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冲突

　　长安城，琼芳酒楼。

　　慕容良玉执起桌上的白玉耳杯，轻轻抿了一小口。

　　坐在他对面的陆祁睿献宝似的问道：“怎么样？这可是本公子的新欢，十年酿的桃花酒，是不是味道很不同啊？”

　　慕容良玉眯上眼睛回味一番，点点头，嘴角勾起一个轻笑，“确实有点儿新鲜意思。”

　　“来来来，既然味道不错，怎么能就浅尝一口呢，咱们干，今日不醉不休！”

　　陆祁睿举杯敬酒，见慕容良玉又只抿一小口，便抬起袖子将酒杯摁到她面前。戏谑道：“你今日是怎么了，平日里喝酒，属你最猛，我都劝不得的。怎么今日竟忸忸怩怩，倒像个小女儿似的？”

　　“别……”慕容良玉被陆祁睿推推就就灌了大半杯下去，拗不过他，只得佯装生气，皱着眉将他的手打开，道：“滚你的臭手，谁是女儿，你全家都是女儿！”

　　陆祁睿不怒反笑，抬了袖子在慕容良玉额头上蹭了蹭，笑道：“你急什么，不想喝酒还非要陪我出来，倒教我囫囵灌了半杯去。你瞧，额头上都急出了汗。”

　　陆祁睿的袖子在慕容良玉面前拂过，白色纱质长衫上熏着淡淡的檀香。透过袖子，慕容良玉朦朦胧胧看见陆祁睿轻笑时两颊漾起的浅浅梨涡，像一只高贵的白孔雀。

　　若非是个真纨绔，倒也是个风华美少年！慕容良玉不禁摇头感叹。

　　“你是上回在街上一撞傻了不是？”见慕容良玉呆呆地望着自己发愣，陆祁睿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半天。

　　“什么鬼，你才傻了，你全家都傻了！”慕容良玉打掉陆祁睿的爪子。这个人真是……帅不过一秒。

　　明明只是轻轻地一拍，陆祁睿却故意装作一副很痛的样子，龇牙咧嘴道：“好狠心的男人……日后谁嫁给你，怕是没有好日子过了。”瞥见慕容良玉“杀气毕露”的眼神，他又耸耸肩，嘿嘿一笑，话锋一转，补充道：“不过……你这样倒比从前更可爱、有趣些。”

　　“我从前什么样子？”慕容良玉好奇道。

　　“你从前啊，还不是这个样子，吃喝玩乐，享受人世浮华。”

　　“人世浮华……那我从前还真是奢侈浪费、纸醉金迷呢。”慕容良玉摊了摊手，无奈道。

　　“纸醉金迷有什么不好？”陆祁睿替慕容良玉的耳杯里加满了酒，自己执起玉箸吃起桌上精致的小菜。

　　慕容良玉透过雅座旁的窗子，朝酒楼外的街道望去。路上行人神色匆匆，有衣衫绫罗的富人，亦有步履蹒跚的乞人。不禁执起耳杯，轻叹道：“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似是应了方才那句感叹，楼下忽然有了一阵极大声的喧哗。

　　“什么事？”陆祁睿朝门外问道。

　　“回殿下，门外是……好像是太宰家的大公子与人起了争执。”门外守着的便装宫人答道。

　　太宰家的大公子正是慕容良玉的表哥，可足浑于西。慕容良玉在宫里见过他一次，他比先前的慕容良玉还要不务正业些。他本是嫡出的长子，生生教他的庶出弟弟于庆给比了下去，已经是弱冠之年，却也没个正经营生，整日就爱在些茶楼、酒肆、青楼、猎场厮混。

　　“哼，这个于西，倒真是比咱们还招摇。”陆祁睿撇撇嘴，像是听了个笑话。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楼下好像有个小孩子的求救声。

　　慕容良玉停下筷子，屏息静听了半天，“可足浑于西……该不会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吧？”

　　“嗨，能有多大事啊！”陆祁睿夹起一颗豆子，把筷子举得高高的，让豆子自然地掉进张大的嘴里，一边咀嚼一边道：“肯定又是见着谁家的美少年，非要带回去，人家不肯，打起来了呗。要我说啊，这可足浑于西的品位还真不怎么样，大街上抓一个男童，姿色能有多好？养回去不过玩个把月，便有了新欢。照他那样下去，不出几年，那方面就不行了……”

　　陆祁睿自顾自讲着，却见慕容良玉从桌子上站起来，风似的推开门，往楼下跑。

　　“哎，凤皇，你去哪儿啊。”陆祁睿还来不及追，便见慕容良玉已经下楼了。

　　慕容良玉匆匆下楼，便见一群太宰府的家丁围着一个大约十一、二岁的美少年。

　　那孩子坐在地上，倔强地抿着唇，像一只受伤的小鹿般泪眼汪汪地望着他面前的可足浑于西。可足浑于西正手执一把皮鞭，猥琐至极地望着那美少年，像一匹穷凶恶极的狼盯着猎物一般。

　　“求您，求您，求您……放过我家公子吧，我跟您回去，您就放了他吧！”不远处，一位小书童正用哭腔叫嚷着。

　　酒楼里的人都认得那些家丁佩剑上可足浑氏的标志，知道他们位高权重，都吓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可足浑于西转身，瞥了一眼跪地求饶的小书童，嗤笑道：“就你那副模样，也配进入我可足浑府？连提鞋也不配！”

　　“求您放了他吧，我家老爷是江州司马，如今奉旨进长安，求您放了我家公子吧！”那小童继续求饶道。

　　“哼，一个小小司马，倒也当自己是回事儿了。改明儿你家少爷跟了我，我……我封他做个……嗯……县侯！”可足浑于西身体胖重，此时正掰着指头计算县侯是个多大的官儿，那样子像极了一只又丑又笨的熊。

　　慕容良玉从楼上大摇大摆走下来，学着古代那些翩翩公子的样子，将折扇“啪”地一展，却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尴尬地咳嗽了几声，才把众人的视线引到她这里来。

　　那可足浑于西倒是个会见风使舵的，眼见着慕容良玉，倒是比见了亲兄弟还亲，立马从熊变狗熊。他佝着背，一颠一颠地跑到慕容良玉面前，努力地眨了眨胖地眯成缝的小眼睛，故作谄媚道：“我昨儿个做了个梦，梦见了好大一只金锁，今儿早起教先生给占卜，竟说是我要遇着个贵人了。我方才还寻思那先生骗我，现在一眼看见您，才明白。可不是么，我这表弟殿下，真真是咱们大燕最大的贵人。”

　　“你倒是嘴角抹了蜜，会说话啊！”慕容良玉道。

　　“本是不会说话的，如今见了贵人，倒像是开窍了似的。”可足浑于西命人搬来椅子给慕容良玉，见她不坐，倒是盯着那坐在地上的美少年目不转睛。

　　咬咬牙，可足浑于西忍痛割爱道：“难不成……表弟殿下也好这一口？这小公子虽然容貌算不得上佳，可我瞅了一眼，便觉得他细皮嫩肉的，偶尔当成野味一尝，倒也是个新鲜。”

　　慕容良玉往后退了几步，可足浑于西身上有一股子说不出的异味，想必是猥琐至极之人自带的体臭。她不由地掩起鼻子，大力扇了扇扇子，道：“你是要把他带回你的府上去？”

　　可足浑于西又留恋不舍地望了一眼地上的美少年，狠心道：“这……如果表弟殿下喜欢，当然是献给表弟殿下了。”

　　慕容良玉故作受用的点点头，她此刻虽是皇子，但也忌惮可足浑家，不宜与他们起争执。如今他主动把人送来，倒也省了麻烦，不如先把人带回家，再放了。

　　这样想着，慕容良玉便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的马车就在酒楼对面那条街上停着，你便把人送到我的马车上吧。”

　　眼见事情解决了，慕容良玉正要转身上楼，却见楼上又下来一个人，刚巧与慕容良玉撞上了。

　　慕容良玉在女子里算是极高的了，怎么说也有个一米七三。可那来人却比她又高了一头，他的胸脯还像藏了石块一般硬，慕容良玉捂着快生出包的额头，怒道：“谁啊？走路不长眼睛么？”

　　“我的眼睛是看着人的，要是遇见了别的什么，一不小心忽视了，也倒情有可原。”

　　慕容良玉抬头，便看见来人正是一张冷脸的宇文莫奚。

　　真是——冤家路窄！

　　“你来做什么？”慕容良玉仰头瞪着宇文莫奚，忽然想起来，这个宇文莫奚也好男风这一口。难道他也看上了楼下那个美少年？

　　本来以为他是个有情之人，至少上一次，他硬生生闯了庆云殿，证明他还是极看重他的那个欢人。可是，这才没过去几天，他竟然又要换口味了？慕容良玉嗤笑，果然，这些古代的纨绔都是一路货色。

　　“把人放了！”宇文莫奚冷脸道，那说话的气场像一把寒冰里刚刚抽出的匕首，教慕容良玉不禁浑身打了个寒颤。

　　“凭什么？”慕容良玉挺直了胸脯给自己壮胆，“你不是……已经有了一个……相好，怎么还能再纳新欢。虽然是个男人，可是……男人和男人在一起，难道就不需要讲究贞操了么？”

　　宇文莫奚冷笑，“你在讲什么？”

　　慕容良玉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住着杀器，见血封喉的那种。吓得她只得小声嘟囔：“就……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

　　“你放不放人！”宇文莫奚怒道。

　　只听“嘎嘣”一声，慕容良玉忽觉左肩剧痛，竟是一只胳膊被宇文莫奚生生掰得脱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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