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千翎组是奴良组的分支，奴良组在日本全国各地的妖怪组织中掌管的妖怪区域最大。四国之前很长一段时间是独立的，十年前才被奴良组收服归顺，两边的关系还处于磨合期，这时候过来求人其实是冒着风险的。一开始没有找到那位藥师，我就有些自暴自弃，觉得家里为我花费那么大的力气很不值得，在学校常常做出格的事，想让他们把我领回本州去。”
“这段时间的事我之前跟你说过，我在学校遇到一个人，很意外地感受到了传说中的心动，花费心思讨好他，结果他始终不领情。我其实是高兴的，因为人妖殊途，他那么不喜欢我，我单恋的话会安全很多。可是因为他的存在，我开始留恋这个世界。我的病不一定会让我丢了性命，但是眼睛的暂时性失明发生得越来越频繁，每次发作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严重的话还会神志不清。我喜欢的那个人是四国本地人，老家在德岛县的隔壁高知县境内，暑假的时候我一时兴起，想要趁情况还没有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去看看他的家乡，就一个人出门了。对了，我就是那时候碰巧遇到你们的。”
“更巧的是，加奈姐，你知道吗，我去了高知县，那里很偏僻的地方有一家很小的温泉旅馆，只有一位老板娘，是很年轻的姐姐，我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那里遇到那个人！而且那个姐姐和那个人认识，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两个人都姓铃木呢！那里离你家只有五小时的车程哦！”
加奈看她神采奕奕，笑着揶揄：“哦，原来是方便见喜欢的人才会经常跑来我这里啊？”
古河秋立刻摇头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是真的很喜欢和你还有安世待在一起！只是刚好，刚好两个地方离得不算远而已！再说了，我后来没再去过那里了……”她见加奈面露疑色，酸溜溜地解释，“我发现铃木看那个姐姐的眼神和看别人时完全不一样。所以我就问了，问健吾君是不是喜欢铃木小姐，他承认了，并且又一次拒绝了我。我后来就没再去那里了。所以我真的不是因为离那里近才来你们这里的！”
她一本正经，加奈觉得温暖，问她：“你以后打算怎么做？找到医生了吗？”
“找到了，不过那位藥师隐居多年，只找到了他的得意门生，我的情况经过他的调理一直很稳定，翅膀已经很久没有暴露了，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其实家里已经准备让我离开学校了。前段时间那位前辈就说我应该住到他们那里，那里的环境对我比较有利，有什么问题也能第一时间得到解决。去了那里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来见你们了，我这次来其实也是来道别的，没想到最后还会发生这种事……”
加奈想起今天惊心动魄的经历，也有点无奈：“……没事，听藥师的，会好的。”
“嗯！”小秋挠挠头笑了，“我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的，来四国没多久就找到了可以帮忙的藥师，才能平安到现在。这中间还多亏了奴良组本家的帮助！四国是由隐神刑部管理的，呃，是个狸猫家族，我要找的藥师就是他们家的。他们的本家在最偏僻的高知县，深山老林很难找的，头领近几年又很少出面，我们当时真是一筹莫展。不知道本家怎么知道了我们家的事，三代目的亲信到家里来了解情况，最后是三代目亲自跟四国首领联系才找到了藥师的徒弟！啊对了，我还没跟你说过我们三代目呢！这个人一定一定要跟你说！他叫奴良陆生，是我的超级偶像！
“三代目超级厉害！就拿四国来说，狸猫家族掌管这里四百多年，连外祖母说的奴良组实力最强盛的二代目时期都没有把这里发展成组内势力，可是三代目办到了！三代目带领的百鬼夜行打败了四国八十八鬼夜行不说，内部消息，当初惨败的四国少爷，是叫玉章来着，他后来还和三代目交好，那么高傲的人，却愿意听从我们三代目差遣诶！虽然性格比较奇怪，但是后来闹得很大的京都一战，他可是出了很大的力气呢！
“啊，对了，加奈姐你可能不太听得懂，不过京都你可能有印象，也是十年前，有一段时间通信出了问题，京都甚至与外界全面断联，后来说是地震之类的天灾，但当时到处都谣传妖怪怪诞的东西，其实有一部分不是谣言，当时妖怪世界真的发生很大的变动，人类也不太平，是奴良组动用全部人力才把伤害减到最小，后来政府也好奴良组也好，都极力肃清各类言论，事情才过去的。现在我们家还能与人类正常往来可都要多亏强大的奴良组呢！
“而且你知道吗？我这么崇拜三代目，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她神秘一笑，“我不是半妖吗？有二分之一的血是妖怪的。但是我们三代目，他只有四分之一的妖怪之血！像我们这样既不是妖怪又不是人类的灰色存在，很容易会受到妖怪的排挤，跟人类在一起又不能暴露身份，可是三代目他无论在人类社会还是妖怪世界，都很受人尊重，也多亏了他和奴良组，有这么强大的靠山，我和哥哥才能活得堂堂正正。所以我真的特别特别崇敬他！”
古河秋还在痴汉脸讨论偶像：“可惜的是我没见过他，但是听说三代目很年轻，今年才24岁……啊！就是和加奈姐一个年纪诶！这么年轻就这么有作为，很厉害对吧！”
“……”
“……加奈姐？”古河秋小心地看着加奈，“你在听的吗？”
加奈垂眸把眼里的湿意敛去，抬头看着古河秋因为兴奋而发红的面颊，对她微笑：“我听着的。一直在听。”
“唔……”古河秋沉思一会儿，问出心中的疑惑，“除了我，加奈姐是不是还见过别的妖怪？”
加奈看着她，轻轻说：“我是从关东平野过来的……我在那里生活了十几年。”
古河秋一愣，半天才点头表示了解。说来加奈姐很有妖怪缘啊，当初她到这个镇上，问哪里能住宿，在各个地方都开始打烊的时候偏偏走进了她的店，找到的住宿区就在她家附近，阴差阳错地结缘。她以前住在本家中心，那里妖怪多，又热闹得很，她也有和妖怪接触的时候吧。
加奈看着她一脸了然，笑了，暗自庆幸自己之前说故事的时候一直没有说起人名，同时又难受，她刻意避开了那么久的名字，居然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另一个人这么自然地说出来，毫无预警地给她当头一击。
她一时间回想起很多，然后开口：“小秋，你还想接着听我的事吗？”
那边一愣，然后重重点头。
加奈想了想，开始继续说起以前的事。她当然没忘记隐瞒有关陆生的部分。
******
加奈上大学半年后接受了一个学长的追求，开始恋爱，但是这段关系很快就结束了。陆生也来见过她，但是两人没说上几句话，那时她刚接受了学长，他站在她宿舍楼下，她戴着耳机打电话，差点没发现他。他说：“我……路过这里，就来看看。你过得好吗？”
她说很好。
然后陆生就走了。
加奈听见还带着一只的耳机里传来学长的声音，问她刚刚在跟谁说话。
“很久不见的朋友而已。”
四月下旬，加奈突然接到一个电话，那边全然陌生的声音说，她的父亲欠着高利贷，现在他人不见了，女儿该来还债。
加奈第一反应是遇上了骗子，但是那边又把她家里的情况说得一清二楚。
“你最好准备好钱，家长平介是个瘾君子，我们总有办法找到他，到时候会拿他怎么样，我们可不敢保证。你也不想刚失去母亲又没了父亲吧？我们也知道你一个小姑娘挺可怜的，你……”
剩下的话加奈听不清了。她再给父亲打电话时，那边已经关机了。
加奈第一时间请假回家。
加奈的父亲是一家公司的财务，一直以来业绩优秀，母亲过世前两人恩爱无比。关于父母，加奈印象最深刻的是在母亲过世半年后，父亲应酬带回一身酒气，加奈倒水给他喝，他突然哭起来，边哭边说：“你妈妈，也会在水里放萝卜汁给我解酒……”
加奈安慰他，他拉着加奈抽噎道：“加奈，你知道爸爸最爱的人是谁吗？”
加奈以为他会说是加奈这个独生女儿，结果他老泪纵横地说：“我最爱的人是你妈妈，你是你妈妈生的，我才会爱你的。”
加奈被父母的感情深深感动是真的，为父亲对她自己的爱没那么深而小小失落也是真的。可她也只希望父亲能快乐起来。
加奈花了两天时间查清来龙去脉。
母亲过世后，父亲除了疯狂工作，开始赌博。那些不怀好意的人为了控制他让他继续拿出钱，甚至引诱他染上毒品。加奈得知父亲惹下了大麻烦的时候，父亲的身体已经在她上大学的大半年时间里被毒品迅速摧毁，欠下的债利滚利更是比原先翻了好几倍，他们根本没有能力负担。
加奈不敢轻举妄动，直到第三天，她才在乡下亲戚家找到父亲。
他形容枯槁，体重减轻了二十斤，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吃不下东西，有气无力地躺在阁楼，身旁挂着一瓶营养液，过度注射毒品让他的血管变形，针头插入的手背肿得老高。他逃跑前被打过，肋骨断了两根，浑身遍布淤青伤痕，因为害怕被找到，一直不敢去医院，加奈第一眼看到他，差点没认出这是把她抗在肩头抗过她整个童年的父亲。
加奈趴在他床边心疼得哭起来，又疼又气，缓过劲儿来就拿出手机准备报警，却被父亲死死拦住。
“加奈，不能报警！……不能报警……你一报警，爸爸就会被拉去戒毒所，那些人很凶，人很多，警察抓不完的！爸爸不在你身边，你一个女孩子，被报复的话不知道要出多少意外……你妈妈，肯定不愿意看到我们变成这样子……加奈……我的女儿……”
他声音沙哑，呼吸时喉咙里有很重的痰音，说完这几句几乎喘不上气，加奈无助又不甘地握着手机，最后只能先把父亲送去医院，然后就在父亲的病床旁边坐了一夜。那一整个晚上，她就听着父亲断断续续的□□以及清醒时让她别报警的哀求，睁眼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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