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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叶慕华


  第十二章叶慕华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夹岸数百步,中无杂树,芳草鲜美,落英缤纷。

  自晋陶渊明以来,世人便知晓在那武陵山区之中有一处世外桃源,内心无不向往。然而武陵山区东临两湖,西通巴蜀,北连关中,南达两广,地域广袤,幅员辽阔,因此无论官府江湖,始终无人能知其所址道路。自当时南阳名士刘子骥问津未果,不久病逝之后,世人终于不了了之,再鲜少有人努力探寻其所在,只将之视作虚无缥缈的遗世理想乡来聊以□□了。

  元宵节过后,节日余庆尚在,而朝廷已经开始处理政事。天子下诏公布去年岁尾刺客入宫行刺未果,尔后安然逃脱之事,斥责禁军统领宗谷辰护卫皇城不力。然亦感念其二十年劳苦艰辛,又有其子宗子羡千里追凶,不辱使命,成功击杀刺客,因此特赦宗谷辰死罪,逐出京师,永不录用。

  凛冬之气尚未褪尽,春气不发,世人清闲,闻之莫不震动,街头巷尾,茶楼酒肆,无不议论纷纷。有许多诚恳淳善的智慧长者回忆起去岁庙堂江湖之巨变,皆道是因去岁年景不吉,天子代承万民之苦,方遭此厄。不过此厄发生在年头年尾交接之际,天子最终又逢凶遇吉,可知已然否极泰来,今岁年景必定是大吉大利,无往不顺的了。世人听了都觉得十分在理,于是虔心祝祷,请天赐福,佑护苍生。皇上听闻也颇感欣慰,亲自往太庙祈福。自宗谷辰遭罢黜之后,皇上便恩宠铁捕沈临渊,令其同往护卫。然则沈临渊心系于下,无心迎上,不日便离京公干。

  沈临渊离京之后,禁军统领之职另擢人代,严密谨慎之处,稍稍不及宗谷辰之时。此时话题正热,京城一时兴起流言之风。不多时,不知从何处传出皇上欲杀宗谷辰非为刺客,其实另有曲折的谣言,说是若非顾太傅和燕将军极力劝谏,只恐宗谷辰一家性命难保。起初,大家只权以此阴谋论来暂图一乐,可渐渐却得知果有顾太傅和燕将军为宗谷辰求情一事。顾太傅和燕将军今日在朝野之地位不言而喻,宗谷辰一事竟能劳动他二人双双求情,皇上欲杀宗谷辰之心不可谓不决绝。于是众人又纷纷探寻其中曲折。那些市井闲散之徒平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可谓一无所长,但偏偏唯独对于探听隐秘轶事天赋异禀。此时聚在一起又集思广益,竟欲从那刺客身份上开始逐层梳理。然而未及他们查询出那刺客具体身份,又有另一类天赋高人竟在一夜之间收集到了几乎所有的消息密报。不日,宗谷辰其实是一众反贼派遣的潜伏在宫中皇帝身边卧底的真相开始在暗地里悄然流传,但表面上大家却都慑于去岁拥雪山庄一事不敢大肆传播。虽则如此,但很快还是几近天下皆知,而那些刺客反贼的藏身之所也终于暴露,便是在那武陵山区中的桃花源。自此,距刘子骥之死千百余年后,桃源终于再有问津者。

  许是当时政治清明,因此桃源不隐。而时人又富有精明才干,问津桃源少有迷途,不及一月便果得其路,于酉阳武陵深山一带发现一处桃林颇合靖节先生所述,几近毫厘不爽。恰值此时二月将近,三月欲来,桃花含春待人。因此天下闻此讯者,不辨真假,咸聚于此。或有高士文人,爱好风雅,意在欣赏桃花胜景,又或有草莽豪杰,好奇多事,一心窥探反贼踪迹了。

  萧潜与楚剑辞兄妹于少君去后意兴阑珊,在岳阳另寻一处隐逸所在,照看神君夫妇及少君遗女阿眇。萧圣手自京师匆匆赶来,恰好逢上少君之死,见到昔年老友遭遇丧子之痛,不忍离去。想来自己也年事渐高,来日无多,便修书告知仍在京城的次子儿媳,也在神君屋舍旁边另结一舍相邻而居了。萧渊二公子心思纯孝,念及二老艰难,而大哥志向高远,收到修书后不日也起身离京奔赴岳阳了。楚楚见了心里高兴,虽然觉得不好意思开口,但思念养父之情却是不可自抑,央着萧潜回蜀南竹海照看薛药王,若是也能将其接至岳阳同住便再好不过了。萧潜深感有二弟与弟妹在此,已然殊为妥贴,便转而忧虑燕翔之事了。他在少君去世之后便不辞而别,一切丧仪皆不见其踪影,想必自责颇深。何况又有山庄旧人知道他与少君交情匪浅,竟不能劝谏皇上收止刀兵,因此事后莫不义愤填膺,对其咬牙切齿,深恶痛绝。念及此处,萧潜觉得大有必要就此与楚剑辞相互磋商一番。而楚剑辞在安顿好神君夫妇后便心灰意冷,已然孤身回到蜀南寻薛药王去了。因此,他便应了楚楚的请求,携着楚楚与长辈们辞行,前往蜀南答谢薛药王的教诲与养育恩情了。

  薛药王见到萧潜,并无萎靡不振之态,颇感好奇,说道:“世人称你圣手神医,不让乃父。可是就我所知,从苏暗香到原随野,再到欧阳水月,莫不是你知心好友,你却一个也没治好。你不觉得惭愧内疚,丧心丧志么?”萧潜知道药王个性,也不难堪,更不生气,从容地答道:“去年在此地前辈教训晚辈的话,晚辈铭记在心。在此之前,举世誉我,可我内心却惶惑不安,自认无才无能,实无有神医之实,愧当神医之名。在此之后,举世又皆毁我,我却反而有种得闻大道的感觉了。若是非要冠我一个神医之名,现在的萧潜比之以往倒更能担当。”薛药王啧啧称奇,看他天资并不骄人,却能有这般颖悟,实在是苍天眷顾,不吝福泽了。

  新年时,萧潜和楚剑辞再次收到将军府的回信。信里仍然感谢他们的友情和挂念,告知说燕翔自回京以来一直郁郁不欢,终于重又浪迹江湖去寻找慰藉解脱了,令其无须过度挂念,信尾又祝福了新年吉庆。那信中所述之事实虽则哀伤,可字句之间却透着许多从容自信与淡定优雅。萧潜与楚剑辞读了虽然仍少不了一阵叹息,心里却实在宽慰许多。

  如此将近一月,新年余欢渐淡,去年各人经历的哀伤幸好也已在新年美好的愿望中平复。楚楚便表达出将薛药王迎到岳阳的念头。薛药王颇感欣慰,却终究年事太高,又经历挚友死别,身体困顿萎靡。楚楚伤感不已,便绝了这般念头,要在蜀南照看其终老。可三月将至之时,江湖上兴起桃花源的传说。那酉阳相距竹海并不甚远,楚楚奇思妙想,有心趁年华仍在带着药王多游历些美妙动人之地。薛药王哈哈大笑,说道:“你一个小丫头才不过出去多久,就扬言要带我去各处玩耍。想我年轻的时候四处奔波,辨识百草,所访过的名山大川不知有多少呢!”说完仍止不住地哈哈大笑。楚楚受到奚落,也故意撅起嘴不理他。薛药王见她还和小时候一样,可其实却早已成熟长大,终究要离自己而去,又转而伤感起来。他便又说道:“你一直精怪调皮,如今能有这番孝心我十分欣慰。如今你们也正值青春年少,也大可肆意出去游荡一番,不必有太多挂念。三月是桃花开放的好时节,想来那数百步的桃花齐齐绽放当真蔚为壮观,不可辜负。”

  楚楚本来只想带着药王四处游玩一番,自己其实反而并无甚强欲念,此刻却突然被薛药王说动了。她一番小纠结,便欣然规往。楚剑辞却突然劝止道:“桃源义父不去,你也不可去。此行暗藏凶险。”楚楚和萧潜有些不明就里。楚剑辞又说道:“我总觉得近一年的诸多事情都像是有人刻意谋划一般。就拿眼前这桃花源来说,千百年来,多少人寻而未果,如今却在短短一个月内被人发掘出来,本身便已十分可疑了。更何况此次桃源重现于世,起因乃是宗谷辰卧底谋反的谣言。而自去年七八月以来,蓝家唐门,甚至欧阳,莫不因谋反而死。稍加细想,这桃源之事恐怕也是另有隐情。”

  萧潜一点即通,补充说道:“欧阳已经平反,蓝家谋反之事却依旧不明不白。若真是有人刻意谋划,此次关于宗谷辰和桃源的传言也应当是故技重施,意图要对付桃源里的人了。只不过却不知道桃源里隐逸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我对八年前教化我的那位前辈一直耿耿于怀,总觉得极有可能是当时的赤焰侯。而且在当年赤焰教之乱时又恰逢北狄进犯,世人都说是赤焰侯通敌叛国,里应外合。此次关于宗谷辰在皇宫潜伏卧底的传言若是属实,或可追溯到八年前的赤焰之乱。如此,那么隐逸在桃源的人便应该多少和赤焰侯相关了。”

  萧潜和楚楚听他在心里如此猜想,便已经知道虽然他也并不确定,但既有一线希望,他便必定不会放弃,要动身前往桃源一探究竟了。楚楚担心背后果然有重大阴谋,一心要陪同前往,便说道:“去年唐门蓝家之祸,都有朝廷军队出面。今日这桃花源虽也有反叛之名,但朝廷却始终没有任何动作,想来真的只不过是虚言罢了。而且听说天下无论文人还是侠士,莫不齐聚桃源,想来也不至于出太大乱子将这许多人全部构陷了。所以我们也就抱着观赏桃花的心情去游玩一番便是了。”

  楚剑辞明白她的心思,却仍不放心她去,便故意吓她说道:“若果然是赤焰侯一族隐匿桃源,那么怕便是怕这一群江湖侠客都是被利用来行借刀杀人之计了,到时候若乱起来还真保不齐那许多人全部无辜受累。所以你和义父、萧潜还是乖乖呆在此处吧。”他话音甫一落地,一屋四人便齐齐呆住,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桃源骤然现世,地势环境朝廷均还不熟悉,因此不敢贸然发兵,才刻意造就今日之势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自己信口一说反而真的触动了其中关键。楚剑辞后背不禁冷汗涔涔。

  而萧潜原本以为楚剑辞只是反对楚楚前往涉险,此时见楚剑辞竟有孤身犯险之意,也忍不住说道:“当年之事虽然说来惭愧,我不曾亲赴平息赤焰之乱的一线,但好歹也算救过钟掌门的性命。此次若是我等自作聪明便罢了,若非不然,那么便阴谋更甚当年,我非要前去不可了,或可有用武之地。”楚楚见状更不依了,各种手段层出不穷。薛药王不知是不堪忍受,还是有所感悟,也在一旁劝解道:“对有些人而言,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江湖,若不能两全便不如竭力保全一方。可对另一些人来说,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反而更是一种幸福。何况目前一切都只是猜测,不至于真的如此凶险。楚楚真心想去你们便带她去吧,见势不好便赶紧带着楚楚离开,不要一意孤行便是了。”楚楚听了得意洋洋,楚剑辞果然不太敢忤逆老药王的意思。萧潜原本有些责怪药王糊涂,竟舍得楚楚深入险地,听到后来才觉得药王到底是精明人事。楚剑辞一人前去虽然看似无所牵挂,更加便宜,但他执着于此事已有八年多,若果然发现重要线索恐怕便会不惜以身犯险。如今楚楚陪同去了,他定然不舍楚楚同他一起陷入险境,此行反而会更加安全一些了。想及此处,萧潜不由得轻松了许多。

  薛药王为防万一,传授了他们许多登山涉野的经验,又准备了一些祛除瘴气毒物的药丸。三人商定计议好相关事宜后便动身出发了。

  三人行了几日,终于到了桃源,果然有桃树夹岸数百步,只是尚且含苞,将开未开。他们循着水流,行舟至林尽水源处,果然又有一山,且有小口,只通一人,却是漆黑一片全不透光。朝那洞口努力望进去,通道曲折离奇,目光不能及十步之遥。楚楚只见遍处游人,早已失望,想那桃花即便开了,这许多人拥挤在此,画面也定然不会太美好,因此十分不尽兴。楚剑辞其实本就无心欣赏,只希望从这些江湖豪客口中多打探些相关消息。自从华山一会后,他便已经扬名天下,聚集此处的江湖人物大多都认识他,因此都毫不吝惜地告知他各种虚虚实实的小道消息。楚剑辞和萧潜开始以为会有一些有用的消息,可听得多了竟发现这些人来此日久,至今却无一人敢进那小口一探究竟。于是他们便有些不耐,不想再听他们信口开河。可那些豪杰却仍自滔滔不绝,盛赞楚剑辞当年在华山力挫东瀛剑客英雄了得,而萧潜□□年前甫一出道便被钟掌门称赞为神来之指断人生死,又是何等的深不可测。楚剑辞和萧潜渐渐明白,如此险要之地,一夫当关,万夫莫敌,若是真有亡命逆反之徒藏匿洞中,自己如此莽撞地闯进去岂非白白送命?因此即便众人心里都有一万个好奇,却都不愿意做那出头之鸟,便将他人视作傻瓜努力恭维,骗得对方先进去探个究竟。楚剑辞心里觉得可笑,便形之于色,冷哼一声,目光顿时变得如刀锋般锐利。众人被这目光看得后背一凉,讪笑着又恭维客套了几句终于各自散去了。

  楚楚见他们走得远了,便说道:“如今桃花已经含苞待放,不出几日便会尽数绽放,到时我们挤进那些文人雅士的圈子里欣赏一番便尽兴去吧。”楚剑辞叹了口气,说道:“看今日情形,也只能如此了。”

  是夜,小月无光,星辰寥寥,四野合荒,寂寂无声。突然有人四处奔走起来,大声叫道:“有人进洞了!有人进洞了!”楚楚陡然一惊,登时起身便跑到萧潜和楚剑辞房里一看,果然萧潜被制了穴道,楚剑辞不见踪迹。楚楚赶忙替萧潜解开穴道,萧潜张口便说道:“你留在客栈,我带他回来。”楚楚闻言大怒,竟一巴掌扇在萧潜脸上,含泪恨恨地说道:“来时说好不许丢下我,他骗我,你也想骗我!”萧潜愣愣地看着楚楚,突然一把将她拉了过来紧紧搂在怀里,说道:“好,我们一起去找他。”楚楚用手背抹去眼泪,也用力抱着萧潜,终于止住咽泣后便挣出身子回房拿来外衣穿上,随着人群赶往那个洞口去了。

  众人持着火把,照得这一片林野如同白昼,却仍旧在洞口前指指点点不敢轻易进去,只是互相探听那进洞之人的身份,等候他的动态消息。楚楚见了怒气难忍,萧潜连忙紧紧抓过她的手小声说道:“寻人要紧。”他径直走到洞口,举着火把抢先进去,向前照看一番,但隧道狭长,瞧不出分明。楚楚也迫不及待地跃身进来,萧潜回头紧紧牵着她的手不敢放松,一边小心前行一边嘱咐道:“若是遇到什么,我让你走你就赶快朝外走。”

  洞口众人见又有两人如此贸贸然便跟了进去,更加沸腾起来。有人认得分明,其中的男子是小圣手萧潜,便确定率先进洞之人果然是楚剑辞了,心中胆气顿时豪壮起来,却又暗地里嘲讽楚剑辞果然是徒有匹夫之勇,头脑简单,禁不住恭维。有许多性急的豪客不耐如此静静等候,便挤成长队也一个接着一个地纷纷进洞去了。

  那隧道弯转曲折,绵延无尽,萧潜和楚楚小心翼翼,一时不能行至尽头。突然,似乎有响动传来,萧潜止住楚楚,贴壁辨听,竟是从身后传来,而且声音渐传渐近。萧潜和楚楚心情紧张,面面相觑,慢慢看到火光才恍然大悟是洞外有人跟着自己进来了。待那队人走近,见萧潜楚楚立在原地专门等候,颇不好意思,讪讪地打着招呼:“萧先生,还有这位,嗯,萧夫人,在此停下可是有所异常啊?”楚楚本来对他们十分不齿,但这一声“萧夫人”却叫得她十分受用,心里美滋滋的,便不好发作。萧潜也不辩驳,只答道:“听有响动,不料是诸位随行而至,因此在此专候。既然大家聚齐,便一同前进吧。若有危险,还望各位勿慌勿乱,依次鱼贯逃出。”随行诸人皆连称是,唯唯诺诺。萧潜见人多势众,也不如方才那般过度紧张,只顾大胆前行。而楚楚自听了那一声萧夫人后,便只在意到萧潜并未反对那声称呼,心里美不可言,更是早已不知害怕为何物。

  众人放开心情后,脚步便快了许多,不多时便走到隧道尽头,顿生豁然开朗之感。不过眼前却不是俨然屋舍,良田美池,而是一间空室,堪堪挤下众人。那空室对面又是三条细窄通道,依旧仅容一人。众人便又紧张起来,不知该走哪条才是正道。如果选错,便难保依旧如此顺利无阻,而不会遭遇机关暗器了。这间空室不大,众人挤得难以圆转,令萧潜和楚楚无法观察比较那三条暗道,更不知楚剑辞选的是哪条,现在情况如何,是否遭遇机关了。正忧心如焚间,忽听有人高兴地大声叫道:“中间这条暗道上有字,说此路不通。”萧潜闻言便高声说道:“如此请教靠近左右两条暗道附近的朋友观察一下是否也有类似警言?”那些人便举着火把细细检查了一番,却并无任何字迹留言。众人方才的兴奋立时冷淡下来,开始纷纷抱怨不停,中间那条暗道虽已知晓是死路一条,但仍然剩余两条暗道,令人面临生死抉择。一时之间人声鼎沸,喧闹嘈杂,早已忘记了在隧道里的小心噤声。

  楚楚拉着萧潜向中间那条暗道挤去,商量着说道:“桃源也就近日才重见天日,因此应当从无有人探访留言的先例才对,中间那条暗道怎会留有如此警语?依我看来,定是我哥刚刚进来留下的。若是此路不通,他便留此警语以示后人;若是此路通了,等他事毕出来之时再涂掉或者改正便是。”萧潜一听觉得大有道理,夸赞楚楚聪明伶俐,心思机巧。楚楚受他夸奖更加受用了,撒娇道:“看吧,你若是不带我来如何能找到我哥?不过我们还是要亲眼看一下笔迹确认一下才好。”许多人不甘心如此放弃折返,也朝中间那条暗道挤去要亲自看一眼才肯罢休。萧潜二人好不容易挤到那里,就着火光辨认字迹,果然是楚剑辞所留,大喜过望。旁人不解,萧潜便又令众人安静下来,将方才楚楚那一番推论高声说了出来,众人纷纷叹服。楚楚见众人服膺萧潜,心中反而比自己刚刚受到萧潜夸赞还要得意。

  萧潜见状又朗声说道:“我此行乃是为寻回楚兄,生死与共。因此我只能保证此路为楚兄所走之路,并不能保证其定然安全无阻。各位有仍然好奇,愿意跟着萧潜的便跟着。有不放心此路安全的也各自请便。”说罢他便又走在最前紧紧握着楚楚的手继续进行了。满室之人果然仍有亡命之徒,见状思索一番后便又纷纷跟了去。也有人顾虑楚剑辞先行如此之久,却仍未折返涂改字迹,担心其已遇不测,不敢妄行,守在空室静观其变。更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要出去通告这里面的状况,相与商量出万全之策。

  萧潜和楚楚行之愈远,胆气愈足,脚程比之起初快出许多,仍是一路无事。萧潜笑道:“真是我们多心了,这么窄的过道哪有余地供人挥斧击锤设置机关呢?”楚楚也娇嗔道:“事后诸葛亮,你这时候倒聪明起来了。”萧潜也连忙道:“是是是,还是萧夫人最聪明。”楚楚此时听到萧潜亲口拿“萧夫人”的称呼来叫她,脸竟然一下子红了,觉得火烧火烧的。她自己从没想过自己也会如此害羞,连忙别过脸去不敢让萧潜看到。刚别过去一会儿,她又想到萧潜一直小心看着前方道路,哪里顾得上察觉到自己这些细小变化,更何况有火光照着,脸上便是不红也该红了。她心里净在想这些小心思,没察觉萧潜突然停了下来,便一头扎进了他怀里。萧潜顺势将楚楚搂住,温柔地说道:“等到这次我们平安回去,便成婚吧。”楚楚心里高兴不已,躲在他怀里拼命得点头,尽情享受此刻的温存。萧潜笑着抚摸着她的头发,放开她说道:“那事不宜迟,我们赶快去寻你哥哥吧。”

  或许是这条暗道比前面那条笔直短小许多,又或许是二人心情舒畅,不觉片刻间又到了尽头。只见是一间更大的石室,不过对面却只有一扇宽阔的石门,严丝紧闭。近门处一人盘坐于地,似是在调气运功,正是楚剑辞。楚楚见状急忙奔过去,楚剑辞却是叹了一口气,说道:“我不是让萧潜带着你先回去么,你为什么偏要跟来?”楚楚心里生气,但刚刚受到表白,无论如何都已不如开始与萧潜那般气愤。萧潜笑道:“你若生气,便也打他一巴掌才好。不对,该是两巴掌,毕竟我惹你生气的话都是他的意思,应该都还给他。”楚楚想到自己方才一时失态,怒扇了萧潜一耳光颇觉抱歉,此刻便禁不住他调侃,果然作足了样子要去打楚剑辞。她高高地举起手,指尖堪堪触碰到楚剑辞的脸便突然垂了下去,整个身体也萎顿倒地,只觉得头昏脑胀,胸闷气短,提不起一丝力气。萧潜见状大惊,忙要去扶,刚行两步自己也倒地不起了。楚剑辞深呼一口气,吃力地爬到楚楚身边,将她扶起抱在怀里,又摸出一颗薛药王临行赠的药丸让她含在嘴里。楚楚觉得稍稍好受一些,仍是无力动弹。楚剑辞又艰难地爬到萧潜旁边,给他一颗药丸。萧潜似乎回复些力气,努力地爬到楚楚身边,觉得安心许多。

  “前面石门一开,想必便是靖节公笔下所写的土地平旷,屋舍俨然了。只可惜这间石室布满迷烟,无色无嗅,效力极强。吸之令人浑身酥软,任你内功再强也难以提起一丝力气,更别说推门而出了。”楚剑辞看了他们一眼,又叹一口气,继续说道:“义父炼制的这些药丸虽有些效力,却只能清心醒脑,令人保持神志,不能完全克制这些迷烟,等到我们带的那些药丸全部含在口中化尽恐怕便再难回天了。”正说话间,那些跟着萧潜继续进来的人小心翼翼地闯了进来,看到石门欢呼雀跃,一时之间竟全不留意瘫在地上的三人和火把。楚楚苦笑一声,说道:“看来这些药丸要化得更快了。”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再无人陆续进来,石门外也始终无人过来检视。众人努力熄掉火把,瘫坐于地,只在黑暗中一直靠着楚剑辞三人携带的药丸保持清醒,孤苦绝望之感,无以复加。楚剑辞又将一颗药丸递与一人,说道:“我身上的药丸只剩一颗了。”萧潜和楚楚听了便也在自己身上一阵摸索,也只各自找到一颗。楚楚会心一笑,连剩下的药丸数量都一样,我和萧哥哥之间果然有着不可抗拒的默契缘分呢。她心里想着,浑然忘却了自己哥哥分明也是只剩一颗药丸的。楚剑辞叹了口气,不再说话,生怕白损了一丝力气。

  时间漫长地流逝,又有人口中药丸化尽,不能忍受头痛胸闷之苦,开口索要药丸。楚剑辞正要给他,却听见石门外终于有了动静。只见石门被缓缓推开,透进来一丝亮光。众人都心道,原来不知何时天色早已亮了,只是不知此时何时。正思索间,一人便戴着蒙面斗笠提剑走了进来,又立刻关上了石门。他晃着了一个火折子,从地上拾起一个火把点燃插在墙壁上,看着瘫软在地的众人似乎十分满意。他略一清点下人数,便清声说道:“桃源现世与诸位无干,我桃源之人也不愿与诸位结仇。只要各位肯立誓此生决不再踏入我桃源半步,而且劝说外面的朋友也速速离开,勿作他想,我便给诸位解药,放诸位离开,如何?”

  众人被困于此,早已生无可恋,此刻见到来人,听声音似乎很是年轻,以为得了生机,纷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喊着答应。那人更加满意,便从怀里去摸解药,突然又停了下来,说道:“可我却突然有些担心各位折辱于此,心有不甘,日后还会前来寻仇报复。因此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希望各位能先自废武功以表诚意,如何?”众人不料他竟突然反复,提出如此非分的请求,均都由喜转怒。他们心情骤变之下精神反而似乎更加饱满了,不知何来的力气无不怒骂他以己度人,乃小人之态,却绝无一人肯自废武功。那人只静静地看着他们骚动,既不说话,也不动怒。

  果然不多时,众人没了力气,再也骂不动了,却听一个声音大声说道:“顾践厘!你可知萧潜神来之指!”那人陡然被叫破身份似乎有些吃惊,便仔细地打量着萧潜,却发觉他旁边另一人手握长剑,是位故人了。他便又定下心来,全身戒备,绝无半点破绽,语气凝重地说道:“听闻阁下神来一指,立判生死。阁下既然有此绝学,又出身医学世家,不惧我迷烟侵扰,在下便斗胆向阁下讨教了。”萧潜果然不负众望,缓缓地站起身来,伸出左手食指,蓄力发招。众人见状,不知从何处又来了力气,纷纷叫好助威。顾践厘有斗笠遮面,众人看不清他的长相表情,但却仍能分明地感受到他身体姿态散发出的不屑之意。萧潜觑准机会,一指便朝着顾践厘的膻中死穴点去,然而他的指尖距离顾践厘身体尚有半尺,整个人便陡然萎顿倒地了。众人来不及失望,便又见一道剑光秋水惊鸿般地向顾践厘刺去,却正是楚剑辞了。这一连变化在众人看来出乎意料,可顾践厘却似乎早料如此,身形一转,长剑一格,楚剑辞一击不中,也终于倒在地上,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了。

  顾践厘转身看着楚剑辞,笑道:“楚兄,别来……”

  突然,顾践厘的笑容僵住了,后面的“无恙”二字再也说不出来,身体也动弹不得半分,只听身后一个声音不卑不亢,缓缓说道:“华山,叶慕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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