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玲珑骰子安红豆 2
初春的风还带着些残冬的微凉，大红灯笼在屋顶下摇摇晃晃。瑶城度过了个历史上最短的冬天，人们刚从秋收的忙碌中抽身，匆匆过完年热闹了一番，带着喜气迎接初春。
玲珑自上次来后便住下了，一是为寻人，二是她同裴缨在一起，到时候被发现踪迹也好对天界有个说法，私自下凡虽不是大过，但身为天帝的孙女自然也要多注意一些。
茶馆开了几月，来的人很少，收入几乎不计。
大概因为这桃花酿喝起来有些不和瑶城人胃口，最近喜欢做饭的叶烛这样说。
瑶城地处偏北，却四季分明，这里人习惯大口吃肉，性格豪放，喝的都是烈酒。这桃花酿虽是世间少有，却口味偏甜，却是小家子气了些。
所以平时也只有一些往来的旅人，或者哪家贵族公子约小姐幽会才会来此。也算是有了个好名声，渐渐的在瑶城也算有些名气。
叶烛也很喜欢那些公子小姐过来，她便蹲在一旁竖起耳朵听，听他们说情话，含泪叹家中父母不通人情，恨不得就此二人收拾好行李就此离开。
这样的落水鸳鸯来多了，叶烛看得有些腻歪。女子抽抽噎噎的声音好似在这小小的茶馆上方徘徊，弄得她总觉得身边有股阴郁之气....
这日店里格外冷清，裴缨自玲珑来便开始睡觉，近几日却是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于是三人便在后院摆了矮桌，叶烛搬来些上等的桃花酿和一些牛肉干瓜果之类的，一同就地赏花。玲珑感慨她们倒是会享受，不好好开店做正经事，反而学了些诗人才子才会的雅趣。
叶烛是个自来熟，这才几个月就和玲珑成推心置腹的好友了，两人从魔界说到天界，再从天界侃到人间，玲珑知晓叶烛身份也只是有些惊讶，也不像一般的神仙心有芥蒂。
裴缨依旧躺着，一手支着脑袋一手端着酒杯。
许是来人间沾了些人气，她如今也不似从前那般无聊只知道睡觉。前日还觉着这后院略有些单调，自己挖了个池塘，朝里面扔了些之前在九重天上收的莲子，还给月老送了消息，让他帮忙去她从前住的六合殿拿几尾红鲤鱼来，打算养在这池子里。
那莲池里不仅有红鲤，还有一池七色莲花，她想着那些小家伙叽叽喳喳的样子有些失神。不过，勾唇一笑，这次回去就好好瞧瞧他们罢。
裴缨一手正嗑着瓜子，吐出来的瓜子壳便用法术一变，扔到池子周围长成一颗颗芦苇或水草，叶烛看着有趣也想试试，不过水草倒是没种多少，水里的瓜子壳倒是浮了一片。风一吹，那些瓜子壳就像小舟一样开始转圈。
手撑的有些酸了，裴缨坐起身子，突然觉得一阵头晕。一旁的玲珑赶紧扶着。
“尊神这是怎么了？”玲珑皱着眉头，她也见过许许多多的神仙，却没有一个像裴缨这样。神仙都是天界的仙果雨露养着，身体一般不会出现什么问题，永葆年轻也不是不可能。可看裴缨的样子，模样看着和自己差不多，身体确实连叶烛都比不上的。
“大约是睡久了。”裴缨缓过神来，笑了笑，随手挑了颗李子尝了尝。酸甜滋味入口，清醒了许多。
“尊神，玲珑可否问一问……”玲珑说道。她虽和裴缨相处时间不久，却是从心里尊她敬她的。
“你说。”裴缨随手把核扔到一处空地，一会那儿便长出了小芽。
“尊神有多久没回九重天了？”
叶烛听着愣了愣，“这神仙回不回天界还是有规定的么？”
“嗯。”玲珑认真点点头，“处于何界，是何人，将来有何运数，自是上天定下的。若是随意穿梭三界，就算是尊神也是很大的伤害…”
“啊！”叶烛吓的手中的瓜子都掉了，“我家主子可是几百年就从天界落到魔界，如今又来了凡间…然怪主子一直在睡觉，就连法力也只有…”
“叶烛。”裴缨皱眉，看向她。
叶烛不敢说下去，玲珑便看向裴缨，“尊神怕是…”
“我知道。”饮下一杯酒，有些辣，裴缨眸子中都有了氤氲的水汽。“我不回那九重天，自有我自己的缘由。”
见她如此说，叶烛和玲珑也都不说话了。
一时间竟是沉默得只听得见树叶的簌簌之声。
见气氛不太好，她放下酒杯，“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区区几百年的穿梭对我来说还算不了什么。”
“主子自是清楚，主子有什么不知道的呢！”叶烛撅着嘴，赌气地拿走了裴缨跟前的果盘，自己一个人吃起来。
本来小嫣儿走了，心中对主子的依恋也越发深，如今裴缨就算是打个喷嚏她都心慌的不行，虽然主子好像从不打喷嚏。
玲珑倒是被她这可爱模样逗笑了，裴缨也拿她没办法。
“话说回来，你说的那亦风上神可有消息。”裴缨不急不缓地转移话题。
玲珑叹了口气，“当初下来时打听到确是在瑶城历劫不错，只是我来晚了几个时辰，只怕此时上神已经到第一劫了。”
“他历的是何劫？”裴缨问道。
“人间六苦，最重的怕是一个情字。”玲珑拿起酒杯，喝了一大杯心中的郁结仿佛淡了不少。“我来的匆忙，未来得及偷看司命的册子，所以也不太清楚。”
“那亦风上神又是何人？你与他又是什么关系？他历劫跟你又什么联系呢？”叶烛吃完一个苹果，一连抛出几个问题，歪着脑袋问她。
“我……此事只是我一人一厢情愿罢了，从五千年前我生辰那日起，对上神就....”玲珑说起此事眼底确是有了一抹忧伤，“按理来说，上神之事与我无关，可是，那样一个在我心尖尖上的人…我怎舍得他吃苦呢？”
她这般不扭捏倒是让裴缨有些惊讶，小丫头年纪轻轻，确知晓不少事。不过眼神却是暗了暗，她如何记得这么清楚，就是在她五千岁的时候？好似一个旁观人一般。这般清晰地看自己从前的记忆....裴缨想起了自己堕入魔界的那段时间。
她化作婴儿，前尘往事一段段浮现在眼前。不知时光荏苒，好似沉溺其中，若不是心神稍定，分出一丝神念招来了裴炎....
叶烛一向不喜听这情情爱爱，小嫣儿的事她还是忘不了，男人都是薄情寡义的，最后都是白白辜负了好女子的一番心意。
但心里却还是有一份莫名的希冀，也许，这亦风上神，真是个可以托付之人？
“玲珑姐姐，你好好做个神仙逍遥自在不是挺好的么，何必为了一个男人如此。你说主子在三界晃悠有损仙体，你这私自下凡怕是也不好受吧？”
她这话倒是说的好听又偏颇。裴缨和玲珑都笑了笑。
“待你哪日有了心上人，你就知晓了。”玲珑说道。
叶烛撇撇嘴。
一旁的裴缨却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目光看向那忽然动起来的池塘中。这大好的天气，又没有风，何来波澜？
一手捻了个诀，一道白练朝池中飞去。那道白练却消失在湖面上，没有引起丝毫波澜。那股熟悉的气息也消失不见，裴缨皱皱眉，她现在法力不足以前十分之一，且来者法力看起来并不必以前的她差，打起来自己怕是讨不到什么好处，如今身边还有两个小丫头…
细思之后，她对着池子又看了一会，确定人已经消失。
两个小丫头还在斗嘴，没觉着什么。裴缨在暗地里把这茶馆的结界又加强了，看来她还是得回去找找忘忧草了，凭着自己这点法力万一真遇上什么，自己陨落倒是没什么，这两个小家伙跟着自己平白无故遭了殃可不好。
玲珑和叶烛两人又开始了每日话家常。
“听说隔壁家的周小姐已经定下亲事，过几日就要嫁过去了？”
“好像是的啊，我看那周小姐生的挺不错的，一双杏眼很是动人啊。只是没见到那男方是如何模样，配不配的上。”
“听说也是一表人才，待人处世都是极好的。”
“这样就好，不然平白糟蹋了个好姑娘。”
“还有这瑶城那富商的女儿，也是一副好模样啊，如今才七岁，跟着她母亲那日出门去寺庙烧香被我碰见，可是吓到我了，还以为我哪位妹子也下来了呢。”
……
裴缨大概永远也不会历劫这两个女孩子为何对别家的事情有这么大的兴趣。别人家的女儿嫁不嫁，嫁何处，与自己有何关系呢？
两个都是没什么心眼的，算了，她也没什么立场说别人，自己好像也缺这玩意。
又拿起酒杯，今日这酒，似乎格外醉人？
清凉的风扑面而来，裴缨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服，当下靠着地下的一堆花瓣就睡了过去。梦中似有荷叶清香，萦绕鼻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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