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107 寻人
卫珠停住了脚步，发现面前的木门已经关闭，里面的烛火却还亮着。
少女愣了一下，站在了原地，神情微微有一丝出神。
荒郊野外，到处都是一片黑漆漆的模样，唯有这万里夜色中的唯一一抹明亮一直在亮着，指引着她回家的方向，亦让她抬头发现的时候，仿佛心上被那唯一的亮光点燃，微微泛起了一丝暖意。
这个地方是让他们来反省的，一切吃穿用度自然也是最差的，那烛火点着，虽然在黑夜里异常明显，却是一会晃动一次，让人都不自觉地怀疑起来那烛火本就不旺盛的生命力，是不是下一秒就要熄灭掉了。
卫珠走上前，轻轻一推，木门果然被推动。
没有上锁……
是为她留的门？
卫珠心下一动，说不出是什么感情。
她怕里面的秦文轩已经睡着，动作放得轻缓。
破旧的木门被一点一点地推开，果然见到里面的秦文轩已经睡着。
那个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男人，侧面睡着，一只手靠在颈项旁边，身子微微蜷缩，是常年没有安全感而起的睡姿。
只是——
卫珠心情有些复杂。
这位大秦不可一世的太子殿下此刻披着一件衣服，蜷缩在了地上，睡得似乎不是很舒服，平时总是凌厉地翘着的剑眉也微微蹙着。
而那被他抢了一晚上的枕头，此时安安稳稳地放在床上，床上也不知何时被整理整齐，披上了他们俩唯一的一床棉被。
东西虽然简谱，无端却透着一点一点的温馨。
她微微叹息了一声，缓缓把门关上，落了锁，走到灯火前，顿了一下，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出了一会儿神。
卫珠站了一会儿，还是吹熄了烛火。
她慢慢躺在床上，眼前不知不觉闪过一幕幕场景，有小时候父皇带着自己玩的场景，亦有皇兄满面严肃却是无条件宠溺自己的场景，有秦文轩第一次见面跟自己闹得不可开交的场景，也有他今日珍而重之地待自己的场景……
人生，似乎总是这么充满意外。
有些人慢慢地离开，亦有些人慢慢地走近。
卫珠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场景听人说过的一句话。
人生来，谁不是一座孤岛呢？
有的人来，有的人走，有的人陪你走过一段路，亦有的人只能陪你走几天几刻钟，最终留下的，只能是你自己，磕磕碰碰地走完这一生。
不知不觉，卫珠渐渐睡着，呼吸慢慢平缓。
就在她睡着的瞬间，本该躺在地上睡着的秦文轩突然睁开了双眼。
。
翌日早晨。
阳光明媚。
“水，水。”靳明杰干枯的嘴唇慢慢张开，吐出了两个字。
一个小兵坐在一张板凳上，眯着眼睛，支撑着一只手打盹，头一点一点地。
随着靳明杰的呻吟声，小兵眼皮动了动。
“将军，您醒啦！”靠在床边昏昏欲睡的小兵惊喜地睁开眼睛，赶忙扶着靳明杰起来。
“水在这里。”
他拿过一旁的水碗，“来，将军您喝点。慢点，伤还没好，慢慢喝。”
靳明杰不敢喝得太快，常年出行野外的经验让他用一点一点的速度，缓慢地喝了半碗水，总算是彻底地清醒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一身的伤口已经被处理过了，脑袋里有些微微发疼，耳朵也有点胀痛。
靳明杰晃了晃头，思绪回笼，脑海里快速闪过几个画面，他猛地抬头，一手抓住照顾自己小兵的手臂。
“我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们救我回来的时候有没有看到一位姑娘。”
“姑娘？！”
小兵一脸木讷，疑惑地挠了挠自己的头。
姑娘他真心没有看到啊。
荒郊野岭，怎会有姑娘？
莫非是狐仙？
“姑娘倒是没见到，满地尸体倒是看到了。”
靳明杰皱眉。
难道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不对，那不是幻觉。
虽然他病得迷迷糊糊，但是不会有那么真实的幻觉。
靳明杰突然想到什么。
“你们看到我的时候，我这一身的伤，是不是已经处理好了？！”
小兵愣愣地点头。
这个确实是，他还以为是将军自己在昏迷前处理的伤口，毕竟不是没有先例。
“是啊，我还以为是将军您自己处理的呢。”
“那就没错了！”靳明杰眼前一亮，“她一个姑娘家肯定一个晚上走不了多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她肯定就在这附近，
“快去给我找一位十五六岁的姑娘，约莫低我一个头，长得很可爱漂亮，特别是一双大眼亮若星辰！”
小兵纳闷，顺口问道。
“将军，您好端端找个姑娘做甚么？”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要找回来好好报答她。”
“哎哟。”
小兵抱头，转身一看。
怒道。
“你又打我。”又是你，都把他敲笨了。
进来的另一个小兵鄙视他。
语气鄙夷。
“这么笨，多打几下，说不定就能机灵了，叫你找你就找，哪来那么多话。”这都看不出来，他们快有将军夫人了，还不得挨揍。
靳明杰把手抵在下巴上，一不小心动到了伤口，“嘶——”了一声。
嘿嘿，救命之恩，不若以身相许便罢了。
反正他现在什么也没有，只能这样子回报咯……
不远处，卫珠睡梦中打了个喷嚏。
谁骂她呢？！
同处一室的秦文轩被她的喷嚏吵醒，站在床前，给她拉了拉被子。
。
“将军，将军！——”
一个小兵呼喊着冲进了门里，靳明杰立刻站了起来。
“怎么样，查到了吗？！”
小兵摇了摇头。
“方圆十里的村子弟兄们都查了一遍，所有适龄的姑娘都几乎查过了，就没有将军您画像里要找的那位姑娘。”
他挠了挠头，怀疑道。
“将军，真不是您幻觉？那伤口，该不会是您受伤了迷迷糊糊包扎的吧。”
要是有，早就查出来了。
就他们这么多人，到处搜查询问，别说一个大活人了，就是一只狗也是跑不掉的。
靳家军那么多人在这里守皇陵呢。
靳明杰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
他向来待手下的人宽厚，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继续找。”
门外，几个小兵拿着画像啧啧称奇，一会摇头一会点头，评头论足。
这画像，是根据靳明杰的描述，军营里的画师画出来的。
就算是没有九成九相似，那大体上一半相似度，也是有的。
拿着画像对着找，人若是站在面前，肯定跑不掉。
“你们说，该不会是咱家将军遇到狐仙娘子了把？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救了将军之后又消失人间，我怎么想怎么有可能。”
另一个小兵拍掌道。
“哎哎哎，你这么说，我觉得还挺有道理的。”
“对对对。”又有人赞同道。
他一边点头，还不忘拉了拉一边的伙伴。
“我觉得挺有道理的，荒郊野岭的哪有什么姑娘，也就是话本上写着狐仙娘子像了一点，再说了，咱这地方据说自古以来便是阴气袭人。”
他转头一瞧，被他拉着的小兵正在打冷颤。
“哎，我说兄弟，大白天的，天气又没有啥子不好，你发什么抖唷？”
“哎，你们要找什么姑娘……”又有人凑了过来。
“我跟你说……”
“……”
……
。
“碰——”地一声，门被撞开了。
木制的木门被大力撞开，狠狠地撞在了身后的墙壁上，不停地晃动，但是没有人去注意它。
“将，将军，找到您要找的的那个姑娘了！”
冲进来的小兵喜得说话都结巴了。
靳明杰一把掀开被子，连身上的伤都不顾了。
他抓过一旁的外衣，就要穿上。
“快带我去。”
“哎，将军您小心点，伤还没好呢。”
另一个负责照顾靳明杰的小兵道，他赶紧扶着靳明杰。
靳明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不甚在意。
“这点小伤，不碍事，我在边关受的比这重十倍的伤都是常有的事情。”
再说了，现在也不是打仗时分，需要在意身体。
“就是，你也太小看我们将军了。”
报讯的小兵赶紧符合道。
他是谁啊？他可是大秦战神靳明杰！
一人可挡千军万马，敌人闻之色变。
这点皮肉伤，躺个几天就不碍事了。
就连他自己，战场上刀口下活下来的，只要有一口气在，其他都不是事儿。
不就是一点点小伤？
这时靳明杰拉住了报讯的属下，赶紧问道。
“她在哪里？！——”
小兵见将军一脸焦急的神色，不敢耽搁，也赶紧回答。
“隔壁村村口的李大娘说她见过这位姑娘，将军，我扶着您。”
小兵道。
“走，走走。”
靳明杰眼里一喜，衣服已经穿好，就要出门。
“将军，您慢着点，不然伤口又要裂开了。”
另一个小兵颇为不赞同。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磨磨唧唧的，将军都没说什么？”
“你头又痒了吧，木瓜。”
。
“哎，我说，我们都走了一个时辰了，还有多久才到啊。”
今日里一直负责照顾靳明杰的小兵道。
他长着一副瘦长的高个子，是靳明杰的贴身近卫军。
另一个一向木讷的带路小兵挠了挠头。
“我记得就在这附近啊，难道我又迷路了？”
瘦高个子的小兵气的一口血差点上不来。
“将军还受着伤呢！你就这么带着我们俩走弯路？！”
这个路痴加白痴，早知道就不让他带路了，就知道他没能办好几件事情！
带路的小兵赶紧往后一跳。
“哈哈，我就知道你又要揍我！”
再给他走下去，自己这脑袋真的不要了。
“我都被你揍笨了！”
他抱怨道。
“你还有聪明的时候？”
瘦高个子小兵怒骂。
“本来就蠢，多蠢一点也没关系。”
靳明杰眼里含笑，看着他们俩闹。
天天闹这一出，他都习惯了。
反正闹闹也没关系，越闹关系越好。
“哎，兄弟，你杂说话的，我觉得我这脑袋，就是给你揍笨的……”
差点挨揍的小兵不干了，抬起头来准备控诉，突然眼前一亮。
“你看，这不就是到了嘛！李大娘就在那里等我们。”
“来，将军，我扶着您！”
瘦高个子的小兵眼看靳明杰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赶紧上前扶紧。
“对，将军，我也扶着您。”
三人相互搀扶着，一步一个脚印地向着村口走去。
。
“就是这里了，将军。”
三人走了好一阵子，终于来到了村口，这个村子房子还不少，只不过好似人烟挺稀少，没几个人住，就连那房子，也是瞧着广阔光鲜，其实用料久远，一看便是很久没有人修复了。
“哎，那不是李大娘嘛，我就说她在等我们。”
木讷的小兵惊喜道，指着前方的一个人影。
他挥了挥手，声音嘹亮。
“李大娘，我们在这里！”
那村口站着的瘦骨嶙峋妇人转身一看到他们，眼睛一亮，扭着腰就走来了。
走近几人，妇人身上一身廉价的脂粉味扑鼻而来，木讷的小兵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又挠了挠头。
“大娘，不好意思啊，军营里没有女子，俺一时之间适应不过来。”
“没事，没事。”
李大娘挥了挥手绢，一张干瘦巴巴的老脸上小满了皱纹。
“多大点儿事情。”
小兵介绍。
“这就是我们的将军。”
“知道知道。”
李大娘又是笑出了皱纹，眼角处那鱼尾纹颇为壮观，嘴上倒是很甜。
“这般仙人般的人物，不是靳大将军还能有谁？！”
说着，她还掩住半边脸，娇笑起来。
这动作若是在二八少女做来，肯定一副迷人是样子，只是由她做起来，令人无端有点尴尬。
小兵天生木讷，这种鸡毛蒜皮细枝末节的事情自然不会去注意，他喜道。
“李大娘，您赶紧把您知道那位姑娘的消息告诉我们将军吧，他找了老久了。”
靳明杰也不禁一脸希冀地望着面前的老妇人。
“这个嘛……”
李大娘拿着手绢，皱眉。
靳明杰三人疑惑。
怎么？
过了一会，李大娘吊住了三人胃口，才慢悠悠地开口。
“将军啊，不是老妇人不带你去，只不过，咱这一个下午，本该干活的，现在都带您去了，您看是不是……”
说着，她拿着手绢的手指搓了搓，暗示性十分地明显，一边用手绢掩住脸，一脸委屈，一边偷偷瞧着靳明杰三人，连连唉声叹气地道。
“唉唉哎，将军啊，您也不会欺负我这老妇人是不是……”
靳明杰侧过头。
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他也不墨迹，立刻吩咐道。
“给她。”
瘦高个子感觉有异，出声。
“将军——”
“给她。”
靳明杰又说了一次。
“噢噢噢，好的，将军。”
木讷小兵二话不说，掏出了一袋银子，递给了李大娘。
“给你，李大娘，赶紧带路。”
“好嘞！”
李大娘笑的见牙不见眼，露出了一排发黄的歪歪扭扭牙齿，牙齿还有些发黄，但是在场几人都不在意这些。
她连声音都不自觉变了个腔调，带上了几分喜意，验证了那句话，自古以来，有钱能使鬼推磨。
那被她握在手心里的手绢抖了一抖，又晃荡出了一股子廉价的脂粉味。
扶着靳明杰的木讷小兵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他不自觉地揉了揉鼻子，心道。
莫不是以后俺讨的媳妇儿，也是这么一副模样，那可怎么办才好，他不会一见到媳妇儿就打喷嚏吧？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
“来，将军，这边走。”
李大娘扭着腰，翘着兰花指转身带路。
他们一行人七拐八拐，期间还接受着村子里其他人指指点点，瘦高个小兵终于忍不住了。
“我说李大娘，我们都快绕着这个村子走了一圈了，到底这救了将军的姑娘在哪里？！”
李大娘掩嘴娇笑。
“将军，您说的这位姑娘，是不是身穿一身紫衣，长着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约莫十五六岁。”
“对！对！对！”
另一个小兵惊喜道。
李大娘比划着兰花指。
“那就没错咧。老身还能骗你们嘛。”
她扭着老腰。
“跟我走就是了。”
瘦高个子小兵不放心，满脸怀疑地凑近靳明杰。
“将军，我怕有诈。”
靳明杰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他。
“这是我们大秦的地界。”想闹事的，不敢明目张胆的来，这大白天的，他觉得要出事不太可能。
“将军……”
瘦高个子小兵欲言又止，还是没继续往下说。
李大娘带他们都快走遍了这个小村子，终于来到了一个茅草屋前，她上前敲了敲门。
“姑娘，我带了跟您说的大将军来了。”
半响，没人回话，静悄悄的。
李大娘掩嘴娇笑。
“姑娘估计在干活没听到，早上我跟她说了，她说直接进去就是了。”
说着，李大娘便一把推开了木门。
木门发出“吱嘎——”一声，他们三人相视一看，点了点头，也跟着李大娘走进去了。
走了十几步，拐过一栋木屋，李大娘眼睛一亮，翘着兰花指，指着前方道。
“您瞧，将军，那是不是您要找的姑娘？！”
靳明杰赶紧抬头，看着那个熟悉的紫色背影，眼睛一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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