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曲曲柔肠
我的脑子瞬间掏空，被击得倒退几步，强烈的恐惧顿时涌上心头。
南斗六星君是蓬莱掌管世间一切人、妖、灵、神、仙等生灵的六名天官，有司命星君，司禄星君，延寿星君，益算星君，度厄星君，上生星君。在蓬莱的上万年来，一直与北斗七星君政见不合，多次争取多利，近几百年来双方勾心斗角之势愈演愈烈，大有分庭抗礼的意思。
天帝为保蓬莱安宁，为这事经常忙得焦头烂额，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平衡两派势力，以免整个蓬莱在两派无谓的斗争中，被外敌坐收渔翁之利。努力了很多年，也焦灼了很多年，没想到这一天还是来了，来的这般突然，这般的快。
照采嫣的描述，应该是南斗六星君忍受不了一味的妥协，和天帝的调平，先发制人了.....我猛地想起以往忽略的细节，刚下凡便被黑衣人追杀，以及....老妖婆说了句“蓬莱里面早就烂透了”，我竟后知后觉......
“南斗六星君趁时影下凡后，便开始行动，用阴暗手段窃取了整个蓬莱的兵权，掌控了蓬莱各处枢纽，并将所有关键职位都进行了一次大换血，现在整个蓬莱都落于他们六人手中。我是在游历结束后才听说了这事，他们现在打出了旗号，不愿归顺南斗六星君者此生不得再回蓬莱。”
我的心止不住地疼，流下泪来：“那天帝呢，天帝怎样了？”
采嫣冷冷看我：“听说天帝与其他年迈，没有兵权的上仙一起被他们软禁了，我们修行完连回都回不去，谈何见面。”
我的心登时如刀割般绞痛起来，明明那日群仙宴上，天帝还笑容可掬地端坐高处，看着各上仙其乐融融，像个几世同堂的幸福老头儿，却不想一眨眼便沦为阶下囚，一大把年纪竟然被他们软禁，受尽委屈，还有可能严刑拷打.....
因我身体不好，他十分关心我的饮食起居，每次见我都嘘寒问暖的，说蓬莱地处东海，湿气过重，要我多穿衣服，免得受了风寒；自将我带到蓬莱，他便一直视我为亲孙女，疼得也最多，可现在....我不仅连他的面都见不上，还有心情在这里开医馆，满脑子只想与时影谈情说爱，过得风生水起......
越想越愧疚，我恨不得一头撞死！
那时影呢，他知道吗？听采嫣话中意思，他似乎是知道的....那些黑衣人施毒后，时影竟有相应的解药，他显然知道那些毒出自哪里；且我每次问他黑衣人为何人，他都避而不答，似乎真的知道....
为了确定，我试探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我仔细回想，两个月前我和时影正好刚到南塘。
“那历练结束的仙人回不了蓬莱，去了什么地方避难？”我问。
采嫣看着我一字字道：“观音山。”
观音山！
采嫣的回答果然印证了我的猜想，那日在月老祠，时影责怪我擅自挪用月老职责，启动仙牌请示天帝让我回去，我清晰地记起那时他望着仙牌的脸出现异样，而后却告诉我天帝要我回观音山面壁思过，一年内不得再回蓬莱....
看来他那时便知道了....
因观音山乃这天地间，包括神在内众生都不可侵犯之所，他定然是知道了这件事，便要我去那里避难，防止被六星君再派人追杀。
此时，我才知道他那时的动怒实是一片好心，是我自己不懂事....
采嫣轻轻叹气，走近了我：“所以，你现在知道了事情原委，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眼下历练修行的仙人回不了蓬莱，身上无半分仙法，凭我们之力完全无法重振蓬莱，大家都将希望寄托于时影，只有他历劫成功，封为天神，才能行便宜之权，将蓬莱重新掌控于手。”
她的话我半句也听不进去，心里已亮如明镜，我还死皮赖脸地吊他什么胃口，还期待他会喜欢上我，眼下我该做的难道不是尽量不拖他后腿，让他心无旁骛地去历劫吗？
可....蓬莱出了这么大乱子，他怎么可以狠得下心不告诉我...我的心除被突如其来的噩耗冰冻尘封住，更被时影的冷漠无情击得千疮百孔，难以愈合....
采嫣待了半晌才走，临走前，留给我一句话：“天帝就是怕有这么一天，所以几百年前就有了封时影为神的打算。而时影对这一切心知肚明，为了封神，也于仙法，武艺上下了不少功夫，我和所有上仙，都不希望你拖累他。”
“所以，”她顿了顿，“没什么事就赶紧去下一个劫吧，不要在此逗留，让大家受更多的委屈和煎熬。”
我忽觉过往和眼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是用我自私而卑微的心，极力拼凑出的一面早已破碎的镜子。
而我，直到今晚前，都还可笑地希望破镜能重圆....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借口散心，抓着小璟去南塘江边躺去了。
小璟见我有心事，也不敢多问，自己飘到江上耍水玩。
我枕在沙石上，仰头望天，被突如其来的祸事压得喘不过气来，现在只想静一静，想理清楚最近发生的事儿，和将来要走的路。
我不能再和时影纠缠不清了，他迟早是要封神拯救蓬莱的，不是迟早，是必须！我要立即与他撇清关系，助他渡完这第三劫。
尽管我现在对他心怀怨恨.....尽管我对他百般不舍....
我咬牙下定决心，猛地坐起，这时，又一个念头飘进脑海——那他呢....
他明明知道蓬莱出了事，还不紧不慢地待在南塘。看来，他对我的欲言又止，欲拒还休都是因为封神，知道以后不能相守，还要趁此机会玩上一场，既不表露心迹，更不认真.....
呵，我竟是帮他暖被窝的.....
我的心如刀绞疼痛难忍，不想继续再骗自己，我唤回了小璟，认真地道：“蓬莱出了事，我得抓紧时间回去处理，今晚子时就送你走。”
小璟看着我，流出了眼泪：“我不想这么快就离开你...”
我心里凄凉，最不舍的如今都舍了......
到了子时，我便抱着一大摞回魂纸与小璟去了他的坟头，他坐在碑上泪眼汪汪地将我看着。
长痛不如短痛，我咬牙，直接一把火将厚厚一沓回魂纸全点着了。透过火光，我看到小璟的身子变得越来越轻，渐渐回魂了...
我暗叹口气，这世上很少有什么事是可以两全的，该断时必须手起刀落，下手果断。我游目看了看这苍茫夜色中，一座座冰冷的墓碑，人死了尽归黄土，何必挂念太多.....
“找了一天，在这里。”
听到身后时影的声音，我微颤了颤身子，闭上眼，眼泪倏忽流了下来。
他从后面走了过来，面对着我。黑暗中看不到他的脸，只听他语声温柔：“这么黑，一个人不害怕？”
我咽了咽哽咽的喉头，什么也没说。
黑暗中，他将脸凑近了我，轻声：“怎么了，不高兴？”又将手抚上了我的脸，“怎么哭了？”
我侧过脸，不让他碰我。
小璟在坟头来回飘了飘，对我说了声“姐姐再见”，又飘到时影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听不真切。说完，他依依不舍地向远处飘走了，在暗夜中只留下一缕白雾。
见他走远，时影笑问：“你不会对这只白鬼有感情了吧。”
我没说话，转身离开坟头，向外走去。听到时影在后面紧追了两步，似乎在挽留我：“他刚才对我说了两句话，要不要听。”
我继续往前，却他一手抓住胳膊站近了。隔着黑夜，他定定看我：“他说你外表看着大大咧咧无所畏惧，心里其实很柔软很脆弱。”
我心头微悸，冷眼看他：“这种玩笑话就别说了。”说完又走，时影落在后面，语声似很认真，“我觉得他说得很对。”
我心头又一哽咽，继续加快脚步往外走，时影见我不停，又从后面追了上来，一路追到了有光亮的地方。
我再也不想忍了，一把甩开他的手，歇斯底里地吼起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声音带着哭过的喑哑，把我自己都吓住了。
吼得猝不及防，时影带了丝浅笑的脸蓦地僵住，怔怔看我片刻，又泛出了丝笑意：“告诉你什么啊，有什么事值得这样，回去睡觉。”说着将手勾向我脖子。
“别装了！”我一把甩开他，怒气冲冲朝他吼叫，“蓬莱出了那么大乱子，你一句都不跟我说，我是来与你一起历练的，不是来做你玩偶的！”
他的目光变浅，又要将手探我的脸，被我一巴掌甩开了。
我带着怒气狠狠瞅了他半晌，抬脚就朝着定尘酒家走去，他紧跟上来，没再敢碰我。
酒坛子一端上来，我就抱起来直接斟满了，举到嘴边要饮下去，又被时影一把抓住：“说过了，不能喝酒。”
我急眼了，一口牙咬在他的手，他吃痛撤手，我猛地将一盅酒灌了下去，顿觉酒的苦涩与我心头的苦一融汇，难受地我哭了起来。时影在对面脸色青白交加地将我看着，似怒非怒。
我又斟满酒，又要灌，时影猛地夺了过来，自己喝下去。见状，我摸起旁边的酒盅也倒满了，猛地又几口下肚。他没再拦我，也接连几杯下肚，喝得比我还凶。
我心里疼痛，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和他对着喝酒，一盅又一盅，过不一会儿，脑袋就变得晕沉，心里泛起更多酸楚，像插入了把尖刀泣着血泪，又像被一口大钟给罩上了，心底所有的苦闷哀愁怒气都发不出来，憋得伏在桌上只是大哭。
时影脸色铁青着，不住地喝酒，时不时看我一眼，目光依然冰冷得不见底。
喝得半醉半醒，我瘫在桌上，摇着酒盅眯眼看他，“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时影饮下一口酒，定定看我：“这些事你处理不了，交给我就行。”
这句话又激起我心口怒气，我登时将酒盅在地上砸了个粉碎，站起身来，带着酒劲儿边吼边哭：“那我也有权知道，你不赶紧离开这去渡你的劫，成天消耗我的感情做什么？”
时影看我的眼迷离，忽地冷笑起来：“我就是要消耗你的感情，就是要你陪我玩一玩，怎样？你不知道我最喜欢玩女人吗，我修仙前就爱花天酒地，玩过的女人无数，如今也是。”
我的心顿时如被刀穿透般，疼得撕心裂肺，这么长时间的感情真是一场空，泪跟酒活在了嘴里，说不清是什么味道。我感觉自己疼得忍不过去了，噙着两眼泪哀求他：“那我们明天就走好不好，赶紧渡完劫救人，好不好.....”
时影目光变得空茫而阴冷，里面似乎凝聚了无数对我的怨恨，盯着我一字字道：“不好，我还没玩够。”
我伏在桌上泪流不断，哀求着他：“我已经被你伤得体无完肤，你放过我吧.....”
时影看我的眼里光波明灭，站起身来将醉的一塌糊涂的我大力扛在肩上，回了医馆。
我醉得迷迷糊糊，感觉他把烛火灭了后，又躺在了我的身侧，紧紧抱住了我。我说不出话来，只觉泪流不断，他不断地伸手帮我抹去，头与我紧紧贴在一起。
我意识迷乱着，心里哭着：为什么我每次决定要放弃你的时候，你都要带给我希望；你既然让我看到了希望，为什么还要继续将我伤得千疮百孔.....
喝多了酒，我的脑袋很沉，意识不清楚，一晚上感觉时影一直在帮我擦泪，抚弄着我的额发。中途似乎说了句我听不懂的话，“我既怕你陷得太深，更怕自己陷得太深，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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