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7.打情骂俏
自范阳西城门出到景国通往西域的第一重关隘，日夜不休地赶路亦用去两日。
风尘仆仆的燕空自客栈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嘱咐客栈的人以上等饲料照顾，这才上前走到顾青山身边，说：“今晚我们暂歇一晚，再赶路下去，人受得了，马也受不了。”
顾青山负手立在客栈前，左右打量着这乡野间的小客栈，茅草铺盖的屋顶，四根木柱错落有致地撑起了门头，三层横木连在四周便成了墙，风从四面八方吹来也没个挡风的屏障，远远地便能瞧见里面的人冻得够呛。而马厩便与大堂紧连着，风里全是股味儿，顾青山站得老远都能闻见，“门面已如此不堪，进进出出的人还不少。”
“客官可别瞧不起小店啊！”小二殷切地上前招呼着，“此处乃是出关必经之路，而路上唯独咱们一间客栈。客官可千万别错过了，晚间夜宿在林子里，可不大安全。”小二故意压低了嗓音，阴森森地冷笑道，“小心那关外的异邦人呢。”
顾青山听见身后异国僧不屑的一声轻笑，立时挑眉笑道：“我想投宿，不知可还有房啊？”
“有的有的，客官别瞧着小店人多，他们大多住的通铺，头房还有许多。”
顾青山霎时起了玩心，“怎么？我们瞧着很有钱吗？头房可住不起。”
小二嘴角抽搐着一时有点为难，燕空大步走来抛了枚碎银子进小二的怀里，冷言道：“两间房。”小二忙揣着银子把顾青山三人往里面引，顾青山瞅了眼跟在最后的异国僧，不由得笑道：“你只开两间房？”
“怎么？”燕空居高临下地扫了眼顾青山的眉眼。
顾青山话到嘴边，只能临时一改，“瞧你这话。”她朝后努了努嘴，“你不怕他跑了？我一路上都好奇，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他居然这么乖地跟着我们？”
燕空敛眸随着小二走上二楼，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忽然牵住了顾青山，用力地握着。
顾青山自然已是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咕哝着问：“喂，小僧头，你是被他下毒了吧？”
异国僧正要开腔抱怨，没成想顾青山自说自话似的又接了句，“那你是运气好，你还有利用价值，要不然你早就被他毒死了！你啊，得好好谢谢我们啊！”
“这这这……”异国僧惊愕得吓掉大牙，“这是人话吗？你们……还真是对狗男女！”
燕空已在客房前站定，瞥了眼哼着小曲儿走来的顾青山，“你笑什么？”
“刚刚有人说你是狗。”
说完，顾青山便毫不负责又毫不客气地走过燕空身边，推门而入。
燕空却眼瞳微闪，一击狠辣的余光扫过异国僧，异国僧当即感到一阵刀锋似的，那锐利的刀锋直逼眼前，他刚踏上最后一层楼梯脚下不稳，只听咕咚咕咚的声响，异国僧径直从楼梯上滚了下去，滚成了扭曲的肉球，惹得店里的人捧腹大笑。
燕空只吆喝一句，“小二，我们只要一间房，这个人……丢马厩。”
“……你们真是……”
燕空不待异国僧骂完脏话，人已一脚踏破顾青山关上的客房门。只见这位碧衣青裳的佳人侧躺在床沿上，支着胳膊肘，掌心托着脸，曲着腿，大大咧咧地打着慵懒的哈欠问：“明日何时再启程？”
“午后。傍晚便可到关口。”
“到了关口，我们没有通关文牒，也没有户籍的牙牌，想要不动声色出关也不容易。”
燕空徐徐走来，紫裳灵动，牵起了他柔和双眸里的一丝笑意，“带着僧人，自有便宜。”
“那就好。”顾青山抬起手背拍了拍张启的红唇，合着眼，连着一阵哈欠，“我可以少操些心。”
“有我在，你还需要操心别的吗？”
燕空的声音自顾青山的面前落下，一股熟悉的清冽冷香霎时涌进了她的心房。
顾青山心里怦怦乱跳地睁开了眼，燕空早已俯身而来，单手撑在她肩头，另一只手牵着顾青山贴在红唇上的右手，那样似有似无的一个吻拂过她的手背，痒痒的，他还笑得那样钩心摄魄。
叫顾青山兀地想起临行前在范阳城的那晚来，立时一抹娇羞的红自她的耳尖浸染到耳垂，水灵灵得可爱，“有你在，我最操心的，还不是你身上的蛊毒……”
“天命不可违，如此，方才叫人晓得春宵一刻……值千金。”
“……这话你也敢浑说？”顾青山动了怒，猛地抽回自己的手，“你要是敢……”
“你便怎样？”
燕空对她冷下的脸视而不见，反愈发往她面前凑了凑，细软的发丝落在顾青山的侧脸上，痒痒麻麻的。偏偏他还故意压低了声线，伴着呼出的热气如羽毛拂过，叫顾青山浑身说不出的乏力，哪儿还有气呢？
“我便……”顾青山狡黠的一笑，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看着压住自己纤腰上的燕空，顿时一个挺身支起身子，双手勾住燕空的脖颈，红嫩的小口一口咬住他的耳廓，古灵精怪地坏笑道，“把你吃进肚子里！把你变成我体内的蛊！”
“好啊，我躺好了，赶紧来吃我吧！”
燕空抱着顾青山的腰，一个转身倒在了床上，亮如星辰的双眸深深地望着顾青山。
她羞红的脸几乎能滴血，却故意逞强地伸手捏住燕空的脸，大有“瞧瞧谁厉害”的架势。
燕空沉醉在她眸光的凝视下，眼里像荡漾开柔软澄澈的碧波潭水，泛着涟漪的微茫。
床帏落下，世外的一切将不复存在，亦是这般的无关紧要。
*
异国僧在店小二的搀扶下灰头土脸地爬起来后，便站在马厩前指着顾青山的坐骑大骂，刺骨的风来回吹刮着他冷得够呛，双手互插进袖子里还冻得瑟瑟发抖，远远地看去这人连脖子都被风啃没了似的。
“小僧哥哥，小僧哥哥？”
“……谁在喊我吗？”异国僧吸了吸鼻子，寒酸又狼狈地回头，四下打望。
“小僧哥哥，这里……来这里。”
异国僧眯了眯眼，这才瞧着有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站在客栈里，朝他招着手。异国僧怕是自己看错了，纳闷地左右张望都没见着旁人，便手指弯曲着朝内指了指自己，无声地用口型说了个“我”。
那大姑娘愈发点着头，说着“快来”。
异国僧当即朝大姑娘小跑了过去，凑得近了，都能闻见大姑娘身上浓郁的胭脂香味。
“远远地瞧你冻得，我这心啊，受不了，快来我这坐坐，喝碗热汤也是好的。”大姑娘侧身让出身后的空位，笑脸盈盈地招呼着店小二忙加了碗热乎乎的面疙瘩汤。
异国僧说不出的感激涕零，入座后便与大姑娘聊了起来。
大姑娘也不见外，讲起自己无依无靠的身世，霎时便哭得梨花带雨，惹得异国僧忙手足无措地宽慰，大姑娘好不容易止了泪，那汪汪闪烁的泪眼便痴痴地凝视着异国僧，握着他的手说：“我从小到大，从未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的这些伤心事，也不知向谁倾诉……今日，见着小僧哥哥，倒是倍感亲切，仿佛是见着另一个我似的……不知道小僧哥哥此行是去往何处？”
“小僧欲出关，回西域去。”
“呀，是说小僧哥哥看着超凡脱俗，原来在西域修行，此路想必艰难重重吧？”
异国僧瞧着大姑娘眼中说不尽的崇拜与仰望，立时挺直了后背，想着这一路上被抓死人谷，又遇见顾青山与燕空这等人，说是艰难重重也的确不为过，于是大言不惭地讲起自己的经历，美化得连他自己都丝毫不疑，那挺直的后脊是愈发要直直地冲破天际了。
甚至到傍晚，燕空甫从屋中出来唤小二，异国僧与大姑娘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桌上喝完面疙瘩热汤的空碗堆起来都快要与异国僧的眉眼齐平了。燕空扫了一眼，同店小二说了几句，便又回屋关上门。
门将将合上，楼下的大姑娘眉尾一挑，余光便黏在了燕空适才所在的位置，笑意更深。
*
“你在想什么？”床榻上的顾青山听见了关门声，却不闻燕空的脚步，疑惑地侧身看来。
燕空眸色沉冷地走来，“遇见一个可疑的人。”
“哦？”顾青山饶有兴趣地坐了起来，“可是一路上都在跟踪我们的人？”
“跟踪我们的人，听其声，非一拨人，不知眼前这位是谁派来的。”
“还能有谁呢？首推段嫣然，她知道你已身中蛊毒，再派人步步紧逼，催你蛊毒发作。”
“其二，还有一人。”燕空欲言又止地看向顾青山。
两人话未说破，但也是心知肚明，顾青山沉吟道：“你依旧怀疑这一切主张，皆是景凌？”
“杀父弑兄，争权夺位，他是最高利益者。”
“可为何定要来杀我？”
燕空轻笑道：“于利于情，他不会杀你。”
“那你是指……”
“他要杀的。”燕空眸色一暗，“始终都是我。”
“既然他们选择了露脸，今晚一定会有行动。”顾青山皱眉深思，忽而掀被起身道：“我们马上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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