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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紫衫青影


  “冤枉!”燕空老老实实举着手,“我虽说在死人谷,你怎可知我是随武林大会的人去的?”

  顾青山半信半疑地眯着眼打量着,“莫非,你还是从窟窿眼里放出来的?”

  燕空尴尬地苦笑,双手虚虚拢着她的纤腰,“要不然呢?我不是还带着绾家俩孩子吗?我要真冲着美人,那也不能带着绾家人拖后腿,是吧?”

  “你问我做什么?”顾青山纳闷地瞪着他,倏尔想到,燕空彼时的确拎着绾二娘和绾三郎,反倒是见着了自己才把人丢开,莫非,他是在暗示,他口中的美人是……顾青山霎时又脸红地松开了燕空,背转身去轻咳一声做掩饰,问,“你好端端的,怎么会落入死人谷手上?”

  燕空瞧着她红润的耳尖,唇畔总是掩不住的笑意,上前牵过顾青山的手,并肩望向粼粼的池塘,道:“与你分开后,我曾回到昭京城中四处寻你,但一无所获,这时有人送来大元密旨,命我定要将你斩草除根,我抗旨不尊,又担心父皇派他人追杀你,于是我想回大元向父皇辩驳此事,助你拖延时间,不曾想走到半道,路过一家客栈时遇到被死人谷匪徒追杀的人,那人奄奄一息,只来得及说出‘火毒’二字,便没了气息,我想死人谷莫非与火毒有关,便不加反抗,命与我同行之人先回大元将密旨交于元灿,我则被他们带到死人谷,误打误撞和绾家人关在一起。”

  “崔家知晓火毒,还知晓窟窿眼所在,如今死人谷也与火毒有关,这崔家和死人谷究竟有着怎样的渊源?”顾青山凝神皱眉,抬头看着身侧的燕空,“你可打听出什么?”

  燕空欲言又止,却是忽而牵着顾青山后退数步,伸出长臂牢牢将她护在身后。

  顾青山黛眉微蹙,警醒地扫向静谧无波的水面,似乎并未有异样,但风都变得死气沉沉。

  “崔老太既然相邀,却至今未现身,可见此地有蹊跷。”

  顾青山懒散地勾唇浅笑,道:“管他什么蹊跷,请佛容易送佛难,我既到了,便不走了。”

  话音落地,顾青山脚下错步旋身,一股无形的萧瑟森寒之气骤然激荡起水面千层涟漪,凌厉如刀,浑厚的内力顿时逼得一束束黑影如跃龙门的鲤鱼似的冲出水面,自半空哗啦啦落下瀑布似的水帘。水未止,刀光先至,杀气凝在刀刃之上映出一张张铁青煞白的面孔。

  紫衫翩跹如霞,燕空早已躲过数招,密密麻麻飞掷而来的暗器悉数钉入地里,震开一行行蜘蛛网般的裂纹。燕空凌空横腿狂扫,立时倒地一批哀嚎的黑衣人。然而前仆后继的人如浪潮似的涌来,明知飞蛾扑火,也嘶喊地毅然决然。

  顾青山趁势以青蜺挡住一人长刀,匕首擦过刀刃刺耳作响,溅起冰冷的刀花直到青蜺卡在刀柄,顾青山再手腕翻转脱刀削向那人手腕,强势夺过他手中长刀,旋身飞腿荡过漫天尘埃的同时,长刀已铿锵一声鸣响,飞向燕空,如一道流星光迹,燕空手握长刀利索地扫出一片血红落满月池,映着顾青山灵动飘渺的青影,穿梭在紫衫银发间,倒像一幅旷世绝笔丹青。

  突然一道破风声如铮铮作响的琵琶曲刺向顾青山,顾青山堪堪纵身掠过,额前的一缕青丝却轻飘飘地落地。好快的刀气!顾青山脚下尚未落定,人已诡异缥缈似风,可不知几时已多了一根长棍直击面门,距她眉心不过寸许间。

  顾青山心惊,左手反执青蜺以挡,不料长棍只虚晃一招,趁机击向顾青山小腹,她右掌聚气化作掌刀相抗,掌心正抵棍头,两厢僵持,顾青山被逼连退数步。周围来不及躲闪的黑衣人顿时被内力波及荡飞丈远,霎时在包围圈里冲出一条路,顾青山适时方才看清,长棍不过是根拐杖,而出手之人正是那慈眉善目的崔老太太。

  这阴险的老妇人!

  顾青山思绪涌动间,已觉气血翻涌得厉害,她体内仅有五成内力,遇上绝顶内功高手也难敌。崔老太太似早已看穿,忽凌空横棍旋身连击,顾青山仓促躲闪,拐杖击中她身后的假山顿时飞溅碎石尘埃,崔老太太挽着棍花将碎石劈头盖脸射向顾青山,如天降冰雹。顾青山本已被内劲所伤,脚下稍有凝滞,一枚碎石击中胸口,备受冲波整个人都撞向身后的假山。

  “阿珂!”

  燕空被黑衣人围攻,见顾青山有难,手中长刀陡然凌厉,一路卷杀而至,刀尖直指崔老太太,“想不到德高望重的崔家老太太,竟也是两面三刀的小人!盛情相邀,却又在暗中布下天罗地网,此事传出江湖,崔家以何面目傲立群雄?”

  崔老太太单薄皱褶的嘴角轻轻一抿,手中拐杖一横,已四平八稳地架在了顾青山的脖子上。燕空立时收招,周围没被打趴的黑衣人强撑着各站卦位,也不知是什么阵法,将燕空围得滴水不漏。

  崔老太太好整以暇地眯着眼,目光徘徊在顾青山与燕空之间,笑得意味深长,“你二人身手都很不错,只可惜,这丫头受过重伤,内功薄弱,手上功夫再利索遇着了绝顶内功高手不过是花架子。而你,也好不到哪儿去,昔日伤了心脉,动了身体根本,若非你内力浑厚,加上神药相助,你小子如今倒是比我这老太婆还早投胎轮回呢!不过,可惜可惜……”

  顾青山见崔老太太言之凿凿,恐燕空还有事瞒着自己,不由得问:“可惜什么?”

  “可惜你这情郎命不久矣,他连自己身中蛊毒都不可知啊。”

  “什么?”顾青山惊心地望着远处燕空翻飞的银发,这次居然是蛊毒?

  崔老太太笑道:“你如此镇定,看来是老身猜错了,你知晓自己中了蛊毒,更知晓是何人下毒,对不对?你既然知晓,想来途中已发作了几次,你每用内力一分,都会催发此毒一分,日积月累,你今夜倒是为了她费了不少的劲儿,怕是不到天亮你小子自会承受不住!”

  燕空扬手将长刀插入地砖,大步走向顾青山,引得一群黑衣人喘着粗气紧紧跟着,燕空不理不睬,只凝视着顾青山惊慌失措的双眸,郑重其事道:“我曾许诺过,今生她负我千万次,我亦无怨无悔,绝不负她!”

  “瞧不出你倒是个情种。既如此,你可愿为她而死?”

  “崔老太太莫非认为如此便可拿下我二人?”燕空挑眉冷笑,“我愿为她而死,但绝不会死在此处。崔老太太与我们无冤无仇,今日始相见便明算暗算,我们实在不懂究竟身上有何物,需要一代名门崔家算计我们至此?若说因着我们毁了死人谷,替死人谷报仇,以崔家名门的声誉,断也不会如此明目张胆与死人谷扯上关系,如此可知,崔老太太更不会平白无故滥杀无辜,我们又怎会死在此处?”

  崔老太太倏尔仰头大笑,收起拐杖拄在地上,好似没这拐杖撑不起老胳膊老腿一样,晃眼间又成了街头最寻常的老奶奶,“郎君好细的心思!”

  顾青山肩头一松,胸口凝滞的真气霎时运转,呼吸也顺畅了许多,只是肺部被内力所伤,每呼吸一口气都在她的肺里穿过一道血肉模糊的孔,疼得她满头大汗。燕空蹲下身擦拭过她嘴角的血和额上的汗,搂着她的纤腰徐徐起身,顾青山五脏六腑绞痛难耐,足下虚浮根本站不稳。

  “穆娘子既然受伤,可到厅上一叙,崔家珍藏各色名贵药材,可助穆娘子养伤。”

  顾青山吃力地苦笑道:“你苦心积虑,赔上崔家护卫,莫非只想留我在崔家一叙?”

  崔老太太笑而不语,侧身为二人让出一条幽静小路,“穆娘子有幸,可多住几日。”

  燕空迟疑地低眉看着顾青山,耳语道:“若想走,没人能拦得住我们。”

  顾青山知道燕空轻功卓绝,但如今拖着她这么一个深受内伤的人,以崔老太太的功夫,二人拼尽全力出得了崔家,也出不了范阳,更何况,崔老太太一路故弄玄虚,是敌是友难分,又知燕空蛊毒一事,能从她口中套出一二消息,也足够燕空按图索骥找到解蛊之法。

  顾青山当即应下,“崔老太太盛情相邀,我只怕住到被人赶走的时候,还不想走呢。”

  “崔家如今已是穆娘子当家,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穆娘子,请!”

  燕空搀扶着顾青山进了正厅,厅中无下人伺候,只有崔锦一人上前搀扶崔老太太,并早已在正厅里备下了茶点,又向顾青山行了一礼,顾青山扶着案几入座,勉强扯着嘴角笑道:“莫非不分青红皂白先打一架,是崔家的待客之道?”

  崔锦答道:“奶奶德高望重,多年已不曾现身待客,穆娘子是这十年里来的,头一位。”

  燕空冷笑,“如此说来,崔老太太还是一如既往,不待客的好,否则崔家声誉荡然无存。”

  “崔家声誉,早在当年穆光满门被灭时,便该毁于一旦,若非为故人遗愿,老身何苦守着偌大的家业而隐忍至今呢?”崔老太太目光炯炯地对上顾青山半信半疑的目光,忽而一声长叹,哽咽再三,“当年之事,老身以为自己到酒泉之下无颜面对穆老哥啊!好在……好在你还活着啊,珂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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