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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醉情梦呓


  “隆冬寒月,蝴蝶儿不怕冷吗?”

  顾青山摇摇晃晃地站在屋脊上,醉眼惺忪,早前雨水濡湿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侧脸的轮廓在雨后晶莹的夜色下柔和又疏懒。

  她抿着浅笑伸手向蝴蝶探去,蝴蝶倒也不怕人,乖顺地落在她指尖,扇了扇双翅,灵动得像此刻她眨了眨长睫的双眸。

  “你是如此的不合时宜……”顾青山胡乱咕哝着醉话,“我也是……”

  庭院中传来的脚步声沉稳地戛然而止,她漫不经心地垂眸望去,晦暗不明的深处,一人昂首挺立,宽袖飘逸,依稀辨得出他宽肩窄腰的身段,何等龙章凤姿。

  待渐渐看清他的模样,顾青山朦胧暗淡的双眸里霎时有了亮光,在夜色下如星如萤,却还貌似不在意的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他也是。”

  不合时宜的。

  燕空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也并未追问,只是长身玉立,昂头痴迷地望着她。

  顾青山的目光没有回避,寸寸缕缕地打量着,他虽不及景凌祸国殃民的艳丽姿色,但棱角分明的面庞更添英武不凡的豪迈之气,凌厉如锋的长眉入鬓,映着微弱的光芒,更深邃硬朗。

  顾青山斜眸看着指尖蝴蝶,好笑道:“骗得过世人,也骗不过这只追香蝶。”

  “你没有骗过世人。”燕空醇厚华丽的声线如羽毛挠过顾青山的耳廓,很痒,偏又很舒服,“至少你骗不过我。雪谷里的尸体即便也是两名练武之人,即便也在昨夜遭遇狼群,但我知道,不是你。”

  顾青山笑而不语,指尖微收,蝴蝶展翅而去,青影也翩跹一跃落到燕空身前。

  只是她喝醉了,脚下尚未站稳,手臂间已多了双燕空的手,牢牢地扶稳了她。

  顾青山抬眸仰望,眸光清澈得不染尘埃,却不知为何,反倒愈发看得燕空面红耳赤。

  “你的模样……真好看。”她笑得明媚,如玉白皙的手轻佻地抚过他的侧颜,指腹冰凉却柔软如云,霎时惊得燕空浑身僵硬,“……嗯……肯定很多娘子为你吃了相思的苦……”

  顾青山似乎未曾察觉异样,愈发笑得摄人心魄,紧贴他面颊的手又轻轻翻转,以手背沿着他深邃的眉眼、立挺的鼻梁摩挲爱抚,感受着燕空加重的喘息和浑身情不自禁的微微哆嗦。

  本是寒如冰的玉手此刻也浸染了他的体温,柔和温暖地抚过他的双唇,却猛地被燕空抓住手腕,虽不曾用力,却握得很紧。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低沉喑哑的嗓音里,半是压抑的恼怒,半是压抑的困惑。

  顾青山不以为意,顺势贴进燕空的怀里,耳边是他强势有力又急促慌乱的心跳,她愈发笑得明艳动人,轻巧地抽回自己的手,搭在燕空的肩头,依旧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那你可知道,我也是女子?”

  燕空咽了咽吼中干涩的硬物,怀中人娇柔的身躯令他浑身不自在,垂在身侧的手臂也不知是不是该搂住她,只胡乱从耸动不安的喉咙里闷闷地嗯了一声。

  “那我美吗?”她扭动着身子,如水一般。

  燕空觉得自己身体已不能控制它本能的反应,近乎绝望求饶地轻唤了一声,“青山……”

  “我不叫青山!”

  她突然一脸肃杀,用力拽着燕空的肩头,压着他靠在身后的树上。

  燕空措手不及,还未回过神来,眼前美人儿的眉眼里又满满溢出了诱惑人的媚笑。

  “我不叫青山。”

  她复又温柔低语地重复,搭在他肩头的双手又不老实地沿着他宽厚的胸膛滑落。

  一点一点,滑落到他结实紧致的腹肌。

  一点一点,在他敏感的腰侧试探地来回爱抚。

  燕空此刻的大脑早已一片空白,忍不住深吸一口气,可体内几乎窒息的抓狂感反愈发不得控制。他明知道顾青山醉了,明知道顾青山的奸诈,但他的理智早在见到顾青山那一眼时,彻底崩溃……沉沦。

  如今,她浑身醇香冷冽的酒气反醉人心魄,她奸诈的挑逗和诱惑令他甘愿饮鸩止渴。

  在她面前,他不是玩弄权术、筹谋夺权的大元二殿下。

  在她面前,他也不是阴狠擅毒、隐忍报复的大元二殿下。

  他只是一个,爱上她,臣服于她,情不自已到羞涩紧张的男人。

  燕空柔情似水地注视着她眼波深处的星光,垂在身侧的手终于大着胆子想要揽住她的纤腰。而顾青山此时霍地摘掉他腰间的玉带,藏于其中的毒.药匣子闷声落地,燕空还未开口,她却又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轻言细语道:“我叫——穆、珂。”

  风吹起她脸侧凌乱的碎发,毛茸茸地扫过燕空的鼻尖,很痒,很凉,又很香。

  而这一切,果然只是场梦,梦碎的那一刻,顾青山的话也如刀子扎进他原本沉醉在蜂蜜缸里的那颗心,她说:“这里,原本是我的家。”

  刹那,夜风骤然尖锐。

  燕空如石化不得动弹,而顾青山后跟落回原处,依偎在他的怀里,酡红的面颊笑容如旧。

  “……你……”燕空喉头发紧,嗓音好似吞了粗砂,干涩又喑哑,“是穆光的……女儿?”

  “你认为呢?”

  燕空抿紧双唇,腰间的痛楚已不言而明,再多一份力,青蜺随时可要了他的命。

  但他看向顾青山的眼眸里,依旧是痴迷到不可救药的温柔,顾青山一壁握着青蜺要挟,一壁笑道:“世间女子,都会在你温柔的注视下沉迷。”

  “然而你不会。”

  顾青山笑而未语片刻,方才低眸看着青蜺道:“原来要你的命,如此简单。看来元二殿下是不知,色字头上一把刀。”

  “只要是你,多少刀我都情愿。”

  “不顾你的国仇?”顾青山猛地昂头怒目,“不顾我的家恨?”

  “……只要你不在乎。”

  “我在乎!”她陡然拔高音调,笑得无奈又艰涩,笑得秋眸里霎时泛起了盈盈的水雾,痛得燕空心里狠狠一揪,“我以为……我本来以为,那次你从绾宅强行带走我,我冷言厉色拒绝你,一切便都该结束了……直到今夜我忽然想起,曾有人说,相思的苦,便是爱慕的甜……我才明白什么……”

  燕空双眸骤然一亮,好似早忘了腰间那柄匕首,激动地揽住顾青山双肩,“你也想我,对不对?”

  “我想的人,是燕空,不是你。”顾青山的面色早已寡淡得近乎薄情,讥讽地挖苦,“元二殿下,你我体内的血液,你我的身份地位,都不允许我们有任何关系!这是禁忌。”

  “体内的血液、身份和地位都不允许,但你能控制吗?”

  燕空双眉若剑,激动着情爱的眼里收敛了孤傲与锋利。

  饶是此刻他早已心绪沸腾,却仍旧沉稳如山地俯视顾青山毓秀灵动的容颜。

  她醉酒泛红的面颊,如夭夭桃花惹人怜爱,他只想如宝来珍爱、珍视。

  念头也好,情感也好,他可以藏匿,但绝对无法控制。

  他知道,顾青山和他一样,否则她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顾青山自小充作男儿教养,自始至终男扮女装至今朝,对女儿的心思总归迟钝,今夜不过方才开窍,诸事尚且懵懂无知。如今又醉酒醉得头脑晕乎,反是这等简单之事,她还要费力思忖。这一认真的分神,燕空反倒觉得可爱至极,浅笑着伸手探向顾青山。

  她不曾握刀的左手垂在身侧,忽地觉得指尖一片柔软微凉,心头霎时如触电似的悸动不已,匆促地想要逃开燕空的纠缠,他骨节分明的五指早已牢牢牵住她的手,惊得她一颗战栗的心险些没跳出嗓子眼。

  “你总是习惯逃避。”燕空站直身子俯身靠来,居高临下的阳刚气息笼罩着顾青山无处遁形,右手缠住她的左手似有似无地揉捏、摩挲、戏弄,如蜻蜓点水地挠着她的掌心,瞧着她愈发红润的脸颊,想要挣脱却又有几分留恋,燕空愈发笑得狡黠,魅惑的嗓音故意压低挑逗地笑道,“然而方法总是比问题多的,为何你还未曾尝试,便要推开我,便要拒绝我?”

  顾青山打小在男孩子堆里长大,本无男女大防,常与男儿嬉闹,素来都无此等心悸之感,一时间越发懵呆。不久酒意涌头,意识也越发迷糊,身子绵软地早握不住青蜺,却突然皱眉挣扎的抓狂,扑腾着挥臂打向燕空,“你是大元人也还好,待我报了家恨,或许还能……可你,为何偏偏还要是皇子……还是一个要夺权称帝的皇子……我父亲以全家人性命守候的江山,我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青山!青山!”燕空急得心疼,忙捧着她的脸劝慰,“不要着急!不要害怕!只要我知道你的心意,便好,余下之事,我自会安排。你只要相信我……”

  顾青山泪眼朦胧地望着他,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她的眼泪。

  燕空心里霎时钝痛蔓延,抱紧她,紧紧地抱着她,“青山,你心悦于我,对不对?”

  顾青山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告诉她,无论回答“对”或是“不对”,都不是对的答案。

  燕空迟迟未等到她的答复,又轻唤了几声,无人回应,这方才知顾青山已彻底醉倒。

  不知为何,他忽觉不安,深深的不安。

  因为他知道,今夜不过顾青山一番醉话,明日,也只有他一人会记得。

  荒凉,一如此刻天地玄黑、宇宙渺茫,更似拂过将军府断壁残垣的萧瑟寒风,刹那充盈了燕空的心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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