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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1.七日梦醉


  燕空睡觉素来不踏实,哪怕是在自长大最熟悉的寝殿里,也时常难眠,闭眼睡上一会儿也总是会强制自己保留三分的醒神,比深夜入睡的野兽还要警惕,警惕时常深夜来索命的刺客杀手,更是在警惕……总是萦绕不散的噩梦。

  那是每每都相同的噩梦,梦里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他一袭华服急急奔跑在回廊间,心翼翼地将新开的茉莉别在娘亲的鬓间,娘亲拥他入怀笑得那样甜蜜,就像茉莉花香的甜蜜,在梦中都是甜的。

  四季都冰霜如冬的大元国内想要见一朵盛开的茉莉着实不易,他常听曾去过景国江南的娘亲提及最爱此花,便日夜翘首以待,常以烛火暖花,心呵护数载始得几朵,正与娘亲兴奋之时,他的父皇忽地怒目而来,下令搜宫,娘亲痛哭喊冤,被父皇一脚踹在胸口,那朵鬓间的茉莉落地,被娘亲呕出的一口鲜血染得触目惊心的红。

  他护在娘亲身前,也被父皇冷冷赏赐了一巴掌,身子重重摔在案上,撞翻了自己日夜伺候的茉莉,哗啦一声碎得四分五裂,娇嫩的白花霎时被搜宫的人踩成了一堆烂泥,就像此刻已被强行拖走的娘亲,满屋子的狼藉与肮脏,燕空扑上去忽觉手掌钻心刺痛,这才见自己已被碎片划伤,鲜血染红了华服。

  只是今夜的这场梦,却在这一刻变得与往日都不同,没有重现他的娘亲如何被活活打死,没有重现在他昏倒前瞥见远远藏在廊屋中那个女人得意的讥笑,他恍惚间只觉得一双白皙的柔荑搀扶自己起身,为他的伤口上药包扎,轻轻地在他耳边低声安慰。

  她拥抱了他,像母亲,像恋人的拥抱,他靠在她的怀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可是突然间,一股滚烫的热流濡湿了他的侧脸,刺鼻的腥味吓得他立刻抬起头,眼前的美人儿忽然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直倒在他的身上,燕空惝恍得不知所措,心跳仿佛也随着她逐渐冰凉的身子而停止了跳动,他的眼前,只有他的父亲和他的继母,他们一人持剑,剑尖尚在淌血,一人笑得狂狷,满嘴的獠牙完全是吃人不吐骨头!

  燕空的胸口像是被人狠狠一拧,窒息似的突然惊坐而起唤着顾青山之名,后背却是一股钻心刺骨的幽幽冷风。被这风一吹,他倒是清醒了许多,反应过来适才不过是场梦,而眼前陌生的房间却令他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在何处。

  他试着掀开被子下床,却发现自己浑身乏力的很,竟连丝毫气力都无,四肢酸软得像棉花,他耸拉着身子扶着床沿顿了顿,陡然想起什么,双眸睁得比镜子还要圆还要亮,挣扎地要起身却咚的一声从床上摔了下来。

  正巧房门吱呀地开了,立在门口的安乐托着食案先是一惊,唤了声“二哥哥”,连忙搁下食案搀扶燕空起身。此时的燕空浑身使不上劲儿,身子沉得像铁,安乐实在拖不动,张口大喊断天崖,这才在断天崖助力下好不容易架着燕空回到床上坐好。

  “二哥哥,你的药劲儿还没过去,再乱动会受伤的。”

  “……我们现在何处?”

  安乐和断天崖面面相觑了片刻,似乎都不知该如何回答。

  燕空强咬着牙根瞪了眼断天崖,断天崖心里发憷,只得回道:“殿下,此刻我们在元都。”

  元都,大元国的都城。

  燕空震惊愕然,双手握拳这才察觉到身上所盖乃是狼皮所制的裘被,民房的破窗时不时灌进来的呼呼寒风夹杂着鹅毛大雪,比起景国稀稀落落的碎雪,今夜更寒冷得多了,岂不正是大元国才有的冰天雪地之感?

  燕空立时皱眉,“我昏睡了几日?”

  “二哥哥!”安乐气得嘟嘴,“你整整睡了七日七夜,我险些以为你要一直睡下去了!也不知顾青山那个疯女人究竟对二哥哥下了怎样的狠手!亏得我和断天崖偷偷带二哥哥出了北山,一路快马加鞭赶回元都,否则还不知顾青山要怎么活剥了我们的皮不可!”

  顾青山下的狠手?燕空微微一怔,陷入回忆,是了,这个女人的确下得了狠手,那日他怎完全不曾留意到顾青山身上那股醇厚的香味竟然是酒香,光是闻酒之香便可令人昏睡七日七夜,他立时想起尚在金城百草堂时星桥提及的七日梦,饮一杯足以令人大醉七日,呼吸微弱如停止,幸好他只是闻了七日梦之香,否则安乐必当他是遭了顾青山毒手身亡了。

  燕空摁了摁眉心,心头的沉闷是说不出的滋味。

  安乐见他烦躁却不知他为何烦躁,只当是回了元都心烦意乱,赶忙解释:“二哥哥你别急,我们也是今日傍晚才赶回的元都,守城将士没能认出我们来,此刻宫中应当不知我们已回大元。”

  燕空垂着眼皮,不动声色地调动内息运行全身,待经脉打通得七七八八,他掀开裘被起身,下床后径直朝屋外走去,懒洋洋说道:“你们先回宫。”

  奈何话音落毕,眼前一道黑影闪现,断天崖牢牢地封住燕空的去路,安乐急躁地跺脚喊道:“二哥哥还想回景国吗?还想去找那个疯女人吗?”

  燕空顿住脚步未答。

  “二哥哥!跟我回家吧!我们的使命已经完成,景国皇帝那个老头儿差不多都死了,景国只要内乱不断,正是我们大举进攻的时候,父皇肯定会奖励二哥哥的!”安乐疾步赶来,挽着燕空的胳膊怎么都不撒手,“二哥哥,我们回家吧!”

  燕空想起了刚才的梦,自从他娘亲走后,他早已无家可回了,这么多年的努力只是想要得到父皇的承认,在噩梦醒来的这一刻想来,却又是如此愚蠢与滑稽。

  安乐打量着燕空的神色,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只得愈发抓紧他的胳膊,再开口的语气竟然多了几分拘禁与害怕,“如果二哥哥不陪安乐回宫,二哥哥可知道……可知道那个女人会如何加害我吗?”

  燕空的心重重的一沉,他们口中的“那个女人”正是如今大元国的国后段嫣然,也正是当年害死燕空之母后在廊庑里笑的得意的女人。段嫣然独宠她膝下的一儿一女,旁的皇子公主在她眼里不过是一群蝼蚁,尚且可利用的留之,不可利用的挫骨扬灰都算是她最轻的手段。

  燕空很清楚段嫣然留安乐公主的唯一用处,就是远嫁景国和亲,做一名探子,只是燕空利用她这一计谋与安乐同行,看似是保护和亲队伍,实则是想利用此次机会彻底摧毁景国内部,还能保住自己的妹妹不会成为段嫣然的牺牲品,如果此番只安乐一人回宫,可想而知,等待她的将会是何等结局。

  安乐见燕空有几分动容,忙轻声道:“二哥哥答应过母妃,会永远保护安乐的。”

  在燕空的娘亲遇害之后,是彼时可与段嫣然平分秋色的安妃保住了燕空,接燕空到自己宫中抚养长大,而安妃也正是安乐与元灿的亲生娘亲,在若干年后安妃失宠,被段嫣然除之后快时,燕空在安妃临死前发誓会永远照顾安乐与元灿,保他们一世平安。

  誓言犹在耳边,燕空却是心不在焉的一声苦笑,目光扫过断天崖落在他身后的门扉上,尚未开口,这时屋外却突然有人吆喝:“卑职护城军都督张珂,接国君圣旨特来恭迎二皇子回宫!”

  屋内明晃晃的烛火一闪,安乐早已依偎进燕空的怀里,一双惊恐的双眼像是受惊的鹿,她轻拽了拽燕空的衣袖,脸色骤然难看到了极致,声音都有几分颤抖,“二哥哥……那个女人竟然知道……知道我们回元都了,这……这可如何是好?”

  燕空倒是并不意外,如今大元国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有多少人是她段嫣然吹枕旁风提携上来的,怕是已经没人数的过来了,就连城中的百姓和乞丐有多少是段嫣然的人,也没人知道个详细。

  这就是这个女人的厉害,不仅能把大元国君元泗吃得死死的,心甘情愿常与她商议军国大事,更是以慈眉善目之相时常在街头施粥布药,笼络人心,再从中挑选对自己忠心不二可做眼目之人,是而宫内宫外如芝麻蒜皮的事她都一清二楚,就连多少达官贵人、文臣武将的府中秘密,她都有所耳闻。

  如今,他们一行三人风尘仆仆回到元都,又如何瞒得过她?

  但燕空并不想同他回去,他所有心思都在顾青山身上,他只想找到她,质问她,而如今骤然冒出来的张珂等人,不过是彻底激怒他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熊熊怒火!

  断天崖眯着眼从门扉间的缝隙望出去,看了个大概,握紧手中的圆刀,“二殿下,他们不过二十来人,暗卫就在附近,卑职可以先冲出去拖住张珂,有暗卫相助拦下二十来人轻而易举,殿下与公主先行一步,卑职替二位断后。”

  “段嫣然怎会令我们如此轻易逃走?此处方圆,定然已被张珂的守城军包围,眼前之人不过是先礼后兵。”燕空朝前走了几步,双手抽出门闩,一侧嘴角微微扬起,笑得冷漠又轻蔑,“不过,我正好拿他们活动活动这中了七日梦酒香后的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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