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为魔 下

　　月黑风高夜，魔界主城城楼下。

　　“你听说了没，魔尊大人带回来个娃娃欸。”一守城将士左右瞟瞟，见并无他人。于是扯了扯离他最近的一个士兵，带着家乡口音说道。

　　“胡说八道什么，魔尊大人千万年下来身边一个女魔都没有，哪来的娃娃！”另一个士兵学着他的乡音将小孩子喊作娃娃，笑着说。

　　见他不信，先说话的士兵冷哼一声，“就你见识浅，我恰好今日值班，亲眼看见魔尊闲游回来，手中抱着个娃娃。”

　　虽带着别扭的乡音，却是一脸严肃模样。

　　另一个士兵见他神情并不像开玩笑，于是认真起来。魔界这么久以来除魔尊外，底下的四大城主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魔尊冷酷无情，无血无泪，当年单枪走遍魔界四方，夺四大首领武器，平四海，震八方。一身威严，乃是魔界所有女魔修心中的最佳伴侣之选。

　　但是魔尊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别人的最佳伴侣，他就是不近女色，甚至千万年来没有女子近身，听说他身边的奴仆都是男子。因为这样，魔界众人还生出不少猜想，比如魔尊大人与四大领主不得不说的故事，魔尊大人为何不近女色，竟是因为他…

　　当然这些只是广大魔修的猜测而已，属于市井谣言，当不得真。

　　大家都以为魔尊大人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至于难言之隐是什么，大家都不知道）所以魔尊在位不知道多少年也没有人提出继承人一事。

　　但没有继承人，这魔尊之位也不是他一人能永久坐下去的。几乎整个魔界都心知肚明，一旦魔尊出了什么事，魔界必会陷入混乱。光是那与魔尊传过绯闻地四大领主就可以把魔界翻个天了。

　　但魔尊大人法力通天，四大首领虽然心有图谋，却是不敢随意□□。

　　不过这些也轮不到他们这些小喽啰们担心了，朝代更迭，江山易主，乃是常事。

　　当下还是继续看门了，话题也换做了哪家姑娘好看，活好等家常话题。

　　百年后，魔界三月末。今日的魔界主城因为四方的来客显得更加森严和冰冷。

　　裴炎站在议事堂最高处，俯视着下方前来的各个城主及其亲信。不动声色，却威严自成。身后是由上千把剑铸成的铁座。它是裴炎当初统一魔界时从各个领主手中得来的，每杀死一个领主，就取下他的佩剑。他征战近三百年才统一魔界，威信极高，当初布遍魔界的无数个小领主被他收服，最后只留下这四个看似乖巧听话的。

　　魔界一向以实力说话，但却无人敢试探他的深浅。如今他覆手而立，黑色的衣袍无风自动，底下人噤若寒蝉。

　　底下两旁有一排座椅，上面的人皆是魔界极有威望之人，此次前来是听说魔尊大人有要事宣布，于是不论是那些心怀不轨的人还是他的忠实的拥护者，今日都准时到了这议事堂。

　　“今日召各位前来，本尊只有一件事通知你们。”声音沉稳，气息雄厚，令不少修为不高的士兵背后冒出冷汗。“本尊在此宣布，吾女裴缨，将在百万年后继承吾魔尊之位。”

　　底下人虽心有异议，却也不敢说出口，当下各自交换了眼神，心中暗叹一口气。只得同声到：谨遵魔尊之意。

　　众人便就此连未来魔尊的样子都没看见就各回各家了。走的时候一堆人浩浩荡荡，直到出了主城才开始谋划起来。

　　裴缨坐在横梁上看着她爹，虽是三岁娃娃的样子，但眼神通透，盯着裴炎。

　　“你还真是没事找事。”裴缨挑眉，三岁孩子做起这个表情来只带了三分严肃，七分童趣。

　　裴炎慢悠悠地坐下来，此时议事堂内只有他们。“这么多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本尊只好亲自催一催他们了。”

　　“我没时间陪你玩，过段时间我要去一趟人界。”裴缨从横梁上跳下来，头也不回的向门外走去。

　　她不久前得了消息，人间出现了她想要的东西。

　　裴炎黑了脸，“好好的去人界干嘛，魔界不好玩么？”边说边跟上她的脚步。

　　“有点东西我要去人界找一下”，看着天上一轮红日，裴缨的眼神有些迷茫。自重生以来总感觉自己忘了些什么东西，头脑中也是一片混沌。

　　正常来说她只是换了一副身躯以此离开了那个地方，对记忆不会有什么影响，毕竟最重要的记忆还在，其他的在不在都不重要了。只是这种莫名失去东西的感觉令她有些不痛快，像是在受某人摆布一样。

　　裴炎严肃了起来，“你我虽不是真父女，但我必须告诫你，忘忧草本就不是□□，亦无药可解，至少在魔界是没有的。如果你觉得人界可能有法子让你恢复记忆，我不介意你去一趟。只是，忘忧草乃九重天上之物，不可能轻易下凡，若你偶然得到，取物之时必会遭到天劫，到时候八十一道天雷，九十九道荒火落下，就你这小娃娃的身躯能撑多久？”

　　他噼里啪啦颠来倒去说了半天，口有些干了。

　　裴缨回头看他，语气慎重，“裴炎，虽我这世为魔，但我心知如若我这一生纠结于那份记忆，对人对物都毫无感情，那我下来一趟历劫又有何意义？如若我贪求安稳，好好的在九重天上做个逍遥神仙就好了。”

　　他叹气，“吾自天地初生便存在于此，世间沧桑百变。当你像我一样空活千万年，你就会知道，如果可以我也想只做一个凡人，有百年岁月足矣。”

　　裴缨看着他，他们相处的百年时间，仿佛弹指间，并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但在她看来，从他认她为女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开始老了。

　　人一旦了无牵挂就不会有执念，而一旦有了执念，便会开始老去。上一世的她大概就是执念太深，才选择堕入轮回，重新开始。

　　她展颜一笑，“我听你的。我下凡千年，千年为期，如若找不到我便回来。”

　　看着脚踝上墨绿色的纹路，如果天意如此，这一世无情便无情吧，好歹，她还有这个好爹爹。

　　昏暗的阳光笼罩着这座巨大的建筑，太阳慢慢地落下去，然后月亮又慢悠悠地爬上夜空。裴炎黑曜石般的眸子染上淡淡的寂寞，这才多久，又少一个陪伴人。

　　想起那个殷红的背影，他的身影有些落寞。看着裴缨离去，缨，是□□上那抹鲜红，是她妖娆的笑颜。思及此，他勾起一抹冷笑，用这种方式来纪念那人，怕是会被嫌弃罢。只是当初的生死相隔，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那一轮清冷的月光，照耀大地，留下一段段剪影。疏影横斜，长剑当空，直刺苍穹；烟雾缭绕，热浪翻滚，灼烧灵魂；暖暖情谊，血溅沙场，铁杵过喉；浅浅花香，淡淡怜惜，长相思守；追逐未果，为他人做嫁衣裳，不知送了自己卿卿性命。

　　江山如画，以血展开。世间之事，皆系情字。或喜或悲，似红尘浮沉不知运数，心却知晓，再大的情谊，抵不过天意。

　　只是我愿，以己单薄身躯，将这天，好生玩弄于手中一番，也让他尝尝被人戏耍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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