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灯烛

　　莲旸身上绵软无力，她根本来不及止住青栾的动作。

　　只见屋顶有一股力道袭来，弹开青栾手中的蜀兴剑，青栾身子不稳倒在一旁。

　　莲旸连忙跑去捡起蜀兴剑。她把蜀兴剑放回剑鞘中死死的握在手中，快步走到青栾身边，查看他有没有受伤。

　　青栾满脸悲意，他如画的脸庞染上丝丝绝望。

　　屋外的侍卫听到里面的动静，踹门而入，陈公公看到青栾倒在地上，莲旸在他身旁。他老脸上全是怒意，大叫着：“君上。”一脚踹开莲旸，扶起青栾，眼里全是担忧。

　　莲旸被踹到一边，手里紧紧握着蜀兴剑。她看到陈公公眼中的痛意，以为青栾脸上的遗憾，她脸上被陈公公打的这一巴掌还没好，身上的伤也没好。只一踹着实让她觉得新伤加旧伤疼的厉害，陈公公的力道下的太狠。

　　陈公公看青栾脸上的表情，眼里全是杀意，他转头望向莲旸，怒道：“你给君上说了什么！”

　　莲旸一手撑地，一手握着蜀兴剑，毫无畏惧的望向陈公公道：“你不是都听到了吗。”原来是莲旸在和青栾说话的时候，她注意到门外有人慢慢靠过来，依着那人的轮廓，莲旸认出那是陈公公的身影。

　　只是那时青栾沉浸悲伤中无可自拔，而她就算看到也只能装作没看到。

　　陈公公看莲旸这幅模样，两道眉毛已经竖起，道：“此人冒犯君上，打断他的腿，送去沥成国！”

　　莲旸一听这话，满脸的不可置信，送去沥成国！这陈公公是什么意思，她冒上了青栾为什么要被送去沥成国。莲旸怀中抱着蜀兴剑，虽然她被封了武功，但是她抽出蜀兴剑，指着陈公公道：“墨引还真是没有叫错你，你这个老东西。”

　　陈公公示意其他人扶着青栾，道：“随你怎么说，等你到了沥成国，我看你说话的时候还能不能这么嚣张。”话毕，示意其他人过来夺了莲旸的剑，驾着她。

　　青栾挣开那些人的搀扶，他站直身子，望着陈公公道：“陈公公，住手。”

　　陈公公听到青栾的声音，止住怒意换上一脸担忧道：“君上，此人不能留。”

　　青栾示意身边的人下去，他移步到陈公公身边看着他道：“为何不能留？是因为他的身份？”

　　陈公公狠狠的点头道：“君上，此人的身份一旦泄露，于我邺国没有幸事。还不如趁蜀国还未发现之际把他送给沥成国，到那时，这笔账就记在了沥成国的头上。”

　　莲旸大惊。原来陈公公原先说的换个身份指的是这个。他早就识破了自己的身份，想要那自己做饵，引得蜀国和沥成大战！

　　“算了。”青栾道，他一脸的疲惫，整个人像是失了神采。

　　“不可！君上，这是上天难得赐给我邺国的良机。如果不借此机会扰了如今的时局，那我邺国复兴就真的无望了。”陈公公痛心疾首道。

　　他眼里全是精光，一开抓到莲旸的时候他并不知道此人的身份，反而是她身边的黑肤少年受了伤送去医治的时候，才发现此人原是太监。那时候他只是惊讶，以为莲旸是哪一国的皇亲国戚。可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

　　恰好此时泉之城的暗线送来了把剑剑，陈公公认识蜀兴剑，当他看到那把剑的时候就已经确定，此少年就是蜀国的太子，蜀焱！本来他就有意把莲旸送给沥成国，想着把她训练成暗影，为邺国效力。现在看来不用此法也能为邺国图谋些好处。

　　他想着把莲旸送到沥成国，她长得十分动人，到那时成了沥成国的玩奴，到时那这个消息传给蜀国。这样一来，蜀国与沥成国免不了一战，而邺国就有了喘息的机会。

　　青栾望着陈公公，他在知晓莲旸身份的时候就知道陈公公有这个打算。只是刚才和莲旸，不，应该是蜀焱说了那些话之后，他已经心里萌生了倦意。

　　这些年来，他无时无刻不身处煎熬中。他已经厌倦了这个纷争的地方，和血流成河的战争。每次进贡那些童男童女给沥成国的时候，他都躲在房中不肯出来。

　　对于邺国来说，里已经到了尽头。而他作为邺国的最后一任君王，竟活的如此窝囊。可是他除了这么窝囊的耗着，没了别的法子。刚才他已经生了寻死的心，只是没成罢了。

　　他人还活着，心，早就死了。他的父皇死了，母后在他继承王位之后也死了。他没有任何兄弟姐妹，只有陈公公一直侍奉着他，同时也监督着他。

　　只是沥成国的兵力越来越胜，他知道沥成国迟早有一天是会灭了邺国，而他不想在这么在这样。他已经没了退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邺国走上灭亡。

　　可是蜀焱不一样，蜀国兵力远胜邺国百倍，如果他现在放了莲旸。那么日后蜀国与沥成国一战，说不定蜀国还有胜算。

　　青栾想他做不到的事，希望有人能做到。与沥成国想抗衡，最终统一这天下。

　　莲旸站在一旁，现在发生的事情让她十分头疼。

　　但是她知道自己绝不能去沥成国，先不说去了会变成什么样子，先前在陵城，蜀帝派来保护的暗影，此刻没出现就说明那些人都已经死了。那些暗影一死，蜀帝总会察觉，到那时肯定回来寻她。而她不能因为自己，把蜀国带向无尽的战争。

　　“君上，您想想我邺国的百姓和那些远在沥成国受苦的孩童，此乃天赐良机！”说罢，陈公公跪在地上，他嘴里不住的念着天地良机，眼看一定要把莲旸送走。

　　青栾看陈公公如此，不去理他。眼眸的倦意越来越深，他站在那里抬眸望向莲旸，眼里的倦意已经覆盖了所有，轻声道：“刚才，你不应该救我的。”

　　莲旸不语，其实刚才蜀兴剑如何青栾手上脱落她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知道陈公公心意已决要拿为邺国留下一丝喘息的机会，而眼下只有青栾能救她。她不能就此坐以待毙，回望着青栾道：“青栾，你活着，对于你自己来说是种痛苦，可是对于邺国的百姓来说，是一件幸事。”

　　青栾微微挑起笑意，眼眶里已经没了神采。

　　“青栾，我知道你现在活得难受。可是你想一想，那些送去的童男童女，你身上难道只有自己性命，没有担着他们的责任吗？”莲旸开口问道。

　　担着责任这句话是她在蜀国的时候夫子，蜀帝常常和她说的。那时候她只是听了进去，却没记在心里。此时她把这些话说给青栾听，希望能让他知道，越是这样的情况，越该惜命。

　　“责任？你觉得我还能担得起谁的责任。”青栾淡声道，他已经在这黑暗无边的日子的待得许久，已经没了希望。

　　“很多人。”莲旸道，此时陈公公看劝不住青栾，只得一直磕头，直到头上磕出了血迹。

　　咚，咚，咚，一声高过一声，伴随着陈公公凄厉的喊声，这屋内里突然有种诡异的感觉。

　　青栾扬起嘴角，笑道：“你不过是不想去沥成国罢了，何须费这些力气劝我。”

　　莲旸忍着身上的疼上前一步，对着青栾道：“诚然，我是不想去沥成国。但是刚才说的那些话不是劝你。是告诉你身在其位，谋其职，尽其力。”

　　青栾望着莲旸，听她说的话，惨然一笑道：“那是你。你和我不同，你肩上覆着的是一个有希望国家，而我不同。”

　　莲旸听了这话，心里一阵难过，道：“青栾，你怎么就知邺国没有希望？你是邺国的君王，你都放弃了这个国家，那些百姓他们应当如何。你不能...不能这样自私。”

　　陈公公一直磕着头，莲旸的话他也听了进去。他的眼光涌出泪光。这些话也是他想说的。不过他陪着青栾近二十年，不愿在逼他。他何尝不知青栾已经受够了这样的日子。

　　屋内的烛火已经渐渐燃尽，青栾脸上的红色渐渐退去，他走到陈公公面前，扶他起来，道：“陈公公，你现在下去吧。”

　　陈公公知道青栾已经到了极限，他的头上还不断的往下滴血，眼眸的泪硬生生的逼回去，低声道：“是。”

　　陈公公一步一步的退出去，他临走时瞪了一眼莲旸。

　　屋内顿时只剩莲旸和青栾两个人。屋外有人叩门，青栾轻声道：“进来。”

　　那人端来一盏灯，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屋里的光线慢慢变得明朗起来，青栾的眼神一直看着那盏熄灭的灯油，他伸手捏了捏眉心，道：“你看，我现在就和这灭了的灯烛没什么区别，都是临到最后，没了燃灯的用处。还未等我燃尽，就有别的灯烛过来替换。”

　　莲旸眼眸也望向那灯烛，她知道青栾说的是他自己。她看到那盏刚刚端来的灯烛道：“新旧交换是不便的规律，可你不是那灯烛。”

　　灯芯燃尽还能再加，可是人心凉了，就什么都没了。

　　青栾眼里跳动着灯烛的光，他站在那里，染尽了忧伤。他望着烛光，笑道：“怎么不是。现在邺国就像那刚刚燃尽的灯芯一般，即使还有灯油，终究是要被弃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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