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遇见一片林
向暖知道，她其实不该跟林沐阳闹脾气，只是心里那道坎迈不过去，那两个字，像梦魇一样围绕着她，她这么惹他生气不过是借此来推脱跟他的见面罢了。她想起跟林沐阳的初见，不由得扬了扬嘴角。
大三的下学期，向暖接到一个噩耗，她的爷爷得了肺癌。
向暖知道的时候，笑着对林昕说“林昕，他们说我爷爷得了肺癌，你相信吗？”向暖好像听到了一个多么好笑的笑话，笑的撕心裂肺。
“林昕，我不相信，我绝对不会相信。”眼泪一滴滴从眼眶溢出，像断了线的珍珠，虽然不肯承认，在内心却也不得不接受。
林昕看着他那个爱笑的小姑娘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在他面前痛哭，崩溃，眼泪一滴一滴从她的面颊滑落，好像滴在他的心上，那么疼，那么疼，但他却说不出任何可以抚平她伤痛的话来。
向暖小时候是被爷爷带大的，向父向母在外工作，没空照料她，便把她放在家里。
在很小的时候，向暖一直以为自己的亲人只有爷爷一个人。
她不认识自己的爸爸妈妈，每次过年回家看见他们总以为是外面来的叔叔阿姨，怯生生的叫过他们以后，便躲在向老背后不肯出来。
那时候，向老总喜欢开着广播，往摇椅上轻轻一靠，向暖搬着个小椅子窝在他的旁边。
夏天的时候，向老拿蒲扇轻轻拍来拍去，为向暖赶走蚊子，冬天的时候，将烧开的热水灌倒汤婆子里面，然后在外面套上一层布，给小向暖暖手。
或是故事，或者戏曲，小向暖都陪着向老一起听。
向老常会念起一句古诗，“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
向暖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只是懵懂的知道，每次爷爷想起故去的奶奶时，就会每每念及此句。
向暖没有见过她的奶奶，只是时常在照片上看到。
向老时常会盯着那些黑白的照片发呆，照片上的女子，眉如远山含黛，发如浮云，眼眸宛若星辰，却没有过完人生的三分之一，在她最美好的年华里早早的故去。
向暖不知道，是怎样的女子才会让她爷爷这么多年仍然思念至此。
有一次问向老，“爷爷爷爷，奶奶是个怎么样的人？”
向老望着眼前与亡妻七分相似的脸，叹息道，“你奶奶她是一个很温暖的人。”睿智的双眸中不过一片昏暗，然后慢慢吟道“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
时光的年轮一圈一圈的滚过，小向暖该上学了，向父向母要把她接到他们那里去住。
那天，小向暖抱着向老哭着不肯撒手，她不想上学，不想离开，她想一辈子就跟她的爷爷相依为命，过着这样的生活。
向老哽咽着抱着小向暖，温柔摸摸她的头，“小暖，不管你看不看得见，爷爷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向暖没想到再次听到这句话，竟是这样的场景。
她的父母隐瞒她许久，她得知后连夜赶车回去，看到的是向老油尽灯枯的躺在床上，手上的皮松松垮裤的挂在上面，眼睛里净是浑浊，昏暗无光。
向暖泣不成声，握着他骨瘦如柴的手，很努力的想组织语言，却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听见“爷爷，爷爷”，向老反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小暖，别哭”。
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向暖的眼睛里滚落，仅仅一天的时间，她的面色苍白如纸。
“爷爷，我还没有毕业，我还没有成家，你不能丢下我，爷爷，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爷爷，我不走了我不上学了，我就陪着你，我哪里也不走了，求求你，不要丢下小暖一个人。”
“小暖，不管你看不看得见，爷爷会一直在你身边的。”向老眼中满是不舍，想抬起手摸摸向暖的脸，却没有一丝力气。
恍惚间他看见一个女子，眉如远山，长发如瀑，含笑着向他伸出手，他呢喃道：“相思难表，梦魂无据，惟有归来是。清桉，我来陪你了。”
向暖看着他缓缓的闭上眼睛，嘴角噙着笑，安详的模样，再也流不出任何眼泪，呆滞的看着向老被人穿上寿衣，被人抬进棺材，合上棺盖。
她不敢相信，这个人是真的没有了，她最爱的最爱她的人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向老火化后的第二天，向父勒令向暖不许她再跟林昕交往，他不能忍受一个向暖跟一个穷小子去度过下半辈子。
“小暖，爸爸是为你好，他给不了你钱，没有物质基础哪里来的精神基础？怎么去过生活？”
向暖冷眼看着他，唯一支持她的人已经去世了，她不知道他的父母顶着一顶“为你好”的高帽来干涉她的人生，拒绝告诉爷爷肺癌的情况以至于在最后的时间里，没有好好陪陪他，现在又让她跟林昕分手。
她冷笑一声，斩钉截铁的说不。
向父最后的耐心也被她磨没了，他看着向暖，下了最后通牒，“向暖，如果你一定要和他在一起，那你就不要再回这个家。”
向暖看着面前自称是父亲的人，在她牙牙学语时，在她蹒跚学步时，在她独自上学时，只忙于自己的事业，不曾真正关怀过她，现在用为她好的名义逼她离开林昕。
她怒极反笑，看着向父，那一双温暖的眼睛中只剩下冰冷，像冬天的寒冰，没有一丝光亮和阳光。“如果向先生坚持这么做的话，那么向先生，再见。”这个家，她已经没有任何牵绊，不要也罢。转身，离开。
再后来，林昕也离开了。
他走后的第二年，向暖一个人在酒吧买醉，哭的眼睛通红，大大的眼睛里好像死灰一般，她大声喊着林昕，可是却再也没有任何人回应。
没有人再会在楼下等她喂了半个小时的蚊子，没有人再会背着她走过学校的操场，看繁星点点，没有人再会宠溺的摸着她头唤她的姑娘，林昕，再也没有了。
向暖忍不住大声哭嚎：“林昕，你知不知道，我曾为你堵上整个世界，不在乎任何的过程，只为结局最终是和你在一起，可是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自己放弃？”
忽然间他听见有人喊林总，她浑浑噩噩的抓住他的手，眼泪模糊了整个双眼，她努力的想辩驳面前的这个人，可是怎么都无法看清，她死死地拽住他的手，“林昕，林昕，我求你，不要走。”一度哽咽，说不出话来，只是反反复复的重复着这句话。
林沐阳酒会散场，走出门口，准备上车时忽然被一个陌生的女子紧紧的抓住，眉头蹙紧，不由得一阵厌烦，浑身散发着清冷的气息，“小姐，你认错人了。”
向暖使劲的摇头，“林昕，我错了，我会很听话，我不会再任性再无理取闹了，求你，不要走。”她哭的泣不成声，想起过世的爷爷，不由得更加悲伤，眼睛里没有一丝光亮，彷如一汪死水。
向暖哭着哭着笑了起来，眼睛红红的弯起来，宛若红月，泪痕在脸上仍未干，一串一串的泪水不断的流出。
林沐阳并不是多么同情心泛滥的人，但听到这句话，记忆中清清秀秀的女孩子在台上软软糯糯的念出这句话，然后温温柔柔的一笑，仿若朝阳，瞬间渲染了他整片的天空。
他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子，许久，反握住她的手，“乖，听话，我不走，别哭了。”说完将自己的西装脱下，然后披在她的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句话，还是西装外套上缓缓传出的体温，亦或是酒精的作用，向暖渐渐停止了哭泣，靠在林沐阳的身上睡着了。
林沐阳无法没有办法得知向暖住的地方，思虑再三，只得将她带回家。
车子抵达到楼下时，他叫了叫身边的女子，许是酒精的原因，她睡得很沉。脸上的泪痕未干，远山眉微微蹙着，他的西装遮住了她的半边脸，越发显得她脸小巧，苍白的面容让人忍不住心疼的模样。
林沐阳心里不忍吐槽是不是上辈子欠了这小丫头的，僵持了一会，最终将她抱起，走上楼。男人宽厚的背，沉稳的脚步，让向暖感觉到一种熟悉感。她好像贪恋这种感觉一般，不由得叫了一声“林昕”，短短的两个字充满了浓浓的思念和无奈。
当林沐阳将向暖放到床上时，发现自己的衣角被紧紧的拽住，小小的人即使睡着也不愿放手，劲大的让林沐阳有些诧异。
他不知道，向暖此刻就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抓着一根稻草不愿撒手，她想要这样的温暖，她不想一个人在这深渊中，她希望有个人来帮帮她，带她走出这片黑暗的海。
他看着面前窝成一团的人，弓着腰，试图将自己蜷在一起，保留着在母体中最原始以及最安稳的姿态。
林沐阳尝试将他的衣服从向暖的手中拽出来，但尝试了几次，最终无果。他盯着向暖，恨不得把她叫醒，但最终因她憔悴的面容而作罢。相持几秒后，他缓缓地伸出手，将自己衬衫的纽扣一粒一粒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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