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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水静流深


  一年后......

  花开花落又一年,城西的木槿花又开了。

  沈宅......

  “嵘荻,很多事情都是不能只看表面的,有时真相远远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人世如浩劫,每日都在上演着一场不大不小的戏码,但帷幕之后又是什么?

  这帷帐遮住了幕后,众人所能看到的只有浅显的表面,如同浅浮在深河的船只,晃晃悠悠,随着潮起潮落而浮沉。但河底下的才是五彩六色的鹅卵石,重的都沉入水下。

  是扑朔迷离,是欲盖弥彰,也是乱花渐欲迷人眼。

  “曼珠姐,你是说这邺城土匪劫车案令有隐情?”

  林曼珠之前是报社的记者,对这些政治新闻自然十分敏感。

  “现在时局这样乱,发生的事又这么多,谁会在意这小小插曲。总有一日会淡出人们的视线,再渐渐抛之脑后。官匪和谈了三次,历时一个多月才结束,依我之见,孙治文恐怕活不长。”

  嵘荻和林曼珠正在说的是民国十二年五月五日凌晨二时许发生的邺城土匪劫车案。闹的也是满城风雨,被掳去旅客百余人,其中有欧美各国旅客二十六名,还有一名英国人被杀。

  是日凌晨二时许,津浦路北上京沪特别快车驶至距邺城三里的沙沟山路段时,遭遇孙治文为首的“邺城建国自治军”地方土匪拆轨拦截。列车前段的机车,邮车和三等客车出轨倾覆,千余土匪在枪声中直扑豪车头等卧车厢,打劫财物,绑架旅客,除部分乘客反应及时,跳车逃脱外,其余悉数沦为劫匪肉票,被押往匪巢,其中包括欧美人士。

  五月九日,英国,美国,法国,意大利和比利时驻华公使联合照会外交部,限令三日内救出被劫持的外国侨民,否则每过二十四小时便须增加赔款若干。

  五月十二日,政府就要派邺城督军,省长,交通总长,还有一些当地要员和政府高官先后过去谈判,美国公使和有关各国领事以及前公府美籍顾问等也都到邺城去督促进行。

  直到六月十二日,最后一批外俘才被释放。

  欺人太甚,弱国难道就该挨打,北洋政府的态度也让一些有识之士和民众普遍感到了愤怒,政府似乎更重视那些外俘的命运,而自己的胞民倒成为可有可无的了。

  北洋政府任由那些外人介入援救的事业,还要好吃好喝地好生侍奉着他们,半点怠慢不得。

  这些土匪,各地军阀欺压百姓都已多时,却也没人敢管。不说那么多,就是北洋政府还不是军阀在背后作势的。

  一个多月前的新闻了,怕是早已失去了新鲜性,现在人们的眼球又被更花哨的事所吸引。健忘似乎也是一件很好的麻痹自我的工具。

  原本嵘荻和林曼珠明明还是在讨论作家卫翎与他哥哥公开决裂和京城的浦仪要遣放一众皇宫里的太监的,这后一件事也是闹得纷纷扬扬,看热闹的人也不会少了去。

  宣统三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这清帝才退位的,可那之后待遇也真真是极好的。

  尊号仍存不废,中华民国以待各外国君主之礼相待,仍住在颐和园中,岁用四百万两好生伺候着。还有原本的卫兵和侍卫专门负责他的安全,除了九五之尊的原有地位之外,也实在挑不出什么可不满足的地方。

  帝制虽废,可逢到岁时令节,万寿庆典,宫廷仪注,一仍旧贯,只是具体而微罢了。

  嵘荻歪着脑袋,似乎若有所思。

  “好了,我们不要说这些了罢。”

  嵘荻瞧了一眼眼前坐着的这个少妇,端庄优雅,不知不觉过了一年,曼珠姐又添了几分少妇特有的妩媚与沉着。视线又转到桌上摆放的那些东西。

  鲜果糕饼,各色多式的,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有桃酥,荷叶酥,龙须酥,枣泥糕,绿豆糕,桂花糕,白松糕,云片糕,山楂糕,芙蓉糕,金钱饼,还有草饼,应有尽有,目不暇接。

  “嵘荻,你想吃点什么?尽管拿,这么多我吃到明年都吃不完。”

  嵘荻睁着一双大眼看了半响,似乎是在精挑细选的,可她最后却还是毫无悬念地捻起了一块芙蓉糕。

  入口,甜,香,脆,软。有一种馨逸的乳香,黏不粘牙,拿在手里不散不碎,似乎和嵘荻以往吃的那些有点不太一样。

  “这世上有这样多的糕点,何以你就只偏爱这一种,不会厌烦么?”

  嵘荻只是摇摇头,其实她是不太愿意尝试新鲜的事物。习惯成自然,她下意识地便会选择最熟习的那一样。但嵘荻又是顶贪吃的,她喜欢吃的东西也是多如牛毛。

  “曼珠姐,这好像和我以前吃的有点不太一样?”

  “是么,这是沈家的厨娘做的,我也不太清楚。”

  芙蓉糕由萨其马转化而来,因形态与色调如芙蓉花,故有此称。而这萨其马原是一种满洲点心,面粉用奶油白糖揉到一块搓成细条,切成一分多长过油,再黏起来洒上瓜子仁青红丝,一方一方,再切开来吃。

  嵘荻小口小口慢慢掰着芙蓉糕,再一点点送入口中。

  不知不觉距离上次参加曼珠姐的婚礼也已经过了一年多。

  这一年里曼珠姐是足不出户的,嵘荻隐隐感觉到她似乎在躲着自己。嵘荻也过来拜访了几次,曼珠姐不是病着就是不方便见客的。

  嵘荻也不知道沈宅的电话是什么,或者说沈家这个古旧的大宅子里真的装了电话么?

  只是这次嵘荻有任务在身,齐大哥说是十万火急的事,没想到曼珠姐终于也愿意见她了。

  过去的一年,嵘荻也是几乎忙的脚不沾地的。嵘荻先是报了一个护理速成班,后来又在南京的鼓楼医院里帮忙学习,嵘荻的母亲正好是那里的护士长。

  林曼珠说着,手上的动作却是没停,穿针引线,极为熟稔。

  “对了,那天,我是说,我婚礼那天,你的梁军长也来了。你有见到他么?听曼筠说,你们上次见面不太顺利?之后有没有什么后续发展的?”

  “什么我的你的,我倒是没有看到。怎么他也来了么?”嵘荻心中却想,他梁军长来或没来,又和她有什么干系。

  “你是不知道,这赫赫有名的梁军长和沈善仁当年可是义结金兰的好兄弟,兄弟结婚,哪有不到的道理。只是他原本说来不了的,似乎是有事,但后来晚上还是来了。你没见到他真是可惜了。”

  嵘荻心中暗自寻思着,那个叫梁幼申的男人一消失就是近一年,自从上次之后,他竟然再也没有露过面。本来就是一团模糊不清的影子,嵘荻倒是快忘记还有这么个人了。

  “对了,七弟这一年里老缠着我打听你。他似乎很想约你出来。若是你实在看不上梁军长,不妨可以考虑一下善时,我们也可以亲上加亲的,何乐而不为?”

  林曼珠这样打趣着,却是没抬眼看嵘荻一眼。

  嵘荻也没理她,她略略想了一下上次在婚宴上看到的沈善时,在心里摇了摇头。沈家七弟看上去还是一脸稚气的,却强要装成熟,他实在是长得太嫩了。

  似是读懂了嵘荻的心思,林曼珠又补充了一句:“善时还比你大上一岁呢。”

  这个嵘荻倒是没有想到,那天沈善时穿着一件灰布大褂,西装裤,方头黑皮鞋,头发梳的精光发亮,怎么看都是个初生牛犊的孩子。

  嵘荻不可置否,只是瞥了一眼笸箩里的五色丝线和一排耀着光芒的银针,又看了专心致志的林曼珠一眼。

  “曼珠姐,你在绣什么?让我猜猜。”

  闻言,林曼珠把腿上的绣品略转了一个斜角给嵘荻看,那根针带着线还悬浮在半空中。

  说话间,一只鸳鸯模样的鸟早已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地活在了这绣布上。

  “我知道了,这是鸳鸯戏水,真像呐。”

  嵘荻的眼中亮闪闪的,充满了对林曼珠的崇拜之情。

  嵘荻一贯是受不了这样精细的女红的,要是让她在这种磨人的东西上浪费上一个上午,她得无聊死。再说了这些还要配色,取线,又需要充分的想象力和空间感的,嵘荻是学不来的。

  林曼珠微微一笑,又把刺绣挪回去继续做工。

  “曼珠姐,这针能不能送我一根?”

  “你这丫头,你要就拿去罢,何必这样小的事情还要跟我说。”

  嵘荻从这长长的针线包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一根针,针尖微微闪了一下。

  “对了,我想起来了,这是曼珠姐的那幅水墨画,还是齐大哥画......”

  嵘荻突然意识到齐慕茱的名字现在该是沈家的禁忌了,便连忙噤声。只是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嵘荻只好憋红了个脸。

  嵘荻悄眼看林曼珠,曼珠姐倒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似乎没有听见嵘荻刚刚说了什么。

  “曼珠姐,你也不要怪我多嘴,你和齐大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昨天看到他,他整个人都眼窝深陷,瘦了整整一圈,看起来又憔悴又苍白,眼睛里都没有神,简直就跟丢了魂似的。我都被他吓到了。”

  “你说什么?你见到他了?”林曼珠的针戳进了手指里,食指上沁出一滴圆滚滚的血。

  嵘荻觉得自己似乎在林曼珠眼中看到了些许泪光,且曼珠姐的声音都是发颤的。

  嵘荻想,曼珠姐还是很在意齐大哥的,因此她倒是更犹豫了。嵘荻的一双手绞在一起,微微咬着下唇,倒是没了主意。

  嵘荻见着曼珠姐这么激动又期待的模样,倒是更不解了。

  若是相爱,为什么不竭尽全力相守?都已经过了一年,曼珠姐还是放不下么?

  最后,嵘荻还是从大襟里掏出了一封信来。

  嵘荻并不想破坏曼珠姐和沈三哥的婚姻,但齐大哥也是她的朋友。

  林曼珠并没有立刻接过信,反而是迟疑的。没错,的确是他的字迹,她慢慢摸着他的署名和印章,她的眼圈也渐渐红了。

  一时间,气氛便有些凝滞。正午的阳光从纱窗和大门里扫进来,照住她们两人,嵘荻看见曼珠姐的银钗上微微带了点耀眼的白光。

  “曼珠,你在么?”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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