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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金蝉脱壳


  燕空黑曜的眼眸里,顾青山正站在书案后执笔蘸墨,借着朦胧的雨光不知草草写着什么。

  顾青山未言,燕空未问。

  后者只盘膝坐于地上调整内息,脑海里却依旧挥之不去对顾青山的好奇与困惑。

  此人进可嬉皮笑脸,退可冷静自持,一双手可救人,亦可暗算杀人。

  他究竟有多少副截然不同的面具,掩饰着怎样的一颗内心,燕空一无所知。

  但燕空很清楚,除此刻互相利用外,与这种反复无常的多面孔小子,还是越远越好。

  只是,他也不能完全肯定,自己以毒要挟,是否真能完全控制顾青山?

  “调息还敢胡思乱想,也不怕走火入魔。”

  燕空徐徐吐出一口浊气,刚一睁眼,便见顾青山双手抱臂地倚门而立,一道幽紫冷光刹那自他掌中抛出,燕空眼疾手快地牢牢握住,翻手一看,是一只紫色小药瓶,药瓶的瓷身上还残留着顾青山温热的体温。

  “暂时能治你内伤的药。”顾青山站直身子,努了努嘴,“该走了。”

  “门外有暗梢。”燕空服了药,声音低沉又戒备地低语,“管家如此轻易信你,必有后招。”

  “你若愿躲在此处,我也无意见。”

  顾青山满不在乎地一笑,宽大的衣袖一抛,人已洒脱地迈进雨里。

  碧色轻盈的衣袂兜满风呼呼地响,身前的衣角逆着风紧裹着他大步前行的身子,逍遥巾与后裳猎猎翻滚,愈发显得他罩在宽大衣袍里的身子骨单薄瘦弱。可便是这样一抹弱不禁风的背影,在风雨交加的漆黑深夜里,竟也镇定自若地走出万事俱在他掌控之中的笃定与自信。

  二人前后走进院子,松树下的尸体依旧孤零零地丢在雨里,无人问津。

  顾青山站在松树下抽出袖中白巾,盖住早已僵硬青灰的那张陌生脸。

  亘古不变的世道,人活着便要为了活着,无论做什么都为生存,这是一场血腥的角逐战,自然顾青山为活着,想要他死的人便就得死,无可厚非的规则,他从不因此饱受内心的折磨,只是这般的规则在死后荡然无存,只余活着的人心里对生存的敬畏。

  “他是一个该死的人。”燕空站在顾青山身后,冷漠幽暗的眼里不见丝毫波澜。

  顾青山转身继续朝院门走去,平平地说:“没有该死的人,只有没能力再活下去的人。”

  燕空微怔,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良久。

  “顾郎中。”院门屋檐下缩着身子久候的小厮见他们来了,赶忙躬身撑开一柄伞,“事从权宜,多有不便,还望顾郎中见谅。”

  “有劳了。”

  顾青山接过雨伞,回眸看了眼燕空,旋即又色眯眯地笑道:“可要同行?”

  燕空幽深的黑眸一沉,没见过翻脸如此之快的人,尤其是两男子之间被他说成那般关系,他也不知害臊,生硬地拒绝:“不用!”

  顾青山也不多请,自顾自地撑伞随执灯引路的小厮而去。

  沿碎石甬路,穿九曲游廊,过粉墙黛瓦的月洞门,不多时已绕过池塘峥嵘险峻的假山。

  燕空走他身后,神色凛然地环顾着身周的黑暗,快步走近顾青山,低语道:“还有人。”

  顾青山并不意外地笑道:“当然,这小厮不过是为暗卫做掩饰的,倘或我们真不懂武功,自然不会察觉。所以你最好自然一点,装作什么都没感觉到,他们也不会加害我们。”

  燕空这厢刚沉默,三人顺着点灯长廊已到红绿互衬的垂花门前,忽的见两抹少女沾了泥水的绣鞋在嫩黄裙裳下翩翩踏进垂花门,簇拥着中间那抹蓝底绣雌雄双孔雀锦裙的妇人立在门厅,一侍婢转身合上油纸伞,一侍婢双手提着灯笼为雍容华贵的胡夫人照路,这才留意到廊中的三人。

  “宴席已结束了吗?胡夫人。”顾青山拱手行礼道。

  胡夫人颔首抿笑,笑容里却极为淡漠,“宴席尚且热闹,我略喝多了几盅酒,来透透气。”

  顾青山笑而不语,他心里明了胡阿郎对香十三娘的意思,定是叫这位面容姣好的胡夫人在席间受了不少闷气。可即便如此,这位胡夫人举手投足间依旧透着世家门阀贵族女子的端庄沉稳,哪怕嫁于商贾之家的必是庶女,胡夫人的气度仪态也非寻常人家女子可比。

  虽眼波里泄露了她的怒气,但她也绝非是为泄私愤而出手为难顾青山和香十三娘的人。

  “府中有人闯入,夫人实不宜此时离开宴厅。”顾青山好言相劝。

  胡夫人叹了口气,“此事管家与杨队正已来于我禀报,我只吩咐他们在宴厅外保护,不可惊动阿郎与宾客。若此时断了阿郎的寿宴,只怕会冲了往后这几年的霉头。”

  “夫人言之有理,若是又牵扯子嗣之事,怕阿郎更会怪责夫人。”顾青山笑呵呵地上前言道,“在下有一事还想与夫人私下聊聊,不知可否?”

  胡夫人淡淡点着头,小厮和侍婢们自已毕恭毕敬地后退数步,只余燕空故意不动不让地立在那里。顾青山瞪了他一眼,倒也不介意他在场,只压低声音同胡夫人说:“在下见胡夫人这一身绣花甚是精美,且寓意为夫贵妻荣、恩爱白首,夫人必是对阿郎情深义重。如今,在下的主意正好助夫人……心想事成。”

  “胡府如今只求子嗣。”胡夫人看向顾青山面色清淡,“莫非顾郎中此番是为香十三娘?”

  顾青山浅笑,他知胡夫人定以为他是在央求纳香十三娘为妾,若香十三娘嫁入胡府博得恩宠,顾青山的百草堂自然在金城,乃至胡家在景国、大元国的整个生意链上或多或少都有好处可拿,这些年里往胡府送妾送婢的人不在少数,胡夫人这想法倒也并非针对鄙夷,只她不了解顾青山,他的心志并不想被困在后宅是非中徒增烦恼。

  于是他只从怀中摸出一张方子,正是他刚才在药库所写,双手递于胡夫人。

  胡夫人细细看罢,她虽不懂药理,但常年来寻医开方,这求子嗣的方子她也能认出一二,旋即大喜,不待她开口询问,顾青山已解释道:“今夜便令阿郎喝一碗药再歇息,这等事自是一刻也不易耽搁。只是药库如今……只怕这方子还得去外间抓药了。”

  他有意提及药库,自是认定管家既是向胡夫人禀报,对他们的监视也该告诉了胡夫人。

  胡夫人自然知晓眼下状况,若她当真聪明,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已是相当清楚。

  “这是自然。”胡夫人收下方子,唤了其中一位侍婢前来吩咐,待侍婢接下药方退下后,胡夫人当即颇有魄力地言道,“适才听管家言及药库之事,我还担心顾郎中与好友有所损伤,刚还训斥他怎可留你二位在危险之地,既是在胡府令二位平白受了牵连,我自当妥善送二位平安到贵府……还有香十三娘,她必是累了,正好与顾郎中一并回家歇息。”

  胡夫人一来二去,还了顾青山恩情,打发了情敌,日后生下一儿半女,自是圆满。

  当即胡夫人召唤暗卫,一直隐在黑暗中监视顾青山和燕空的一支小队凭空现身,演戏做全套的顾青山当即露出惊慌失措的神色,燕空只冷漠地垂眸瞥了一眼躲在自己身后的顾青山,像是无声地在说:“你小子不是一般地挺能演!”

  胡夫人当即命令暗卫队长于后门备马车,其余暗卫全都退回宴厅保护胡阿郎。

  顾青山连忙作揖谢过胡夫人,二人寒暄话别后,顾青山与燕空便随小厮折返往后门去。

  “你给胡夫人的什么方子?”

  燕空回想在药库时顾青山写方子的表情,若说那方子没鬼,他一个字儿都不信。

  顾青山狡黠地眨着眼睛,其实那的的确确是再寻常不过的药方,若非如此,届时胡阿郎吃药出了事,不立刻怀疑他?

  早在宴厅往胡阿郎酒盏里下毒时,顾青山已想好了这一步,中了毒再喝这一味药,两两相生相克之下,正好叫胡阿郎十天半月下不了床。反正今夜也闹出杀手之事,胡阿郎中毒也正好令人怀疑是有人雇佣杀手所为。

  他将自己摘除得干干净净。

  不过既然燕空问了,他也想炫耀炫耀自己下毒的手法还是挺高明的,索性故意卖着关子,想要燕空心里憋得痒痒了,再来求自己,于是顾青山只故弄玄虚地笑道:“秘——密!”

  燕空忽的顿下脚步,见顾青山打起帘子钻进车里,自己却并未跟随其后。

  顾青山纳闷地挑起车帘,喊道:“怎么?不和你说,你还不打算上来了?”

  燕空压根儿没理他,拂一袖风雨,萧萧肃肃,渐渐行远。

  “喂,你不想知道啦?我想告诉你啊!”

  风雨滔滔,燕空头也没回。

  顾青山扁着嘴有气无处发,结果反倒被自己憋成内伤。

  他久久凝望着燕空的背影出神,耳边似还有风拂过药库那棵青青虬松的沙沙索索声,高远清逸又徐徐悠长,眼前人当如是。

  恰似东扶的气韵……

  一声叹息后,顾青山落下车帘努力稳下心绪。

  眼下虽得了玉清乌,也成功出了胡府,但另有一件要紧事,须得快刀斩乱麻,不能再拖。

  既然香十三娘在赤唇石豆与今夜胡府之事中,并未趁机下毒手加害,可看出她并非来杀自己的人,但她总归动机不纯,一味暗中思量倒不如主动出击,反而会有所进展。

  顾青山权衡之后,心中已微微一动,有了谋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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