的。”
“你以为你好多少，一样的丐帮帮主。”我拉出他身上挂着的一大根稻草，在他面前晃了晃。
利水哥无奈地笑了笑，然后突然伸手来抢夺那根稻草，稻草在我们两人手中被拉成两段。
“讨厌，你这坏蛋！”我话音刚落，利水哥就跟一阵风似地跑到很前面去了，随后路上便传来我俩欢快的嬉闹声。
第二天吃晚饭的时候，妈摸着云弟的头感慨地道：“文要是长大了就好了，家里多个男丁干起活来就是快多了。”
我笑着对妈说：“干嘛，利水哥昨晚替你干了会儿活，你就惦念上了。”
“胡说什么！”妈笑着用筷子轻敲了一下我的手背。
我立刻争辩道：“那你感慨个什么劲？我家的男丁不正在你身边老实坐着嘛。”
妈低头亲了亲云弟的小胖脸，然后斜眼看了我一眼，没有作声。我就知道妈恨不得现在我就嫁人，这样她好有个女婿帮她干活，可是现在可不是童养媳年代，哪有什么小女婿可供她驱使？！
“哎，妈，你知道昨晚干娘和德隆伯上哪去了吗？”我嘴里含着筷子向妈卖起关子。
妈想了想回答道：“要么娘家农忙帮忙去了！”
我偷笑起来，继续低头吃我的饭。
妈见她的猜测有误，便好奇地问道：“去干嘛了？快说啊。”
“去H镇看房子了。”我大声地回答道。
“啊？”妈感到很惊讶，“他们不是去年刚搬进前面洋房里，今年就有钱要去H镇上买房了？你干娘不是说造房子把钱全用光了，装修都是问兄弟姊妹间借的钱，这么快就有钱了？”
“我哪知道。反正昨天就是去H镇看房子了，最终有没有买下来这我就不知道了。听利水哥说是咱们镇上派出所的金所长陪他们一起去看。”我把我所知道的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妈。
妈听了点了点头道：“那估计是要买的。你干娘在家里做姑娘时，你大爷爷给她相过面算过命，说她是我们队里当时五个女孩子里最有福气的一个。你看，现在洋房是队里第一家，估计买房也会是队里第一家。”
“哎，外婆家的大爷爷这么神啊，那你有没有让他给我算过？”我好奇地问道。
“当然算过的了。”妈一脸得意地回答道，然后轻摸我的小脸蛋，“他说我们文会是书里吃饭的，所以你要好好读书知道吗？”
“噢。”我连连点头，原来我的命相里还是个读书公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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