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玲珑骰子安红豆 4
阵阵清风拂过，京城中处处都是花香。
大齐民风淳朴却不拘泥于旧时规矩，女子也能出来游玩。这街头上都可见那些大家闺秀乘坐的花轿，各式各样，很是热闹。
此花轿并非是女子出嫁所用的大红轿子，而是一种方便女子出行由各色花朵装扮的交通工具，一来是为了彰显身份，以免不知之人冲撞了。二是不同的轿子也代表这这京城不同的家族。如若哪位男子有意于姑娘，便可根据花轿的模样得知是哪家哪户的女儿，方便去提亲。
像那宰相府中，家中小姐的花轿皆是在京城数一数二的作坊定做的。四人所抬，由上等木材所制，外是绸内是丝，饰以各色花朵，很是精美。轿子精致，而坐在其中的女子更是令人艳羡。
大将军府前今日很是热闹。
大将军赵焱，将军夫人，其他的几位姬妾都在门外。姚氏拉着玲珑的小手轻轻摩挲着，眼中还有着些许泪花。
赵焱看着夫人这模样，皱了皱眉。
“玲珑只是去几月而已，何必作这副模样？”
姚氏杏眼瞪大看着他，赵焱立马老实不再多嘴了。
玲珑看着两人捂嘴笑了笑，“娘亲不用担心，玲珑已经有七岁，我会好好照顾自己和贵妃娘娘的。”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一个才七岁的小娃娃竟说要照顾贵妃娘娘？宫中的太监宫女都是吃白饭的么。
不过赵焱心中倒是一惊。
这丫头自小便懂事颇多，比起家里其他的子女更是有些大家风范。不似平常的女儿要么善武调皮异常，要么静的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年纪不小却是窍还没开，对于家中的事物也没什么帮助。
可只有他知道，他一介武将，对于朝堂之事知之甚少，平时不免被人坑害在圣上面前失了职。玲珑未出生前他本是要被送去北荒之地镇守魔兽，此事说来也很是复杂。而正在举家打算搬迁的时候，她的出生几乎是挽救了整个家族的命运。
自从玲珑四岁开始就开始帮他处理朝廷的事了，这仅有他自己和夫人姚氏清楚，不敢随意泄露消息。如今玲珑说要照顾贵妃娘娘，赵焱便知她大概是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赵焱大手摸着女儿软软的头发，嘴角勾起笑。“玲珑真是懂事。”
从军十几年，糙汉子般的性格，面对这么乖巧聪颖的女儿也有了些温情。他从前打仗到过北荒，有些妖兽修为高可吐人言。一次作战被陷害流落北荒，被一性格温和的妖兽所救，它给他说过很多天界的事，天上的神仙都很无聊，没事就喜欢下凡玩玩，看看你们这些凡人是怎么生活的。所以世间的奇异之人，不是有仙根就是那位神仙的元神入了凡胎。
所以见着自己的女儿，心里也有些许猜测，昨日还特地用这番话安慰了自己的妻子。姚氏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还说，无论这孩子是哪来的，都是我十月怀胎生下的，就是我的孩子，谁也别想带走。
赵焱很是头疼。
今看着玲珑就要离去，怕是再也见不到，又想起昨夜赵焱的机缘一说，姚氏泪水再也忍不住，转身哭了出来。大家只当她是舍不得女儿才如此。纵然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姚氏还是搂着女儿，“玲珑要好好照顾自己。”
“娘亲，我知道的。”玲珑笑的很开心，作出孩童般的模样。皇宫纵是龙潭虎穴，她也要去。再说这天下表面的太平，本来就只是给那些不知世事的人看的。
午时已到，宫中来接人的轿子到了。今日天气很好，明亮的日头照在深黄色的轿子上，几乎闪了玲珑的眼，心中却是愈发不平静。
赵焱和姚氏终于依依不舍的将女儿送上了轿子。
小小的身子靠在窗前，看着生活了七年的将军府，玲珑忍不住鼻头一酸。
这一生只有短短数十年，姚氏怀胎十月生下她，纵是心性老成，对姚氏亦是有一股亲情在。她出生之时没有哭，只是静静的看着姚氏时，这个娴静知礼数的女人就像捧着珍宝地抱着她。论起年岁来，她不知长她多少岁，但是年少时缺少的母爱，这个人在七年内便全给了她。
她从小无甚大病，也不喜那些金银珠宝，姚氏便是寻了好些奇异的小玩意给她玩，还摸清了她的喜好，偶尔趁赵焱不在给她沾沾酒味。
大齐三十八年春。
贤贵妃现住在灵韵殿，这块匾额是皇帝亲踢，之所以叫灵韵，乃是因贵妃本名就是赵韵。这殿有几处偏殿，其中比较大的则是出云殿和上水殿。
这日，玲珑初入宫，被小太监引到贤贵妃的寝宫。
入眼即是一块翠玉的屏风，四周装以楠木。屏风上是一副桃林图，上有题诗，玲珑匆匆撇过只看清一句：酒醒只来花前坐，酒醉还在花下眠。
勾了勾嘴角，这句倒是让她想起了某人。
进了宫，玲珑正了神色，低着头，跟着小太监行了礼。
贤贵妃坐在上方的榻上，身边站着一个年岁看起来有些大的女人还有一个丫头看起来二十多岁的样子。
“玲珑见过贵妃娘娘。”玲珑低声道，这屋子里插了桃花，她鼻尖萦绕着幽幽的清香。那花瓶旁边还放着个瓷瓶，装着些许佛手。
这里装饰以深红为主，看样子贤贵妃倒是个真性情的女子。
“起来罢。”贤贵妃说罢便起身，一旁的丫头不急不缓地跟上，扶着她的手。
她来到玲珑身前，拉着她的手。一双精致的手，不似姚氏的苍老有些磨人，反而如婴儿般柔滑，可见是保养的很是得当。
“你父亲说你很是懂事，所以我才让你进宫。”贤贵妃笑道，“来我这，可不是来游玩的哦。”
“玲珑知道，玲珑定当护好贵妃和…小皇子。”
“嗯。”贤贵妃满意地点点头。
一旁的嬷嬷却是忍不住出声，“娘娘，小姐今年才七岁，兹事体大，怕是……”
贤贵妃瞥了她一眼，淡淡道，“有些事，不是年纪大就办的好的。”
嬷嬷嘴唇动了动，再是没说什么了。
一边的玲珑倒是笑道，“嬷嬷别怕玲珑年纪小，我开窍早。如今娘娘怀着龙种，关系着我赵家命运。无论是皇子还是公主，总归是皇帝的亲孩子，可不像那位陈小姐，不知道怀的是哪里的野种。”
她措辞犀利，倒是唬住了年嬷嬷。还称呼丽妃为陈小姐，极尽轻蔑。至于这丽妃怀孕这事乃是皇家秘辛，鲜有人知。
贤贵妃掌管后宫多年，心性不算狠辣，常常是得饶人处且饶人，也不喜与人争执。所以这宫中的人大多是打心底的敬爱她这个贵妃，都当作未来皇后来对待。
当年陈贵人初入宫，因其冲撞了皇太后，被打入冷宫一年。而在这一年后，皇帝忽然有一天散步到了那西苑，不出三月，便传出了陈贵人怀孕的消息。怀孕一事众人自是众多疑问，陈贵人甚至打出了缘分一说，说这个孩子早就等候多时，只是那日机缘到了，才如此水到渠成。无人再敢提这事，毕竟给皇帝戴绿帽子的事没人敢随便捅出来。那陈贵人诞下小公主后便被封为了丽妃，此后处处与贤贵妃作对。
陈贵人心性骄傲，不愿人踩在自己头上。
一个妃子与贵妃作对，怕是说出去别人都不相信。
这事又得说到贤贵妃当年生下的儿子，亦风。
亦风出生时虽是很是风光，但自他生下来，前几年还好，近几年却是性格越发难以捉摸。平时不喜与人说话，就算是皇帝亲自来找他，也是时常避而不见。
久而久之，皇帝便是恼了。自己唯一的儿子却和自己不亲，对一个父亲来说怕是最大的悲哀了。而这事贤贵妃纵是聪明绝顶也是没有法子，如今亦风成天待在他那出云殿，每日除了看书和出门游玩就是睡觉。
人们都传言要是他做了皇帝怕是极其昏庸，这大齐危矣。
贤贵妃听着着急，却是那自家儿子没办法。
亦风从小不是跟着她，而是由皇家养大的，她也想念孩子常常去看，但耐不住长久的空缺，这孩子看她的眼神却是越发冷漠。
相反的，这皇子不得宠，倒是便宜了丽妃。丽妃在宫中的地位扶摇直上，几乎压过贤贵妃。
如今玲珑入宫为的就是贤贵妃腹中的第二个孩子。
亦风是指不上了，贤贵妃便想靠着这个孩子来套住皇上的心。而这宫中又是各色女人混杂之地，人心叵测，为了孩子的安全，贤贵妃便修书一封，让弟弟寻个可靠的人进宫来。
当初她想到的便是玲珑，一是玲珑年纪小，不会引起注意，二是她这侄女从小便不简单，外人不知道，她却是很清楚，当初玲珑第一次进宫只对她说了一句话：娘娘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当时正是丽妃得宠极盛之时，贤贵妃四面受敌，日子过得很是艰难。但玲珑刚进宫便说出这种话，可见这孩子心思细腻，是个可用之人。
之后两人又客套了几句，贤贵妃留下玲珑吃晚饭。一大桌子的珍馐，看得玲珑都有些馋，吃了许多，小肚子鼓鼓的。贤贵妃见她这般可爱模样，很是开心，毕竟还是个孩子，再聪明在大人面前还是懵懂模样。
晚饭后玲珑便回到了上水殿，今天折腾了一天，可是累煞了她。一大把年纪还要装小孩子，不知道要是回了天界那些哥哥姐姐怎么笑自己呢，父亲估计会说自己不成器罢，母亲走后他好像就不太喜欢和自己玩了....
懒懒地趴在软垫上，翻了个身。
门外夜色降临，两位宫女着鹅黄宫装守在门口，手里提着灯笼，里面地火苗摇曳着。一阵风带着丝丝凉气吹进屋内。
裴缨躺在一处枝丫上，桃树枝叶繁盛，在这上水殿生长了几百年了。一手拿着酒壶，口中慢慢吟道，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开花落年复年。
随即勾唇一笑，“小家伙，出来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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