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断辫明志

　　商船上，船员们因为禁止下船，他们都聚集在甲板上张望着。望着远方，他们自是希望自己的东家，可以把被抓走的伙伴救回来。因为他们知道一旦人被西洋人抓走了，沦为奴隶还是幸运的。

　　越等，这种期盼就越强烈。只是时间久了，人的信心在一点一点的减弱。很多人失去了信心，走了回去。不过这些人也没有太失落，他们在南洋走的多了，见过不少这样的事情。只是开始的时候还不死心，如今现实又给他们一个巴掌。他们走回船舱里，垂头丧气的坐着，似乎有些认命了。

　　突然，一个人跑了回来，喊道：“东家把人救回来了，大家快去看啊。”

　　听到这声呼喊，船舱里的人，精神为之一振，纷纷起身朝外跑去。此时船上已经响起了欢呼声，这是坚守下来的人发出的。他们已经看到吴孟奇带着被抓走的人回来了。后来人看到了这一幕后，也加入到欢呼的人群里。

　　王胜和赵瑞都在码头上，忙着交易的事情。见到吴孟奇成功把人救了回来，他们都跑了过去。

　　几人见了面，吴孟奇便道：“赵瑞，回去把你的事情做完。”

　　听了他的话，赵瑞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答应了声，耷拉着脸走了回去。

　　见他乖乖回去干活，吴孟奇继续说道：“王叔，你找人把他们抬上船。他们伤的很厉害，你们一定要小心些。”

　　王胜点点头，安排人手去做这件事情。

　　接着，吴孟奇又说道：“王叔，咱们船上还能继续载人吗？”

　　王胜答道：“可以的，少主人。咱们的船，就没满员过。朝廷有规定，咱们出广州的时候，咱们的船人手就不齐。如今就是再多一倍的人，也是绰绰有余的。”

　　吴孟奇听了他的话，心里有底了，便把自己赎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王胜听他说完，便道：“少主人，这是好事，咱们该做。只是你打算如何安置他们，要是带回广州，这事情就很麻烦了。”

　　他的意思，吴孟奇很明白。清廷对这些海外华人持敌视态度，有明令，禁止这些人重新返回大陆。自己要是执意带着这些人回广州，那等待自己的也许就是一场祸事。可是不带他们回去，又该送他们去哪里呢。

　　想了下，吴孟奇说道：“王叔，先把人带走，他们留在这里，活不下去的。至于安置的事情，回头再慢慢想办法。咱们还得去坤甸，也许可以把人留在那里。”

　　王胜点头赞同：“好的，少主人，我会安排好的。”

　　事情交代清楚，吴孟奇便回了房间。可是没过多久，威利便找来了。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他的十数名手下和更多的汉人奴隶。看来他也知道落袋为安的道理，想尽快完成这笔交易。

　　吴孟奇重新出来后，便开始安排交易的事情。因为双方之前发生过冲突，他特意提醒了王胜要安排好。交易的细节之前已经谈妥了，因此一切进行的很快。

　　吴孟奇看着，眼前的这些同胞如同动物一样，被人驱赶、贩卖，心中十分沉重。干活的船员也个个是怒气冲冲的样子，要不是吴孟奇的告诫，一场冲突怕是在所难免。

　　时间过的很慢，良久，这样一场一方痛苦，一方欢乐的交易终于结束了。吴孟奇立刻就付钱把威利打发走了，他已经不想再多看此人一眼。

　　看着这些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同胞，吴孟奇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这里有男人有女人，有成人有孩子，却独独没有老人。想了一下，他便让人先把这些人身上的枷锁和镣铐取下来。

　　船员们听到他的命令，便迫不及待的上前为这些人打开身上的刑具。这些人恢复自由后，便立刻给下跪，给吴孟奇磕起头来，嘴里不停的喊着谢恩的话。

　　吴孟奇看着难受，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一会才说道：“王叔，他们可能饿坏了，拿些吃的给他们。”

　　很快食物来了，这些人拿到手后，便立刻往嘴里塞，看来的确是饿了许久。吴孟奇望了会，叹了口气，跟王胜耳语了几句就走了。他一人回到船上，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到了晚上，王胜来给他送吃的，吴孟奇这才与他人见面了。他让王胜把食物放到桌上后，便开口问道：“王叔，都安排妥当了？”

　　王胜答道：“恩，都按您的吩咐做的。他们都是一个村子的人，我已经按户，分配到各条船上了。另外我已经把你的命令传下去了，少主人，您放心，要是哪个小兔崽子管不住自己裤裆里那点东西，我就把他扔到海里喂鱼去。”

　　吴孟奇点点头，这的确是他的命令。船上多是年轻水手，长期在海上，很少碰见女人。这一下子，让这么多年轻女人上船，如果控制不好，很容易惹出麻烦。吴孟奇对这个特别看重，立刻就下了严令。

　　接着，他又问道：“王叔，我让你问的事情问了吗？”

　　王胜听了，有些愤愤的说道：“少主人，我问了，他们村子里的老人都给西洋人杀了。”

　　吴孟奇一听，立刻血气上涌，心中有一团怒火在燃烧着。此时，他恨不得带着人杀进城去，为那些死难的同胞报仇。可是偏偏又不能这么做，他手下有上百人，家里更有亲人和妻子，这些都是他的责任。一时的冲动，只会悔恨一生。

　　他沉默了很久，才冷静了下来，重新开口道：“王叔，你好好照顾这些人。还有你刚才说的事情不要告诉别人了，准备一下，咱们尽快离开这里。”

　　王胜答应着，立刻了房间。

　　吴孟奇独自坐着，眉头紧皱。突然感觉到疼痛，是从手中传来的。摊开手掌一看，原来刚才激动的时候，指甲已经嵌入到了肉里。只是刚才情绪激动，没有察觉到。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脑子开始想着事情。

　　自己今天的举措，可以说是饮鸩止渴。套用后世的一句话，没有买卖，就没有伤害。现在自己用钱救了一船奴隶，可也许明天就有更多汉人，被西洋人强迫为奴。自己今天也许是好心办坏事了。

　　想到这，他发誓，一定要终结这种残忍，野蛮的交易。命运既然给了自己机会，那自己就该做成这件大事。而要做大事，就需得有更多志同道合之人。自己的身边人应该是与自己一心的，可这远远不够。也许自己应该更激进些，越早拥有足够的力量，他就能越早的将生活在这里的苦难同胞，从水生火热中解脱出来。

　　下定决心后，他便寻了一把匕首，一刀将自己身后的辫子给割了下来。古人削发明志，今日他便效仿古人，以此立志，誓要让汉人重新挺起脊梁。

　　次日，他出了房间，王胜看他的辫子没了，便问道：“少主人，您的辫子呢？”

　　吴孟奇答道：“我嫌它碍事，把它割了。怎么了，这样不好吗？”

　　王胜连连摇头道：“不，没什么不好，挺好的。”

　　吴孟奇听了他的话，也说道：“对，没了辫子，我也觉得挺好的，也轻松了许多。”

　　他孤身走到船头，面对广阔无垠的大海，看着初升的日头。站了许久，他方才回头说道：“王叔，咱们该出发了。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我有些迫不及待了。”此刻的他，感觉浑身充满的斗志。

　　王胜只听懂了前半句，答应了声，便开始大声招呼起来。船队升帆起锚，迎着阳光，驶入无边无际的海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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