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三十六】
新年一过陆生就收到了远野妖怪的邀请，这几年远野新训练出一批妖怪，要开展格斗赛，届时四面八方的妖怪都会前去观战。远野妖怪居住在东北远野地区，此地妖怪特色为远野一家，身为东北中的武斗派巨头，向全国的妖怪组织输送人才，因此不会成为任何人手下，也不曾和任何人换盏相交，一直保持独立自主的精神。陆生十三岁那年被爷爷滑瓢扔到远野待了一段时间，远野的现任首领铸铎曾在陆生掌握「畏」的事上出了大力，他的邀请，加上远野妖怪远近闻名的强大和魄力，让陆生在一开始就对格斗赛格外期待。
“越到后面越精彩，留下来的都是强者，强强对决，看一场都能学到不少东西。”
陆生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加奈看他兴致勃勃，好奇问了一些远野的情况，然后确定了他回来的时间。
安世生日两天后。
“怎么了？”陆生觉得加奈的表情有些奇怪，“那几天有什么事吗？”
“……没事，你去吧。”加奈摇头。
“要不要一起去？”陆生看着她，“只是怕你们不喜欢……”
妖怪格斗的场面难免血腥暴力。他也是想到这个才打消同行的念头，有些东西希望被了解并接纳，有些却是看都不想让他们看到的。起码现在还不行。
“不去了。那边冷吧，要去就得待好几天，安世不适应，容易生病。你带着我们也不方便。”加奈笑，“而且花店也不能这么多天不管。”
养了一屋子活物，虽然没多金贵，但是还是细心照料才行。
陆生也就没有再提。
安世一直到生日那天才知道陆生回不来了，远野信号闭塞，陆生到训练场观战一般也不带着手机，连生日祝福都听不到的安世垂头丧气的，等邀请的朋友们到齐，又看到加奈做的蛋糕才一扫阴霾。
晚上陆生来了电话，安世和朋友们玩过也累了，已经进入甜梦乡，加奈正在翻看家庭相册，她对安世的生日只字不提，静静听着陆生谈论今天遇到的老朋友。陆生说完觉得对方太安静，问她：“加奈，今天发生什么了吗？”
“嗯？怎么了？”
陆生默了下：“我觉得你好像心情不太好……”
加奈胸口那口闷气突然就泄了，她沉默了一会儿，对着电话说了句：“陆生，笨蛋。”
“啊？”
加奈深呼吸提高音量：“大笨蛋！真是笨死了！”
陆生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等她连着骂了几声，才颇为好笑地道：“嗯。怎么笨了？”
加奈这边撒着气，有意堵他，任陆生怎么问都不肯说话了。陆生等了一会儿，觉得加奈要说的都说了，才说：“今晚月亮很亮，你那边看得到吗？”
他正坐在树上，下方就是个宽敞平坦的战台，现在这个时间已经没有人在练习，没有风，四周静谧，头顶悬着一轮圆月，正静默地撒下银辉。
加奈听着他的呼吸声，渐渐安定下来。
挂了电话，加奈把今天刚拍的照片贴在相册上，往前翻看。
这是手工相册，蓝色的封面，右下角用细毛线缝了个“K”，里面的照片从加奈大着肚子坐在公园晒太阳一直到安世五岁生日这一天。生日留影没有和日常照片混在一起，是整合以后从倒数第一页开始贴的，正着翻看就是外出踏青、病中住院、抱着饭碗打瞌睡、第一天去幼稚园这样的安世成长过程中各种时刻的日常记录。相册已经快贴满了。
这相册从陆生找到他们的第一天就一直被她收着，搬家了也不例外，放在安世房间的最角落，没人会去翻动，今天是拍了新的照片才会找出来的。
加奈看着上面一点一点长大的安世，温和了眉眼。然后她想了想，拉开茶几下方的小抽屉，把相册放了进去。
小秋到访的时候陆生还没回来，加奈中午跟安世一起从花店回家，看到在路口徘徊的小秋，颇为惊喜，安世更是老远就开始打招呼。
待走得近了，加奈领着人往家走：“怎么要来也不打声招呼？身体没问题吗？”
“没问题。”小秋嘻嘻笑着，“我都不知道你们搬家了，刚才到原来那边去才发现不住在那里了……呀，新家很漂亮啊！”
“怪我，忘记说了。”
“是我没打招呼嘛，不怪加奈姐。”
加奈开了门让安世领着人去坐，自己挽着袖子去做饭。
“健吾君呢？没跟你一起来吗？”
“啊？他啊……他在学校，上周就开学了。”小秋挠挠头，“本来我也想回学校的，健吾今年就考大学了，我旷课太久，学时不够，要到下一年才能毕业……”
加奈看看她的脸色，拍了拍她的肩膀没再多问。
“但是一个人到这里来没关系吗？”
她还不能回学校，大概就是身体还不允许了。
“没关系的，就来和你们吃个饭，然后就回去。给你们添麻烦啦！”
加奈放心一些，笑着摇摇头：“不麻烦。可以的话就常来玩。”
然而放心不过两秒，加奈的菜还没洗好，听见“咚”的一声，回头就见小秋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安世刚从房间拿了玩具回来，又赶紧听加奈的去拿了电话。
小秋没有意识，神色很痛苦，额前那股发也开始变红。加奈心急如焚，又联系不到陆生，想起之前小秋寄来的信件上有个号码，赶紧找了出来，一边查看小秋的情况一边拨通电话，那边“嘟”了几声，总算有人接起。
“喂？”
“……健吾君吗？小秋晕倒了，我不知道怎么办！”
健吾处理事件很直接，打了电话联系家里，自己翘掉晚课也赶回来。陆生先前安排了鸦天狗一派的妖怪在附近，加奈出门时他们很迅速地过来帮了忙。小秋先一步被接回去，加奈不放心，带着安世跟去了。山里路太远，弥叶的温泉旅馆正好可以充当中转站，他们在那里落的脚，陵江从山里过来也很近，节省不少时间。
健吾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二点钟，所有人都在房间里守着，小秋醒来，陵江说没什么大问题了，大家才陆陆续续离开。
健吾一进屋就开始数落：“怎么会跑出去？你自己的身体自己都不知道吗？说了多少次还没好全不要乱来，去哪里都不能一个人，你都当耳旁风了是吧？今天是联系到我了，不然巴士不通，别人也治不了你，看你怎么办！”
小秋坐在床上委屈巴巴地低着头挨骂，也不辩解，健吾还要再说，弥叶拦住了：“不是什么大问题，人刚醒，你少说两句。”
“还不是大问题，哪天死在外面没人管才知道错！”
“健吾！”弥叶喝断他的话，“你怎么能说这么刻薄的话？”
健吾被弥叶这么一说，慢慢也觉得自己的话重了，看看小秋，又看看弥叶，抓了抓头发，转身坐下喝茶。
夜已深，安世早就在加奈怀里睡着了，小秋家里的老阿姨千恩万谢，看她抱安世有些辛苦，提出来分担，加奈看她殷切，最后就没弗了她的意思，把安世交给她帮忙抱了一会儿。
加奈看小秋没事了，神经放松下来，这才觉得累，开了手机发现有陆生的未接来电，给陆生发短信简短说了两句，没等到回复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早醒来，看了眼手机，才知道陆生今天就回来，看时间还早，准备问他什么时候出发，手机一震，却是他发来消息说快到了。
加奈给还在酣睡的安世掖掖被子，起身到窗边给陆生打电话，他接得很快，声线温和：“已经醒了吗？”
加奈听到他的声音，安心不少，手指轻轻搭在窗框上，低低地“嗯”了一声。
“你到哪儿了？现在还在这边，等安世醒了我们就回来，你先在家里等等……”
“不用了。”陆生道，“低头看看。”
加奈猛地睁大眼，她压着狂跳的心脏，从窗口探出头去——棕色发眼的人就站在楼下，低温让他的呼吸在清晨化成白色的雾气，他仰着头对她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容把阳光都唤醒了。
这个点连旅馆自己旅馆外的小树林都还没睡醒，旅馆里的人也没几个醒过来，陆生跟楼下的弥叶打了招呼，没惊动别人就径自上了楼去找加奈。
“怎么这么快就到了？”加奈看到陆生又惊又喜，待看见他眼里的红丝又有些无言，“连夜过来的？”
陆生笑笑没回答，只握住她的手低声说：“吓坏了吧？”
加奈的眼睛忽然就酸了一下。昨天小秋突然倒下，到了旅馆也还是一直醒不过来，她带着安世，要在陌生的地方过夜，还联系不到陆生，真的有些着急，但是后来小秋没事了，安世没什么不适应，周围的人也都是陆生的朋友，她也就没这么不安了。明明已经放下心来，明明之前遇到过更危急的情况，可是现在被他这么一说，突然又觉得委屈起来。
真是奇怪啊。
加奈轻轻地回握住陆生的手，慢慢摇头说：“你的人不是一直在保护我们的吗，我就不怕了。”
陆生凑过去蹭蹭她的头发：“嗯。”
也多亏让人留在加奈他们身边，陆生才能尽早知道他们的情况，联系不到她的时候也才没这么慌张，但是想到她一个人面对这些，还是立马启程连夜赶过来了。
加奈还想说什么，突然觉得他的动作有些古怪，皱着眉按了按他的肩膀，陆生没动，但是她已经知道了：“又受伤了？”
陆生也没否认，不在意地笑笑：“不碍事，皮都没破，很快就好了。”
去观战还能忍住不跟远野妖怪切磋就不是陆生了。
加奈也没说什么，打了声招呼下楼问弥叶拿跌打损伤的药膏，又打了盆水上楼，让他脱了上衣帮他擦药。
他背上肌理清晰，那些冰雪毒羽镰刀的图腾并没有变化，伤到的地方刚好在雪女留下的那朵雪花上，红肿一片，隐隐有瘀血。加奈指尖抚上去，有些奇怪：“你之前受的那些伤，没留疤吗？”
“嗯，都好全了。我祖母和父亲都有治愈的灵力，到了我不能给人疗伤了，但是自己身上的伤能很快就恢复。”
原来是这样啊。加奈原先只知道陆生的爷爷是打妖怪滑头鬼，却不清楚身为人类的奶奶也有着异于常人的灵力。
安世身上有伤也好的很快，而且不留疤，加奈一直以为是小孩子恢复能力好，现在想来大概还有这层原因。
丝丝凉凉的感觉从肩上蔓延，陆生的手臂顿时轻了许多，他看着角落里呼呼大睡的安世，说：“上次你也是这样帮我处理伤口的，还记得吗？”
加奈一早看见他背上的图腾就想起之前给他擦药的事了，那次他伤得更重，伤口多不说，还不时渗血，偏偏那朵雪花又是在最显眼的位置，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突然觉得心里不是滋味，还被他趁机调戏一番，真是不堪回首。
加奈闷着不说话，陆生就知道她想起那天的事了，他故意逗她：“加奈小姐，你进步很大嘛，现在都不会吃醋耍小性子了……”
加奈敲了敲他的头，低声嗔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陆生捂着头夸张地“哎哟”一声，回身刮她鼻子：“真是夸不得，刚说你不耍小性子你就打人。”
加奈屡次三番被他调戏，恼了，想也没想就咬住了他正要往她额头点去的食指。陆生吃痛之余又高兴她在他面前这番放肆活泼，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就势贴过去，趁她不备扣住她后脑倒在榻榻米上，温柔的吻随之落下，与她辗转厮磨。
正难舍难分，安世突然哼哼了一声，矮几后的两个人同时僵住不敢再动，陆生压在加奈身上，等了一会儿没什么动静了才喘着粗气起身，回头看看安世，小家伙只是翻了个身踢开了被子，并没有醒来。
加奈连忙起来整理衣服，又坐得远远的，下了逐客令：“安世要醒了，你先下去吧。”
陆生盯着她看了好久，最后终于妥协，起身下楼。临出门时他说：“加奈，在我面前任性没有关系的，我很喜欢。”
何止是喜欢，简直是享受了好吗。
加奈腾地红了脸，朝他摆手：“你快走你快走。”
被赶出去了。
又不是第一次接吻了，这么害羞做什么。
这真是……太可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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