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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7 章


  本想给青乔造成他府上纪律严明教养有方却全然失败的独孤长信亲自带着青乔来到内园。

  青乔并无刻意探究之意,可这一路上只觉太府子安静的过份。按说以独孤长信的身份,即使出宫住在自己的府邸,无论是侍卫也好、宫女也罢,总归数量是不会少的。可自她进了太子府后园到现在直入内园,沿途除了一队巡夜侍卫经过,竟再无他人。而独孤长信身边也仅有能打及阿宝两人跟着而已。伺候的人少,当然不会是因为独孤长信没银子,可那又是为了什么呢?青乔边走边思忖着,并且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是,当年她在岛上的训练的项目已成了她的本能,本能的默默记下太子府她能看到的一砖一木、一墙一瓦。

  直到七拐八弯的进了一入小院,大概是太子府最偏僻的地方了。偏虽偏,但也算整洁,青石路缝儿里连棵杂草都没有,想是每日都有人来规整清洁。

  青乔想的没错,这里的确是太子府最偏僻的内院,东北角建有一排厢房,平时仅为搁置太子不常用的大小物件儿。独孤长信是怀旧之人,喜欢的物件儿不会丢弃,专门搁这儿,时不时也会进来把玩一番。可他眼下带着青乔进来,自然不是为了让青乔看他这些“宝贝”,而是走向厢房最里侧的一间。能打终于聪明了一回,拿出怀中收着的钥匙,打开了门上挂着的锁,用力推开。

  青乔自然最好奇,门开了,立刻朝里面看去。

  这是一间整洁的厢房,中间的桌上搁了陶灯,此刻亮着,足以看清屋子四角都是规整摆放了各式大大小小的木箱。这些当然不足为奇,让青乔怔住的,却是木箱上还趴了个人,愁眉苦脸精疲力尽神态萎顿,此刻见青乔和独孤长信走进来,立刻坐直,直直的瞪着他们……

  是红袖招的雾紫。

  一刹间,青乔的心里转了几个来回:水台灯会之时,她被雾紫拉进红袖招明显是独孤长信安排的,所以她不必装作认不出雾紫。但红袖招被烧后,她回到废墟时撞见了雾紫,之后便是助雾紫骗了独孤长信五百两银子,甚至还指使她去查高府。那么此刻,雾紫被关在这儿,显然是犯了什么事,她招认了多少?就算她招出了五百两的事儿也无妨,青乔清楚自己在独孤长信的心里本就是个鬼点子多的人,这点银两他不会介意。至于查探高府也好解释,高月华是太子妃大热人选,自己大可以说是好奇或是说帮姐姐查探即可。

  唯一严重的,便是自己的身份,自己是小绝色,根本不是姓素的!

  念及如此,一向大胆的青乔也安静了,长袖掩住的指尖轻颤,快速想着退路及办法,可还没等她多想什么,雾紫先尖着嗓子嚎开了……

  “这就是吃错药那姑娘对吧,公子可饶命啊,我真的是出于好心才拿的是兴奋之药啊,我真不知道那是春药啊!再说您不是说喂鹅吃的,我哪儿知道会被这姑娘吃了啊!姑娘啊我与您远日无冤近日无仇素不相识的,可真没成心害您啊!你求求这公子放了我好吧,呜呜呜呜呜……”

  青乔心里紧绷的那根弦悄悄的松了,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她仍旧沉默的注视着屋内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雾紫,即使暂时并不知道她说的究竟是什么,可起码明确了一件事,那就是她并没有对独孤长信和盘托出青乔的身份。这几年,青乔背弃了最相信她的灵素、又被她最相信的遥星背弃,有因有果、有来有往,可偏偏就是眼下这个青楼贪钱少德的雾紫竟说话算了话。

  可叹、可悲、可笑。青乔连日闷在胸口的那口气不知不觉间舒缓着,以这种莫名其妙的方式化解,而身边,是一脸“你看吧不是我干的”表情的,独孤长信……

  “殿下,您小时候玩的东西,居然到现在都留着。”青乔好奇的在屋里转悠着,边说边摸了下一只小巧的木雕木马,指尖上一点灰尘都没有,想来是经常擦拭,极爱惜的。

  “那是当然,本殿下是念旧之人,不止这些,隔壁房里还有,你要不要看?”独孤长信颇得意的说着,竟隐约有了些献宝一样的兴致。

  雾紫三言两语把事情说了清楚,难得素青乔竟一点没再计较。反正也关了雾紫这么久,吓也吓够了,独孤长信一开心,直接把她放了,并命能打偷偷送她出去。阿宝机灵,也跟着走了,屋里就只留下了独孤长信和青乔。青乔在素府闷了多日,且心中郁结难舒、再加上她本来骨子里就和独孤长信一样是个离经叛道不信礼法之人,索性再留一会儿,因这屋子里的各式小物件实在是喜人,青乔大多见都没见过,一见之下,愈看愈喜欢,愈看愈舍不得错目,直到独孤长信为她又打开了一个小箱子,里面只搁了一样东西:一副小巧的、高鞍桥的马鞍。

  青乔的视线立刻被吸引,忘形的转头问独孤长信:“我可以拿出来看吗?”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自称“民女”,而是“我”。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独孤长信看着她巧笑嫣然的样子,心中轻动,竟一点不以她的自称为忤,反而笑着亲自帮她把鞍具拿出来,搁在了她手上。

  青乔小心翼翼的抱着鞍具,认真打量,这马鞍鞍桥颇高,鞍体平头扁宽,体长却短,应是孩童所用。而且前后的鞍桥都有铜鎏镂空瑞鹿花纹的包镶装饰,精巧之极。

  “好美!”青乔对这副孩童高桥鞍喜欢的不得了,爱不释手,轻轻摸着那些花纹,只觉触手光滑润泽,打磨的相当仔细,不禁赞叹,“殿下,这是您小时候用过的?”

  “嗯。”独孤长信微笑点头。

  “真好……”青乔目光舍不得自鞍桥上移开,她自小贫苦流离,哪里有过如此精巧的东西,即便是成了素府二小姐,素府毕竟也还是节俭惯了,给两个女儿的吃穿用度以大方得体为主,精巧美伦是绝对谈不上的。青乔再怎么是个男儿性子,骨子里小女子那份喜欢美的事物之心却是掩藏不住。

  可青乔光顾着欣赏,自然没有看到独孤长信注视着马鞍的目光中,一闪即逝的难过。

  “青乔,你喜欢吗?”独孤长信仍旧注视着马鞍,却开口问着。

  青乔怔了下,抬头看着独孤长信,想了想,忽然面颊微红,极微细的声音说着:“这是殿下儿时之物,收得如此仔细,想必极珍爱。但即然殿下问到了,民女自觉不应该说谎欺瞒殿下,这马鞍,民女喜欢、极喜欢、非常喜欢。当然了,殿下不必挂怀,但若殿下执意将马鞍送给民女,民女也是——”

  “你想多了。”独孤长信平静的打断了青乔的喋喋不休:“本殿下的意思是,喜欢你就多拿一会儿,多摸一摸,摸够了再放回箱子,不过要小心一点,很珍贵的,碰坏了恐怕你素府是赔偿不起的。”

  青乔捧着马鞍,怔怔的望着独孤长信,他极高,需仰望。可如此高大的人,怎能如此……如此的抠呢?

  青乔脸上的红润瞬间烟消云散,连声音都粗了几分,“殿下,这马鞍都旧成这样了,哪儿里有什么珍贵的啊。”

  “素青乔,你脸上的红怎么消得如此快,怎么办到的?快教教我!我学会了用来骗父皇的赏赐!”独孤长信终于找到了新的兴趣点,拉着青乔欣喜的问。

  “这是天份,天份!教不来,殿下也学不会的!”青乔恼了,白了独孤长信一眼,嘴上仍旧小声嘟囔着:“殿下真是小气,拉我过来解释,也不知道送我点东西,光说有什么用啊。”

  “不不不,你我之间的情谊,怎可以金银之物去衡量。”独孤长信一本正经的摇头。

  青乔也跟着摇头:“非也非也,殿下,金银之物是最妥贴的衡量办法,您想想,您的友人若是对您连一餐饭都没请过,一份贺礼都没送过,那是真友人吗?那绝对不会是啊。”

  独孤长信若有所思:“真的吗?如此说来,民间衡量友情的,都是以互赠礼物为标准?”

  “当然!比如被殿下拿走那枚扳指就是我儿时的好友所赠,他呢最喜——”

  “等等。”独孤长信再次打断了青乔,平静的:“扳指?”

  “对啊,殿下还没还给我。”

  “我记得你说过,那扳指是你祖母所赠。”

  青乔望着独孤长信,沉默了良久,眼中慢慢涌出难过、辛酸,等许多乱七八糟的情绪,浓浓的,深情的:“民女自小未在父母身边成长,除姐姐外,玩伴也几乎没有,而民女的祖母……对民女疼爱非常,几乎像是民女最好的好友了,所以民女时常称其为好友。”

  “素青乔。”独孤长信一本正经的说着:“本殿下,就静静的看着你骗人。”

  青乔再次沉默,终究长叹一声:“大意了……”

  她真是大意了,以她的“江湖资历”,之所以谎言说得滴水不漏,正是仗着有过目不忘的记忆本事,可却万万没想到在独孤长信面前竟放松了全部警惕,自己编过的谎言竟然圆不回来了!越想越懊恼,倒并不是因为谎言被揭穿,而是因为对自己如此大意的失望。

  可失望归失望,东西总还是得要回来啊,青乔把心一横,索性摊牌:“殿下,今晚带民女到这儿,是为解释那晚的事,对吗?”

  “正是。”独孤长信点头。

  “无论那个春……那个药是否殿下本意,可终究是害了民女,且害得不轻,民女足足病了七日之久,殿下可认?”

  “认。”

  “那是不是该对民女有所表示?比如,把那枚扳指还给民女?”青乔愈发认真,正视独孤长信。

  独孤长信也不躲闪眼神,反而愈发坦然,直接了当的开口:“好,本殿下要先问你一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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