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公主驾到

　　没过几日，绣春山庄的安逸再一次被宫中来的诏书打破。就如赵恬所说的，这才貌兼备，知书达礼的谢知云深受皇帝喜爱，之前她晋升成了毓秀宫尚书，而今又因为她把皇帝哄得龙心大悦，皇帝便大手一挥，将她加封为淑良妃，入住延禧宫偏殿，甚至还允许她下月元宵，回金陵绣春山庄省亲。得知此事的花照月和唐紫烟一面暗叹这赵恬果真是料事如神，一面又猜想，或许这谢知云被册封为妃就是赵恬极其党羽，比如那个魏公公暗中促成的。但是，无论事情的原因是如何，结果就是他们两个人现在必须开始暗中布网，准备下个月元宵，取了那陆雪欢的心头之血，破了那六合法阵，夺了那山水琉璃宝镜。

　　此刻，站在嶙峋假山之中的两人正盘算着该如何是好时，只听假山的另一侧传来了一阵焦急的窃窃私语。唐紫烟和花照月透过镂空的假山看去，只见两个略施粉黛的素衣丫鬟快步走着，其中一个着着鹅黄衣衫的丫鬟道：

　　“快去通报二小姐，那升平公主来了！”

　　另一个丫鬟脸上扬起唯恐天下不乱的笑容“升平公主来了！这下可是有好戏看了！”

　　见两个丫鬟走远，花照月回首，疑惑的看着平日里经常和社会上各种人物打交道的唐紫烟，问道：“这升平公主是什么来头？”

　　听到升平公主这个名号，易容成易蓉蓉的唐紫烟用指尖戳了戳花照月的额头，责备着她“你进这绣春山庄是不是什么都没打听，唉，我的小祖宗，你心可真是大。”

　　平日里不喜欢问八卦或者花边新闻的花照月从来都是提着刀在江湖上行走，从不去关心别人的过往，对于她来说，生活中最值得关心的就是今天她要去杀谁，或者谁今天要杀她。

　　“说起这个升平公主，就要先从徐海龙纹岭的长生剑白嘉树说起。不过说起来白嘉树是你师傅浪子狂刀的宿敌，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升平公主这号人物她花照月不知，但是龙纹岭的长生剑，她倒是熟悉。提起这长生剑，花照月的师傅，浪子狂刀吴归那张冷酷无情的脸便在她的脑中浮现。

　　她第一次见吴归是在平江城的桃花坞，那年桃花坞里依旧是一派莺歌燕舞的景象，才华横溢的江南才子们在坞下吟诗奏乐，身材曼妙的舞姬骗骗起舞，而怀抱长刀，衣衫褴褛，浑身发臭的小乞丐则跪在坞前，为了她每日的生计，而低声乞讨。

　　小乞丐虽令人嫌弃，但是也算是个机灵的小鬼，她知道这桃花坞里的才子们一个个都是在意社会地位和声望的伪君子，只要她在那里乞讨，他们肯定会摆着一张大发慈悲的脸，然后将几文铜钱甩在她的脸上，以示他们的为人仗义，慷慨解囊。

　　但是，突然有一日，小乞丐的如意算盘还是打错了。那日，桃花坞的好日子算是到头了，一个身披黑衣，走路姿势诡异的跛子提着一把长刀，往桃花坞前一站，大刀一挥，那些被风拂动的七彩纱帘全部被斩成了两半。坞内惊慌的人们站定，再瞄上他的容颜，便皆是吓得是嘴里大喊着“怪物”，四处逃亡。听到“怪物”两字，倚在一旁墙角的小乞丐抬头，只见一个长发齐肩，肤色苍白的独臂青年立在她的跟前。那青年的脸上布一道如蜈蚣一般粗/细的长疤，眼里散发着锐利的杀气，整个人着着黑衣，左手边的袖管失落的垂着，就像一个从地狱来的复仇使者，恐怖骇人。害怕的小乞丐见那独眼青年的目光凝聚在她手里的破风雷上，便紧紧的抱着手里的长刀，蜷缩着身子，撇过头不敢同那只眼睛对视。

　　倏地，一只布满了伤痕的大手一把抓住了小乞丐的衣领，轻松的将她提了起来，只听那独臂青年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手里的破风雷，笑道：“是把好刀。”

　　刚说完，那双眼睛里又生了三分嫌弃，独臂青年的脸上也多了一份愠怒，他重重的把手里那骨瘦如柴的小乞丐摔在地上，无奈的摇了摇头，“却是个烂人。”

　　被摔在地上的小乞丐那刻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了，而且那个独臂青年也是莫名其妙，一会赞赏一会又是嫌弃，就像个情绪不稳定的疯子。当她再次缓过神来的时候，那个凶恶的独眼青年早就离开了桃花坞。

　　小乞丐本以为那独眼青年不过和她是个缘尽的过客，殊不知，事情发生后的半个月，那独眼青年又找来了，又一次惊动了桃花坞内的人，又一次把那些无辜的纱帘斩的的乱七八糟。独眼青年看着小乞丐，只问：“要不要和我学武功？”

　　看着这个横冲直撞，整日破坏桃花坞，影响她生活的小乞丐拒绝着：“不要。”

　　可是，这独眼青年却不是个讲道理的人，他一把把小乞丐拎起来，扛在肩上，眼睛瞄了她手中那把破风雷，平日那张冷酷如冰霜的脸上闪过了一丝阴狠的笑。上半个月的时候，他看到这把长刀，便是一眼相中，知道这刀肯定是刀中极品，可惜这刀的主人是个草包。过了小半个月，他去挑战他的宿敌白嘉树，发现白嘉树座下多了一男一女一双徒弟，男孩是从金陵来的陆雪欢，女孩是燕京城的公主赵瑾。把白嘉树当成一生的敌人的吴归气不过，脑中又想着那个抱着绝世好刀的小乞丐，便又从徐海南下来了江南，想着把那小乞丐抓回去当徒弟，一来那小乞丐手握宝刀却不配上好的刀法，实在可惜，二来，吴归想，倘若他此生都报不了白嘉树的砍臂之仇，那等他死了他的徒弟还是可以杀白嘉树，再不济，日后他的徒弟也可以杀了白嘉树的徒弟们也是好事一桩。再后来，吴归便把小乞丐带回徐海，教了小乞丐一身本领，在相处的日子里，他才知道小乞丐的名字叫花照月以及她手中宝刀的来历。

　　想起那些过往云烟，想起当年立在山头，没事就叨叨着要杀白嘉树报仇的吴归，花照月道：“我听我师父提起过，据说那白嘉树是当年长生剑白玉京和袁紫烟的后代，以那把闻名于世的长生剑独走于江湖。当年，各路英雄争霸武林，我师父浪子狂刀吴归和长生剑白嘉树战于徐海晔阳林。那场战斗中，我师父浪子狂刀失去了一条手臂。再后来，我师父把我从平江带回了徐海，当时，也听他提过那白嘉树座下有一双徒弟，只是当时我还年幼，师父也是随口一提，说是等我长大之后再说。”

　　“那白嘉树手下的一双徒弟正是飞雪剑陆雪欢和当今大齐的生平公主，琅琊剑赵瑾。如今这赵瑾这时候杀出来，你我若是要动手，和那陆雪欢以及赵瑾打起来，大概会是一场苦战。”

　　说完，唐紫烟皱着眉头，脸上扬起了担心之色，而花照月抬首，看着远处栖霞山上那层层积雨云，说：“不管怎么样，你我先去会会她，如果有条件，就把最坏的情况扼杀在摇篮里。”

　　看着花照月依旧是平日里那副不慌不慢，深谋远虑，杀罚挂于嘴边的样子，唐紫烟才算是放了心，步进抬手摸了摸花照月额前的刘海，说：“看你这样，我就放心了？”

　　“什么意思？”

　　“之前，那个臭不要脸的陆雪欢居然说喜欢你，我还以为你会被他影响，会心软。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心了。还有啊，就算他喜欢你，我不许你喜欢他，你听到了没有。”

　　闻言，想起那夜她双眼含泪，贴在陆雪欢的怀里哭泣，觉得有些羞赧的花照月白了唐紫烟，撇过头去，口是心非的说着：“我本来就不喜欢他。”

　　其实，想起陆雪欢平日里待她的好，她不得不承认她有些喜欢陆雪欢，可是她知道，她不可能会和陆雪欢在一起，一个是江湖杀手一个是正道少爷，不可能的。

　　见到这副模样的花照月，唐紫烟心中又好气又好笑，道：“那这样也很好，反正我不许你喜欢他，只许你喜欢我，嘻嘻。”

　　听到唐紫烟这番颠三倒四，逻辑不通的话，花照月不禁扑哧一笑，随后又板着那张寡淡无情的脸，道：“我也不喜欢你。”

　　“那你喜欢谁？”

　　“我就喜欢我自己。”

　　唐紫烟撇了撇嘴，气呼呼的跺了跺脚，说：“反正你不喜欢陆雪欢就行了，哼。”

　　刚说完，他又莞尔一笑，一把搂住花照月的手臂，像条缠人的粉色小蛇，嘴里用着悦耳婉转的女音跟着花照月说不要再提陆雪欢那厮，还是早早去会那琅琊剑赵瑾为妙。

　　雨过天晴，白色的浓雾萦绕在栖霞山上，绣春山庄门前的几株被打湿的红梅在阳光的照射下，跃出淡淡的粉色光晕，颜色宛如一个立于风中，着着红衣，面色酡红的娇羞少女。剔剔达达的马蹄声在不远处响起，站在谢氏，谢知雨以及陆雪欢身后的花照月微微踮起脚，往远处一瞧，只见一辆豪华的马车正往山庄这里驶过来。那马车四面皆是以昂贵精美的丝绸缎面包裹，雕花的窗牖可谓是镶金嵌银，淡蓝色的绉纱被清风吹起，系在绉纱末端的金铃铛便发出叮铃叮铃的脆响。

　　来的路上，花照月便听到了有关这位升平公主的很多八卦，有人说升平公主人长得漂亮，性格温和，从小和三公子一起长大，深受夫人谢氏的喜爱，不出个意外，这升平公主应该就是下一任绣春山庄的主母无误。还有人说，这升平公主和三公子十分的登对，走出去便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正当这些流言蜚语在花照月耳边萦绕的时候，那漂亮的马车停在了山庄门口，只见一双着着蓝紫色绣花鞋的纤纤玉足从车上伸了出来，小心翼翼的点在微湿的地上。紧接着，素手掀开了那蓝色的绉纱，一个着着华衣的女子下了马车。她的脸上笑盈盈的，看上去亲切可爱，落落大方，像是一泓温柔的春水。

　　看到眼前的美人，花照月暗叹，果然这皇家公主的气质果然是与众不同。比起那邻家少女的怯懦，大家闺秀的乖巧，这皇家公主自带一股浑然天成的“我敢”的自信和笃定，那种“我敢”的自信写在她深邃的眼睛里，透在她那挺直的腰板上，好像在和别人说着，“就算这天塌下来，我也扛得住”“若是我不高兴，我就把这天掀了，这地翻了，你们又奈我何”。

　　看到这里，花照月倏地缩紧了身子，她觉得这样的人太耀眼了，就像照耀着九州大陆的太阳。

　　那着着青衫的升平公主径直向他们走来，花照月的目光又落在她身后那个持剑侍女的手上。只见那持剑侍女双手怀抱着一把银鞘细剑，细剑的末端系着好看的蓝紫相间的流苏，流苏上还配着一块白色的羊脂玉。

　　她注意到这琅琊剑的剑鞘以及流苏的款式和飞雪剑的是一模一样的，这一刻，花照月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这升平公主来这本身和她无关，可是，她却莫名觉得那一样的剑鞘，一样的佩饰是那样的刺眼，就好像在确认着那些流言蜚语，说着没错，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姨娘，知雨姐姐，雪哥，又要麻烦你们一段日子了。”

　　夫人谢氏对升平公主的喜爱是难以掩盖的，她上前执起升平公主的手，道：“傻孩子，都是自家人了，路上辛苦了，快进屋吧。”

　　平易近人的升平公主挽着夫人谢氏的手，笑着随着夫人谢氏进屋，嘴里还唤着侍从将从珠湖带来的咸鸭蛋送去厨房，嘴里说着：“这回我经过珠湖，想起雪哥从小就喜欢吃珠湖鸭蛋做的朱砂豆腐，所以特地带了些过来。”

　　闻言，谢氏乐呵乐呵的笑着，转过头去看着陆雪欢道：“瞧瞧，人家升平公主是真真把你装在心尖儿上，你呢。”

　　正当陆雪欢想解释，一旁的升平公主只道：“姨娘，都和你说了这么多年了，唤我瑾儿就好了。”

　　“瑾儿，瞧瞧我这记性。”

　　笑的合不拢嘴的谢氏刚客套完，又命着一旁的谢知雨，道：“知雨啊，你快快命人去准备，今儿咱们绣春山庄要大摆宴席，给瑾儿接风洗尘。”

　　“知雨晓得，姑妈。”

　　说完，谢知雨便先行告退了，向来想要撮合陆雪欢和赵瑾的谢氏又朝陆雪欢使了个眼色，道：“阿雪，你师妹好不容易来山庄一趟，还不多陪她说说话。”

　　说完，她又冷眼瞥了花照月和伴鲤一眼，欲想支开这些下人，让陆雪欢和赵瑾独处，道：“伴鲤和小月去帮忙收拾公主的房间。”

　　这道命令一下，花照月和伴鲤只能告退，而转身离开的花照月微微侧首，映在她眼里的是陆雪欢和赵瑾那肩并肩的背影。

　　看到那副和谐的画面，一片阴翳笼上她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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