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人生何似 下

　　五月一日，姜毅丰果然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他真的带着方芳回乡下了。我知道这次他是认真的，他真的会在毕业之际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的完成他妈当年开玩笑时所下的通牒。

　　远远地我站在唐家桥上，看到这一对璧人渐渐朝我的方向走来。一路上，不断有熟人出现，有的是站在路边的田地跟他打招呼，有的是刚好走在这道上迎面跟他打招呼。不管是哪种，姜毅丰的这次回归都带着种王者归来的霸气。

　　终于，他俩走上了唐家桥与我正面相遇，姜毅丰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方芳身上，他只是在与我打招呼的时候随意地扫了我一眼。要是往常他在小道上看到我，一定会蹦跳着跑过来问我：“采风呢？媳妇！”但是，此刻他的满眼满心全是方芳。

　　第一次见到姜毅丰心中的女神，我特意凝聚了我全部的品鉴意识来“赏美”，我很想说如果第一次见到金明敏时，觉得她像《苍天有泪》里的雨凤，那么第一眼亲见方芳的时候，我觉得她像《还珠格格三》里的知画，纯净、知性。

　　看着姜毅丰搂着方芳渐行渐远，我的心底竟然掠过一丝凄凉。“媳妇”一词，此生在姜毅丰嘴里都不会再用在我身上。

　　我毅然转过身，走在回九队的路上，田野里、小道旁到处长满了狗尾巴草，我随手采摘了几株拿在手里晃个不停。我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是失落还是哀伤，只是突然觉得很想唱歌，于是有感而发借用陈奕迅《十年》的曲调，成就了属于我的《二十年》。

　　“二十年前，我刚认得你，你已识得我，我们还是一样牙牙学语、蹒跚学步，奔在渐渐熟悉的乡径。二十年后，我们是知己，已然成兄弟，只是这种温柔再也找不到拥抱的理由，兄弟最后难免沦为淡泊。我在想我手中的狗尾巴草还可以敲谁的头，只能是你的头，不能是别个的头！”

　　小时候在王婆田里偷吃油菜花回来，我用狗尾巴草敲打姜毅丰脑袋的场景浮现在我脑海。只是，今日的时节油菜花早已谢了，不再是金黄色的一片，而是结成长长绿绿的一条条挂满挺拔的枝杆，快是收获的季节。

　　顾沁家的红色双喜字贴满了窗户，粉色的气球做成一个拱门状，老远都看得清。今早路过利水哥家时，干娘对我说的话语此刻回旋在我耳旁：“你利水哥和他的几个同事去搞什么骑单车旅行，这个‘五一’就出去了，要到顾沁结婚前一夜才回来。我还担心他骑那么远，把屁股都要骑烂了。呵呵，小敏回来了，不知道他是不是瞒着我们偷偷约她一起去的。”干娘的眉眼间全是笑意。

　　我叹了口气，把狗尾巴草的籽从一株株细杆上抠了下来抛撒在路边。村子里曾经的那些疯孩子们都一一娶妻生子，即便还没有的那也是进行时的状态。也许终有一日，阿兴也会跑来对我说：“文，陪我去相亲吧。”

　　我冷笑了一声，将手里的空杆子扔在了地上。曾经的众星捧月，“九队一枝花”，其实你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根龙的女儿。”一个老女人的声音传来。

　　我愣了愣，见我身旁的田里站着一个白发的老人，确定她是在叫我便靠近了她。定睛看她时，我才恍然记起自己是走在王婆的田边。十几年过去了，昔日在我眼里整日呱呱叫的王婆，如今只有几颗残牙在口中，脸上布满了皱纹，一笑起来整张脸就挤成核桃状，头发也几乎全白。曾经，我对她所抱有的成见和不满此刻荡然无存。我突然在想，是不是自己小时候也有过错，王婆也许不那么讨人厌。至少，她在我眼里一直闪着白光，这一点十几年来从未改变。

　　“哎，刚才路过的是八队里升初的孙子姜毅丰吧。那个女孩子是他女朋友？”王婆凑近我小声问道。

　　“嗯。”我微笑着点点头。

　　王婆嬉笑着说道：“听说是s城的小姑娘，生得真是好看。姜毅丰有本事，他妈鸣凤真是好福气！”

　　“嗯。是啊。”我仍是微笑地回应她。

　　王婆突然瞪大了眼镜问我道：“你们是一届的？那你也要抓紧噢！”

　　看着王婆急切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嗯，阿婆说的对，是要抓紧！”

　　王婆朝我微笑着点点头，然后抡起锄头继续干她锄草的活。我不时回头瞅瞅王婆卖力弯腰锄草的背影，似乎那块地、那个背影对我而言有着太多特殊的意义，说不清、道不明。

　　五月六日，喝完顾沁的大婚喜宴就是要回学校上学的节奏，我拖着装着初夏衣衫的行李箱回到阿兴的小屋，摆出了一系列的瓶瓶罐罐，那是我四月初刚在学校里接的活——化妆品乳液试用。

　　平素这些东西我都是放在517寝室，让她们几个帮我涂抹，不过五一假期就不得不把它们带回乡下，让云弟帮忙我涂抹。今晚的涂抹任务还没有着落，我想了想还是差阿兴来干这个活。

　　“在干嘛？为了那五、六百块钱，把自己搞得像个图纸似的，划得来吗？”阿兴戴上桌上的3个橡胶手指套，用食指蘸了1号瓶里的乳液，涂在我左臂膀最下方画有蓝色小圆圈的皮肤上。

　　“划得来，你上哪去赚这五、六百块钱，只需要中午、晚上抹点粉啊？”“粉”一词是我们的土话“乳液”的意思。

　　“你很缺钱吗？”他换了中指蘸了2号乳液涂在中间的一个圆圈内。

　　“错！恰恰相反。我富得冒油。”我得意地说道，“告诉你个秘密，从我读大学到现在已经存了好几千块了。就连家里那台彩电还是我买的呢！”

　　“那干嘛还要去干这个？”阿兴嘀咕了一句。

　　“就我这样的脸蛋和身高，除了家教要么就当‘小白鼠’。你还以为我能当礼仪或是模特啊，我倒是想去赚那大钱，可也得有人要啊。哥和赵赵要是想去做这个，倒还是有机会的。不过，人家卿卿和老杨估计要不乐意了。”我咋咋呼呼地说了一堆。

　　阿兴抬头白了我一眼，又问道：“明天你们几个人去？那地方安全吗？”说着，他换掉了手指上橡胶指套，重新戴上3个新的，开始涂我右手臂上的圆圈。

　　“安全，是测试中心嘛。我们五个人去呢，放心！其实我还蛮后悔没去做那个洗发水测试的。你想有免费的洗发水用还能赚钱，多好的事啊。可惜我没赶上。”我叹息着摇了摇头。

　　“安全点，越说越离谱！”阿兴抬头斥责我道。

　　“哎呀，你涂错了。”我低头看了一眼他涂抹的圆圈位置大叫起来，“右手的4号到6号是从上往下的顺势和左手是反的。”

　　阿兴叹了口气，从桌上抽了张纸巾，将涂好的乳液擦去，重新取了6号乳液涂在最下方的圆圈里。

　　“阿兴，你看中间那个5号位置的皮肤是不是有些发红呀？”我发现还未涂抹乳液的5号圆圈位置的皮肤与其余的地方不太一样。

　　“那你还涂，小心烂掉！”阿兴边说边把5号乳液抹在了上面，还故意重重地在上面打圈、涂抹。

　　我笑着说道：“你应该夸奖我有大无畏精神，我这是牺牲！有了我的测试结果才能反映出5号乳液有过敏症状。不过，这个5号也不知是哪家的货，到我手上竟然还过敏？也不想想文仙是什么肤质，肯定是研制失败的结果！”

　　阿兴偷笑着抹完了4号乳液，看着我手臂上他的“杰作”说道：“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你顶着这6个圆圈不洗澡，不穿短袖了？”

　　“干嘛，这个月底就结束了。洗澡的时候注意不洗那就行了。短袖，这个时节我本来就不穿，你不知道我像个老人啊？”

　　阿兴摇了摇头，把桌上的6个小瓶都拧紧了说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谁稀罕你帮我抹，你干得比云弟都逊。我告诉你，从明天起我还是去寝室让她们给我抹，小气鬼！”我朝他的背影一阵皱鼻。

　　“记得锁门！”临出门时，阿兴又不忘说他那句名言。

　　“知道。”我现在可是锁门高手，“咔嗒”一声，我插上了插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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