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四十四】
加奈睡梦中听见有人低唤她的名字，耳朵被灼热的呼吸和温柔的吻扫过，那人轻轻抚着她的脸，在她醒来的时候啄了下她的眉心。
床头灯设置成最弱，陆生裸着上身坐在床边，看到她睁开眼，低头和她额头相抵：“要回去了。”
“唔……嗯。”
他说的是回客房。自从得到加奈房间的通行证，陆生就不愿意待在客房过夜了，说怕这一切是自己在做梦，醒过来就没了，要抱着加奈才能睡着。加奈自己也是不讨厌和他亲近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容忍了他这种无赖行为，只是陆生一到天亮就不能用妖怪的能力悄无声息回自己房间，加奈就和陆生说好，同床共枕可以，但是陆生要在天亮之前回到自己房间去。
“这样就跟偷情一样……明明没做什么错事啊……”
——他很委屈地这么说。但是尽管委屈，还是乖乖听话照做了，一开始都是加奈催促他才一边磨蹭一边起身，最近却总是很自觉地自己掐着时间回去，走之前也总像今天这样，温温柔柔地把她叫醒，打了招呼再走。
加奈这会儿还没清醒，迷迷糊糊的，不久前才经历过欢爱的身体有些惫懒粘人，看到陆生要走，加奈下意识拉住了他的手，脸上露了些委屈。
他轻轻揉着掌心柔软小巧的手，诱哄着问：“不想让我走啊？”
“嗯。”加奈极其坦诚地承认。
她从被中伸出的手臂还印着陆生方才烙下的痕迹，眼角还带着潮红，眼神是困倦的茫然，嗓音是软软的沙哑，只这几秒，陆生已经被撩拨得不想走了。
然而终是要遵守约定的。她一时心软，他可不能趁人之危。陆生俯身擒住那张唇，眯长的眼促狭地看着她，确认她眼神清明了，他方才不再索吻，转而捏她的脸。
“抱歉吵醒你，”陆生低声说，“因为怕你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走的，醒过来又找不到人，会很寂寞。”
不过现在看来，已经知道不在彼此身边，再睡会更寂寞吧。
加奈清醒多了，手没有再拉着他，只钻到他手心有一下没一下地挠。
陆生任她撒娇：“舍不得？”
加奈没说话也没看他。
陆生低声道：“所以快点成为我的妻子，名正言顺地住在一起，以后就不用这样了。”
加奈没吭声，避开他视线的眼睛里印着细碎的光。
陆生心口蓦地软了，隔着被子抱了抱她：“不急，等你准备好了，我再正式求婚，那时候你就别退缩了，好吗？”
说完也不等加奈回答，亲亲她的额头，他就拿着衣服走了。
只有一人的房间显得太过空荡，加奈缩在被子里，过了会儿，昏昏沉沉睡了回去。
陆生回到客房没几分钟，想起他说要结婚时她逐渐妥协松动的眼神，忍不住心潮澎湃，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多，天快亮了，左右也睡不着了，他就起来冲了个澡。从洗手间出来时正巧碰见来上厕所的安世，打着哈欠跟他打了声招呼，从容走进自己的房间。
他还在为不能跟加奈待一整夜感到无奈，可是想到现在的妥协是为了以后的进展，除了接受别无他法，心情一时变得十分复杂。直到关好房门，看到对面窗户玻璃映出的人影，他才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
他现在是妖怪的形态啊啊啊！！！
陆生转身开门，安世还站在刚才的地方一脸茫然地瞪着陆生的房门，并在门开后将视线挪到了陆生脸上。
艹。
安世忽闪着大眼睛，陆生和他保持了同样的速度眨眼睛。四目相对，一个茫然懵懂，一个目瞪口呆。
喂喂……
当安世抬起一只手指着陆生就要出声的时候，陆生终于反应过来，一个箭步跨到安世面前，捂住他的嘴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拐进了自己的房间。
“别讲话，不要把你妈妈吵醒了！”
安世看看捂着自己嘴巴的“陌生”男人，权衡利弊，最后乖乖点头。
陆生这才慢慢松开了他的手。
安世果然说话算话没有吵闹，而是睁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在原地咬着手指打转的陆生。
陆生看他一眼，转一圈。又看一眼，再转一圈。
该死，这种关头，这事要是被加奈知道了，他铁定吃不了兜着走啊！
安世被他转得眼晕，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比了个暂停的手势：“那个……”
陆生赶紧捂住他的嘴。小祖宗，别说那么大声啊喂！
安世想说这房子隔音挺好的，妈妈在睡觉也听不见他们说话，但是看陆生已经炸起来估计他也听不进去，只好眼神示意他会小心，陆生才半信半疑地放了他。
安世环顾了一下房间，很小声地问：“陆生叔叔去哪里了？”
“……”
继续小声配合：“你是陆生叔叔吗？”
“……”
再再小声地好奇道：“陆生叔叔是妖怪吗？”
“……”
安世一脸新奇：“是什么妖怪啊？厉不厉害？”
他的新牙已经长了个小尖，也适应了这种方式说话，吐字清晰许多，前几天还收着敛着，今天就显得格外话多。陆生神情复杂地看着他。
看起来安世并没有被吓到，以后要成为一家人的话，趁此机会把自己的身份告诉他也不是什么坏事，可是应该怎么跟才这么点大的小朋友解释这么复杂的问题？
陆生突然觉得头疼。
好说歹说解释了一通，也不管安世听不听得懂了，说完就送他回自己房间，准备迎接黎明。本以为一次性说清楚了可以一劳永逸，结果陆生是妖怪一事为安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安世本来就正在对事事感到新奇的年纪，这下更是开启了好奇宝宝的模式，一有机会就缠着陆生问问题。
“鸦天狗的翅膀是黑色的吗？有多大？”
“河童头上的龟壳是哪里来的？”
“无头鬼真的没有脖子吗？那他怎么吃饭呀？”
“和雪女待在一起会不会被冻住？她们可以做沙冰吃吗？”
“牛鬼真的会吃人吗？安世不好吃，他不会吃我吧？”
……
他一边问一边扒在陆生身上，扯扯他的头发：“陆生叔叔，你变成妖怪的时候头发为什么会变颜色啊？可以再变一次给我看看吗？你见过什么大妖怪啊？有比你厉害的吗？你被欺负过吗？……”
“上次我梦见坐在大蛇身上看樱花，大蛇身上有妈妈，还有个人我不认得，但是和你一样有银色的头发，不是做梦对吗？我们真的到那里去过了是吧？是吧？好神奇——”
“……”
陆生和安世约法三章，只要安世对加奈保密，他什么事都答应，结果这娃儿不要物质利益，唯一的要求就是陆生要回答他的十万个为什么。
这唯一的要求不仅消耗脑力，还是个体力活，安世挂在他身上就不下来了，动不动就拿手指往陆生身上戳，到处瞎扒拉研究半天，就差让陆生上解剖台把所有底细都呈到他眼皮底下了。
陆生老老实实回答了几个问题，实在是被闹得不胜其烦，一把将安世从自己身上扯下来：“我也不是什么都知道的，消停会儿！”
安世被轻易放到一边，看了陆生一会儿，没往回爬，而是默默地跳下沙发往厨房走，边走边喊：“妈妈，我跟你说……”
哎哟喂！！！
陆生赶紧把他拎回来，双手合十低声求饶：“拜托！！！”
安世无辜地眨着眼睛看他。
和陆生关系变好之后，安世让人顺心多了，如今又露出小恶魔的恶劣本性，陆生有点不适应，真想一口老血喷到他脸上，最后还是深感战斗力不敌对手，叹了口气，朝安世认命地点头：“你就当故事听听就好，别让你妈妈知道了啊……”
加奈闻声走到客厅，就看到安世挂在陆生身上又是捏陆生的脸又是扒他头发的，而陆生生无可恋地瘫在沙发上，看到加奈过来，委屈得直瘪嘴。
“呃……安世，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
陆生立刻警觉地看向安世。
安世笑眯眯地回答：“没什么，我说陆生叔叔好喜欢跟我一起玩哦！”
“……”
“……”
加奈看没什么事又回去照看她的汤了，陆生目送她离开，表情悲壮无比。
加奈啊加奈，为了你我可是什么罪都受了啊……现在还要被个小屁孩儿欺负……不就想追个心爱的姑娘，怎么就那！么！难！啊！
一回头对上安世的星星眼和连珠炮弹的提问，陆生哀嚎一声，然后闭眼倒在沙发上。他还是装死算了。
……
转眼春末，这几天四国莫名闷热，青风镇的气温高居不下，连海风都是热的，镇上自来水系统又出了问题，限时供水，每天到时间才能冲凉，大人都有些受不了，安世这样的小朋友更是打蔫了，回到家一身汗还不能马上洗澡，加奈又不准他对着空调吹，连着两三天他都情绪低落，胃口也不大好，也不粘着陆生，连妖怪的问题都问得少了。
安世状态不好，加奈心疼，陆生也记挂着，等到周末幼稚园休息，陆生马上提议去高知县找安世的狸猫朋友们。
“诶？可以吗可以吗？”安世眼睛都亮了，“可以去见清和小爱他们吗？”
“想去的话就可以。”陆生看了眼加奈，“山里没这么热，去避避暑。”
安世立马精神了，说着想去，跳到加奈面前问可不可以。加奈点头同意了。陆生立刻联系好，到了时间带着人就出发。
加奈和安世虽然来过两次高知了，入山倒是头一次，要到目的地得走挺远的路，好在陆生提前打了招呼，委托温泉旅馆暂时接收一下云车，他们到旅馆后再由云车带到山里。
隐神刑部有一棵神树，树下供奉着祖先的牌位，整个部落就以这里为中心，狸猫们围绕此地安家落窝。
林子里果然清凉许多，见到妖怪朋友的安世兴奋异常，一扫连日的萎靡，很快就玩疯了，爬树捉虫闹了一阵，龟太问起要不要到瀑布戏水，安世立刻来了兴致，跑去跟大人请示。
山里有溪流，居住在此的妖怪们以这条溪流为生活水源，隐神刑部的狸猫占据了上游优势位置，本家附近就有个断崖，流水经此成了瀑布，断崖有十几米，流水左右绿树成荫，崖底形成一汪三合小潭，只有一个面是缺口，往下游潺潺送水。正日中，灼热的阳光没遮没拦地投在潭上，暖了水温，孩子们要玩，这里是个好去处。陆生和加奈也跟着到一旁乘凉。
玉章最近案上正忙，来看了一眼，跟陆生打过照面就回去收拾惹事的下属了，陆生知道安世不会水，干脆拎着只能在岸边泡脚玩的安世到及腰深的地方手把手教他游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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