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十六】

  第二天加奈跟安世一起吃了简单的早餐后结伴出门。

  到木村池也的诊所买了鱼肝油,更新家里的药品储备,回来时再去一趟超市置备食品,母子俩满载而归。

  刚收到消息,台风会提前到达,现在天空已经逐渐被黑云笼罩,风也一阵强过一阵。还好已经快到家了。安世抱着自己的零食跑在前面先去开门,加奈提着蔬果在后面提醒他慢一点走。

  还有十级阶梯就到三楼的走廊了。

  九……八……七……六……五……四……

  三……

  二……

  一。

  踏上平地,右转:“安……”

  原本应该提在手上的菜篮落到地上,安世听到妈妈的声音回头,然后迈开小腿跑去追滚下楼梯的苹果。加奈站在原地,看着刚才正在跟安世说话的人,双腿打颤。

  陆生本来没想这么突然就见她的,今天看到台风预警放心不下,想来看看,店里没人,就到家来瞧一眼,正准备悄悄离开,碰到安世回家,来不及躲开就不躲了吧。

  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可是真的正面接触了也不打算逃避,那她呢?她怎么想的?

  天越来越暗了。

  陆生欲言又止,安世自己抱了满怀的苹果,蹲在楼梯拐角叫妈妈,加奈总算找回神智,转身跑下楼梯。她一路踉跄,险些摔倒,安世连着喊了几声“妈妈小心”,她才赶到孩子身边。

  安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心一意地把苹果放回篮子里,加奈浑身发抖,魂不守舍地蹲在安世旁边。

  “妈妈,我们回家吧。”他抬头看到陆生正朝他们走来,指着他说,“刚刚这个叔叔问我叫什么名字。妈妈你认得他吗?”

  加奈脑袋乱成一团,她不知道陆生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知道了什么,只能把孩子护到怀里,强自镇定地看着陆生。天空乌云密布,云层间不时有白光闪现,狂风大作,他站在楼梯口,衣角翻飞,棕发凌乱,因为背着光而看不清表情,加奈从下望去只觉得他宛如妖魔。半妖站在楼梯上,开口问道:“这孩子多大了?”

  他问这个做什么?他知道些什么?

  第一声雷从远处滚滚传来,加奈快喘不过气来,满脑子只想着要保护孩子,在陆生向他们又走近一步的时候,她几乎要失去思考能力:“上个月!……上个月刚满四岁。请你,请你不要伤害他……”

  安世是一月出生的,上个月是七月,晚了半年。

  她顾不得太多了。万一,万一被陆生知道这孩子跟他的关系,他会对他们做什么?会不会抢走这个孩子?她该怎么办?

  安世略带疑惑地看着加奈,他这个年纪,对自己的生日还没太大的概念,朦朦胧胧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看着声音发颤的妈妈,抬手蒙住她的耳朵,旁若无人地说:“妈妈,打雷了,我们回家吧。”

  加奈快要被安世的这声“妈妈”喊得哭出来。她不知道陆生为什么要来,什么时候才离开,她只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让安世受到任何威胁。加奈站起来,把安世抱到怀里,硬着头皮上楼。和陆生擦肩的时候,只有怀里的孩子感觉得到她的身体越发颤抖。

  手忙脚乱地开了门进屋,反锁,加奈滑坐在地上。

  安世站在她面前,急得眼圈都红了:“妈妈你别哭,我们先进去好不好?地上好凉的!妈妈……”

  加奈捂着脸,被四岁半的孩子牵着脱了鞋进屋坐到沙发上。

  安世跑去给加奈倒了一杯水,又跑回加奈身边,看到加奈捂着耳朵哭得喘不上气,他又把窗帘拉上,借以挡住窗外的风暴雷鸣。

  安世爬上沙发抱住加奈,语气格外认真:“妈妈,别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加奈反抱住安世,泪水滴落到孩子脸上。她已经没那么害怕打雷了,现在突然情绪失控让她也很无措,她不知道该怎么给安世解释,她的这份恐惧并非来自于这诡异的天气,她怕的是刚才那个问她孩子多大的人。

  不是已经沉默五年了吗?不是都已经过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会对安世做什么?他还嫌她失去的不够多吗?

  加奈精疲力尽。她看着乖乖躺在她怀里的小不点,摸摸他的头:“安世,你是妈妈的孩子,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的。”

  安世似懂非懂地点头。

  大雨最终来临。

  加奈心不在焉地准备好午饭,随便吃了几口,想起今天的牛奶还没拿,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到底握上了门把手。外面正下着暴雨,这种时候应该没人在室外了。

  雨水被风刮进走廊,加奈刚出门就被从头淋湿。因为未来几天都受天气限制,邮箱下的小盒子放了两天份的牛奶,她刚蹲下,听见身后有动静,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扑到了地上。

  被吹飞的巨大的广告牌击中墙壁,在楼层里左冲右撞,砸破楼道灯泡之后跌下楼去。加奈被护住后脑躺在地上,头脑发蒙地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陆生,他满身雨水,刘海湿漉漉地贴在额头,紧张询问着:“没事吧?伤到哪里没有?”

  他的手很冰,加奈缩了缩头。

  陆生愣了下,把手收回,慢慢起身。

  他面对加奈的方向,挡住肆虐的风雨,想拉她起来,但加奈别开脸没有把手交给他。她撑着墙站起来,弯腰拿好牛奶,掏出钥匙要开门,全程没看陆生一眼。

  陆生站在她身后,看到她脚下滑了一下,连忙上前扶住她的手臂,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变小。

  他身上透着寒气,不知道在雨里待了多久,胸膛抵着加奈的后背,让她脊柱一阵发凉。陆生的声音穿透风声传入耳内:“加奈,我们谈谈。”

  ******

  加奈看着站在落地窗前发呆的男人,有些头疼。

  安世已经被加奈喊回房间,她把烘干机丢给陆生后自己去洗澡换了衣服,越想越觉得自己太冲动。

  他说谈谈。这种天气自然只能在家里谈。但是有什么可谈的?

  她该拒绝他的提议的。

  他是妖怪,不需要她的收留。即使他刚刚才救了她,即使台风就要经过这里,她也该坚决把他挡在门外的。他为了护住她的脑袋在地上蹭破的手指关节,慌乱问她有没有受伤的声音,浸透全身的凉意,都不能成为她心软放他进家门的理由。

  她怎么能忘记家里还有孩子呢?虽然安世乖乖进屋没有纠缠,陆生也没有试图接近他,可她未免太大意了。

  所以说,现在她看到的,的确是陆生本人是吗?不是她的幻觉,也不是其他人的伪装,是实实在在的奴良陆生。

  陆生听见加奈的声音,回头看她。天色太暗,家里开了灯,加奈站在客厅的另一边,神色不清。

  陆生先开了口:“好久不见。”

  加奈慢慢走到沙发边,坐在离他最远的角落:“你想谈什么?”

  他辨认了下她的表情,道:“……你恨我。”

  加奈有些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你要说的就是这个?”

  陆生苦笑。正色道:“我想问问里面那个孩子的事……他是不是……”

  加奈拿起茶几上的水杯又放下,冷声道:“他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你可以看着我再说一次吗?”

  加奈抬起眼坚定地看向陆生,丝毫没有迟疑地开口:“他是我和前男友的儿子,跟你没关系。请你不要随意猜测,更别想伤害他。”

  她眼里的警惕和肯定让陆生心里一惊,他仍是不死心,上前走了一步,那声微不可闻的“加奈”却被玻璃破碎的声音截断在空气中。陆生微微吃惊地看着加奈,她低着头,脚边是碎开的水杯,水洒湿了地板。陆生看得清楚,就在他试图向她靠近一小步的那一刻,她仿若林中受惊的小鹿,猛地站起做出防御的姿态,匆忙间撞倒了桌边的水杯。

  “你……怕我?”

  加奈不予回话,只是蹲下来默默收拾,在陆生又一次挪动脚步时道:“你在怀疑什么我知道,可是你真的想多了,只是一个晚上,我后来也做过紧急措施了,你在想的根本是不可能的事。而且就算……就算真的有过,你以为我会留下你的孩子吗?先不说你做了什么,难道你忘了你身上流着怎样的血了吗?”

  她什么时候这么能戳人痛处了?陆生的眼睛一点点暗下去。

  他记得自己做过什么,并且时刻因此受着悔恨自责的折磨。他也没忘记自己是妖怪,只有四分之一的血也算。而且因为只有四分之一所以连妖怪都算不上,只是个灰色存在而已。

  她有多讨厌妖怪他知道,她不会容忍自己生下一个怪物的。

  加奈不知道他是否相信了她的话,继续说:“安世和他爸爸不太像,但是和我很亲。我和他爸爸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在一起,但他是个很好的人,我现在……”

  陆生避开她去了卫生间。他不知道她和前男友的事,他也不想知道。他没有资格去问她为什么会和别人在一起还有了孩子,也没有继续待在她眼前的勇气,可他同样不想踏出这个家的大门。没有可以去的地方,只能靠浴室温热的水和迷蒙的蒸气把自己与外界隔绝起来。

  待眼前再没有一片由奴良陆生投下的阴影,加奈才陡然松懈下来,身子一歪坐到地上,抱着手臂不住发抖喘息。她想哭,可是一滴泪也流不出来。

  他问她是不是怕他。怎么会不怕?求饶不得的无助,窒息濒死的绝望,每一个动弹不得的雷雨之夜,噩梦中他掐着她的脖子,冰冷的声音盘亘不止,阴魂不散地一次次提醒她:“不能忘,死都不能忘……”

  深入骨髓。这是她这辈子都无法抹去的苦痛。何况现在又多了他会抢走安世的不安。不管怎么说,安世身上始终流淌着与常人不同的血,一旦被发现,会发生什么她完全不敢去想。他们那样的家庭,断然不会让子孙流落在外吧,那时候她又有什么能力和一群妖怪抗衡呢?

  外面狂风怒号,电闪雷鸣,加奈慢慢站起来,戴上耳机开始收拾房间。

  客厅茶几下的抽屉放着相册,加奈翻了一眼,收进房间最隐蔽的角落。安世坐在地上翻看画册,看到加奈进屋,脆生生地喊她:“妈妈,我可以出去了吗?”

  加奈看看他,这孩子长得的确和她有几分相似。如果陆生真的信了她刚才的话,一直让他对陆生避而不见反而会引起疑心吧?

  陆生在浴室泡了许久,加奈和安世玩了几盘飞行棋,都到了准备晚餐的时候,他才走出来。加奈已经把陆生在自己家里的事实消化了一半,尽量平静地跟他说话:“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陆生看着加奈,开口道:“这里是四国,台风正过境,我现在没地方可去。等到雨停,可以吗?”

  台风天停雨得好几天!这是要赖在这里的节奏?!加奈忍不住回头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她没有做什么会让他误以为自己被这个家欢迎的事吧?

  陆生看加奈准备开口拒绝,默默抬起手摸了摸鼻子,手背正对着加奈,蹭破的地方还红肿着,加奈愣是一句狠话都说不出来了。拿了消炎药水丢过去,转身准备三人份的晚餐。

  五年不见,别的本事还没看到,脸皮倒是见长。

  陆生看着她明显带着火气的背影,轻轻勾起唇角。

  他想过了,双方都是单身,她已经肯让他进门,那他怎么会轻易离开?无赖也好,流氓也罢,他才不要再把她放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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