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四十二】
牧野太太到加奈店里来买新鲜花卉，加奈一边帮她包装一边跟她聊天，正好聊到安世，牧野太太就问了加奈之后的安排。
“五岁了吧？明年该上小学了。真是快，我还记得他没长牙那会儿，坐在店里也不闹，还会伸手要人抱呢，一转眼这么大了。”
“是啊。”加奈想起安世，软了眉眼，“还要谢谢你们关照他，能长这么大也是托了大家的福。”
牧野太太咋舌：“是你会养，把儿子教的这么好。”
加奈只是笑。
“辛苦你这些年。”牧野太太又感叹着，她看了看加奈正在缠拉花的手，笑笑，“还好现在安世爸爸回来了，你能好好歇一下了吧……”
加奈手上一顿，有些愣怔地抬头看着牧野：“您……”
“回来了就好，你好过一点。”牧野太太顾自笑着，“就是安世粘你，怕是要吃醋，他们处得好吧？”
加奈不知道说什么，撩了下刘海，点头嗯一声。
“那就好了，前几天看到安世爸爸去接孩子，看着也挺好。”牧野太太说着打量了下加奈，“原先觉得安世像你，现在看看，父子俩真是一个模子出来的。还想着你怎么不肯找别人，还说只要安世一个，原来是在等安世爸爸，你这孩子也不早说……”
这个时间店里也没旁人，牧野太太絮叨着，对方认了陆生是安世爸爸，也没多问，算是关心，比起其它背后嚼舌根的人，已经很温柔了。何况她说的误打误撞也和事实相去不远，加奈也没什么好辩驳的，只偶尔搭几句话。
还在说着，门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放了学的安世闯进店里来，正要跟加奈讲话，看到牧野太太立刻站住，眉眼弯弯地喊人问好。
陆生也跟在后面进来了，和牧野太太相视颔首算是打过招呼。牧野太太要的花早就准备好，她付了钱抱着花就走了，回头看到那一家三口，笑眯眯扶了扶发，抬步回家。
四国的樱花开得早也落得早，青风镇的公园规划后，圈出一块区域专门种了樱花，时节一到，当地居民就开始聚集到这里赏花。四月的第一个星期六，安世的幼稚园组织到樱花园野餐，安世回家兴高采烈地说了这事儿，让加奈记得准备吃的，又问陆生要不要去。
“我可以去吗？”
“可以呀！老师说要家长来呢。”
“家长”这词被安世一说，陆生尤其受用，当下就笑了，点点头说：“到时候我看看，有时间的话就去。”
安世不疑有他，转头问加奈准备做什么吃的。加奈列着清单，眼角扫了眼陆生，他刚刚说有时间就去，话是跟安世说的，眼神却飞到她这里来了。
晚上等安世睡下，陆生箍着加奈的腰靠着书柜腻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可以去吗？”
加奈垂眼，淡声道：“你还怕谁说什么？”
陆生蹭蹭她的脸颊：“之前我太得意，没顾着这些……有人说闲话了吧？”
镇子这么小，什么话题都能添油加醋说上几圈，陆生来得频繁，又是这么扎眼的人，不被议论是不可能的，单亲妈妈带着孩子和外来男人同居这种事怕是不知道传了几个版本了。加奈这些年得到许多关照，但也没少受人指点，有些话只要没当面说，她就当不知道，不往心里去。
加奈捏住陆生的颊：“我们过我们的，又没做什么亏心事，你正大光明地去了说不定还能堵住他们的嘴。”
差点忘了，加奈从不会当任人揉捏的软柿子，表面再柔弱，暗地里一身刺可从没收过。
“嗯。”陆生低笑了声，“刚好也让其他人知道你是真的有主了。”
他是说有人想找加奈谈对象的事。这种事加奈一向是刚有点苗头就当场直接拒绝的，也没当着陆生提过，不知道怎么就让他知道了，时不时揪出来说一次。
陆生顿了下，又说：“安世那里……”
“他都知道的，我问过了，他说他觉得我们三个人在一起很幸福，我们幸福就好了。”
“这话说的，”陆生一愣，低着眼笑了，“跟个大人似的。”
加奈叹口气：“这么小的孩子，明明不该管这些的……”
陆生听她要怪自己的样子，凑过去啄了她的唇珠：“你做得很好。已经很好了。”
加奈没说话，半晌，抬眼捏了捏他的脸：“就是要委屈奴良少爷，缩在这么小的地方看这些不成气候的花。”
本州有太多名景点，巨树动辄百年，这么个小地方，小小一个园子，二十几棵十几年树龄的树，虽然也是一番风景，到底比不过新宿樱园、大阪顺水而下的樱流、东京绚烂壮观的樱吹雪，就连陆生家院子里那棵樱花树都能抵过这一园的风头，陆生见过太多盛大的场面，不知道容不容得下这里的简陋。
现下陆生只把眉毛一挑：“哪能委屈？还有比和你们一起赏花更奢侈的事吗？你们不在，我去哪里都不尽兴。”
加奈被他逗乐了，偏头笑了下：“油嘴滑舌。”
陆生不满地揉了揉她的耳垂：“我这可是真心话。”
“不过……”他想了想那樱花园，“是小了点。”
陆生笑着看进加奈眼里：“往后带你们去看更好的。”
加奈没吭声，由着陆生把人按在怀里抱紧了，在他胸膛蹭一蹭。
樱花园旁边是一块宽阔平坦的空地，不少家庭带了风筝来，趁着大人们铺布垫准备食物，孩子们一部分在樱花树下转圈，一部分到空地去放风筝。
安世领着几个不放风筝的伙伴在公园里躲猫猫，没一会儿就不见影了。
有孩子的风筝架子松了，陆生去帮忙接起来，加奈把食物准备好，想让孩子们来品尝，环顾一圈没找着安世，跟旁边的家长打了招呼，起身去找。
走到一处，听见不远处有响动，加奈看过去，安世站在一棵桂花树上，那树不高，但也不壮，安世站在颤颤巍巍的树枝上，正努力去够一只挂在树上的风筝。他伸长手臂，衣服被拉高，露出一小截白胖柔软的肚皮，这么小小的一只，轻易就能被扼杀的样子。加奈心口一紧，也不敢喊，怕吓着他，只得小跑过去。安世帮朋友把风筝从树上解下来，还有点小兴奋，把风筝扔给树下的伙伴，正准备爬下去，远远看见加奈跑过来了，分了神，脚上一滑就直直地栽下来。树下的孩子们立刻乱成一团，加奈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要停掉了，眼前一花，脚步都有些踉跄，等她醒神，树下多了个陆生，安世完好无损地被他兜在怀里。
安世有些吓着了，睁眼见着陆生，挠挠头，左顾右盼的：“你从哪里出来的呀？”
“我一直在旁边。”
“糟糕……”安世瞅瞅那边腿软的加奈，“妈妈要生气了……”
陆生：“想好怎么跟妈妈道歉吧。”
安世苦了脸，重重叹了口气。
陆生脚边围着一圈小朋友，叽叽喳喳地问安世有没有受伤，他把人放下，转身走向加奈，握住她的手腕：“没事了，男孩子，皮实。”
加奈心里还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听到陆生的声音，蓦地有些委屈，又不知说些什么，没好气地看了眼被围在人群中的安世，让陆生去喊孩子们吃东西，自己转身回去了。
这边孩子在闹，大人们见没什么事也不追究了，但是都把自己的孩子盯紧了一些。安世回来时拿着个风筝，说是有个小孩子家里多拿了风筝，愿意给他放一个。
拿着线团在空地上跑的孩子中有安世玩得好的伙伴，他早就眼馋了，匆匆吃了饭团拿着风筝就跑，加奈喊都喊不住。
周围多是妈妈们，陆生坐在软垫上跟加奈说了几句话，看到空地上迈着小短腿的安世，跟周围人打了个招呼就朝空地过去了。
“跑太慢了，所以飞不起来。”
“啊！这样吗？”安世停下脚步，有些头疼地看着地上的风筝，“我有很努力在跑了呀，腿都酸了……”
陆生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可以跑得很快，全多亏家里那帮陪着他恶作剧的妖怪们。安世果然还是太缺乏锻炼了。
陆生啧了一声，走到安世旁边蹲下。今天风不算大，风筝要飞起来的确要跑得快一点，周围有不少孩子，靠自己放好风筝的也不是没有，但是大多数是由父母把风筝飞稳了才交给孩子放线收线的。陆生刚要说话，看到安世的表情，揉揉眼前的小脑袋：“想自己放？”
“嗯。”
他一点头，柔软的毛发就蹭在陆生手心里，陆生笑笑，想了想，走到安世身后，伸手夹在安世的腋下，把那孩子抽高，稳稳放到了自己肩上。
安世骑在陆生脖子上，吓了一跳，随即咯咯笑起来，一手抓着线团不放，一手抱着陆生的头，大声说：“会被妈妈骂啦！”
“要骂也是先骂我，不怕。”陆生抓稳安世的腿，“坐稳哦，记得扯线，我要开始跑了。”
场上的连体人马上受到了全体人员的目光洗礼。
加奈闻声抬头，只看了一眼，差点没背过气去。
这么多人！肩上骑着个人还敢跑这么快！还要放风筝！嫌自己命大是怎么？一天到晚这么闹，是打算不把她吓出心脏病不罢休？
加奈左手边的山本太太捂着嘴笑了：“啊呀，真是活泼啊，他们。”
另一边的小泽也打趣着：“是叫奴良君？是个很不错的人呢。我先生很少陪孩子玩的。”
加奈苦笑着无言以对。她知道陆生并非有意引起注意，他一门心思只是想和安世一起玩得尽兴而已，偏偏有些人就是轻而易举便能夺去所有人的视线。
起风了，花瓣打着旋飘下，加奈看着不远处浪的没边的两人，心想回去一定把他们要训几句，一不小心就被风迷了眼。加奈泪眼迷蒙中，想起儿时骑在父亲肩上的日子，想起她最后一次放风筝的那天，胸口有一口气忽的跑出去了。
她以为再也接受不了的人现在在她眼前跑闹着，以为再也没办法微笑看着的场景现在映在她眼底，没了半分悲色。
她最想要的，原先无法企及的幸福，现在这么简单就全部得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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