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中秋之夜

　　近来感觉叠风楼的防备比之前更甚，沈煜派了众多护卫把守默夕苑，几步一岗，严实到没有死角。

　　阿默也整日早出晚归，甚至有时几日都不见人影。沈煜和萧世同虽都不说，我想定是出了什么事。我向下人和护卫们打听，他们都仿若得了命令般，口风很紧。我心想，沈煜啊，你这是要把我蒙在鼓里吗。

　　不知不觉中秋节就到了。

　　卫平城的民俗是中秋夜全家齐赏月，分吃一块月饼，还有喝桂花酒的传统。如是遇到村边有河的，还有放水灯的习俗。传闻此夜越晚睡越长寿，是以很多人会在院中赏月饮酒吟诗弹琴叙旧，很是热闹。

　　以往的中秋节无论我和三哥秦川在何处，都会赶回家中和阿爹阿娘他们团聚。

　　而今也不知秦川用的什么借口来说服三哥。我无暇自顾，现下这烦恼只能丢给秦川一人来扛了。

　　阿默最近整日不见踪影，不知在忙什么。我便帮着吴妈一起做了月饼和菜。吴妈做月饼很是拿手，我便央求了她教我，自己也动手做了几个。

　　我还做了阿默最喜欢吃的肉包子和酿豆腐，萧世同最喜欢的东坡肉。吴妈做了其他几道菜，还煨了几盅佛跳墙。

　　傍晚时分，我们在院内刚摆好桌椅碗筷，大家纷纷而归。萧世同最先到，还带来了几坛酒，酒香四溢，是上好的桂花酿。紧跟着沈煜和阿默，并肩而来。

　　萧世同看着这一桌的美味佳肴，深吸了几口气，一脸享受般大叹了好几声，“好香--好香--“　我想我以前也如他这般，三哥总一脸的生无可恋状，揶揄说我“馋鬼一个，真是出息”。

　　月朗星稀，秋风徐徐。

　　连带着大家心情都很好，兴奋愉悦无以言表。沈煜让阿爽和吴妈他们也落座和大家一起庆贺。

　　席间，沈煜让阿爽抱来一件用丝绸包裹的礼物，说是赠与我的。打开一看，竟是古琴绿绮。

　　“礼物太过贵重，我生受不起。”我实话实说，相传此琴乃是司马相如的藏琴，价值连城，早已失传，不想竟在沈煜这里。

　　“好琴当有好的琴师，方才不埋没了它。你当得起。”沈煜缓缓说道。

　　“那就赶紧弹奏一曲助助兴，我还未听过小夕弹琴呢。”萧世同不由好奇的起哄道。

　　阿默瞪了一眼萧世同，萧世同随即堆笑。这二人真是一物降一物。

　　沈煜也微笑着看向我。

　　我不好推辞。吴妈便在门廊处放置了琴桌，我想奏上一曲也无妨。

　　我抚上琴面，凝气深思，琴音陡然响起，潺潺道来，一曲花好月圆已毕，他们都愣在那里，萧世同连端起的酒都忘了饮。

　　“没想到，你琴艺竟如此高超。”萧世同起身鼓掌，恭维我道。就连吴妈也是满脸笑意，点头夸我。

　　阿默亦如痴如醉。许是太久没有见到如此潇洒自信的我。

　　沈煜看向我的神情温暖，有回味，有寻觅，有温柔，亦有怜惜。

　　我不由自主红了脸。不知是他们的恭维夸赞，还是沈煜的眼神。

　　而后，萧世同又让我再来一曲。我亦许久未曾奏过那一曲潇湘水云，便顺从了他们。

　　一曲末了，众人如痴如醉。就连阿爽这个从未对我有过好脸色的人，竟也有了佩服之意。

　　院门口来了人，不曾想是林卓，身边陪着的竟是楚青衣。

　　沈煜起身同他们寒暄几句，便带着他们一起出了院门。不久又独自一人而归，依旧脸带笑意，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我抬头望天，月上中天，如此美的月亮，却是我的诅咒。便推脱酒力不行，有些乏了，让他们继续尽兴。

　　沈煜便陪我入了卧室，关了房门。

　　“你不出去？”见沈煜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开口问道。

　　“你今晚累了，我来帮你。”说着将我打横抱起，放至床榻。

　　他发丝倾斜，触碰到了我的脸颊，不觉竟有一丝瘙痒，想要伸手拨开，竟被他一把抓住了手，我动弹不得，他就趴在我的身前，这姿势委实暧昧了些。我不由自主的脸色发烫。

　　“你--？”我有些慌乱，话未出口，便觉得一处柔软袭来，覆上了我的唇。

　　我双眼睁大，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

　　见我挣扎，沈煜随即放开了我。

　　他起身脱了外衫，随即走到床前，点了我的穴道。待我还未反应过来，便上塌盘腿坐下，将他的掌心对准了我的后背，一气呵成速度之快让我惊诧。

　　“我可以自行运功--”

　　“不要说话，跟着我的内力，放松。”沈煜不容我说完，霸道的开始为我运功，与刚才的登徒子判若两人。

　　我只好凝神静气，感受他的内力在我体内游走，一遍又一遍，压制着我体内的千夜噬魂散。沈煜内力比我高出许多，就连这千夜噬魂散竟也是欺软怕硬，比起往日来疼痛轻了许多。渐渐我没了知觉。

　　次日醒来，见到床榻边睡着的沈煜，我吃了一惊，慌忙起身。低头看了身上的衣服还在，才稍稍放了心。

　　沈煜他竟一晚都在此处？

　　我扭头看向依旧熟睡中的他。我从未见过他睡着的样子，竟也如此好看。眉眼微弯，鼻梁高挺，薄唇--，看到这里我想起昨晚他的吻，柔软而美好，不自觉手指覆上了嘴唇，竟又有些脸红了。

　　我赶忙晃晃脑袋，不让自己再想这事。我努力告诫自己，这注定是一场无望的爱，注定是没有结局的。

　　这时，沈煜亦睁开了双眼，静静地温柔的看着我。

　　我忙慌忙起身下床，鞋子也差点穿反。待穿戴好后，尴尬的坐在桌边喝茶，不再看他。茶早已凉，只是我并没有觉察。

　　我准备开门出去，不想竟听到门外有声音在交谈，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跟我说说你小时候的事吧？”萧世同的声音。

　　一阵沉默，随即响起了阿默的声音。

　　“那年我十岁，村里闹灾荒，全家逃难，爹娘都饿死在了路上。我和妹妹一路乞讨到了卫平城。妹妹却身染重病，人瘦的只剩皮包骨头。”阿默静静地叙说。

　　顿了顿又继续说起，声音中却多了一丝悲凉和鼻音。“她说姐姐我饿，我想吃包子，大肉包子。”

　　屋外一片寂静，屋内就连沈煜不知何时也来到我身边，静静听着。

　　这也是我第一次听阿默说起过去。

　　“那包子铺外摆着的蒸笼热气腾腾，我没有钱，只好求老板施舍我一个。可是那老板一见我便轰我走，我再去求他他竟一脚将我踢开，说我耽搁他做生意。”

　　“那老板实在是可恶。”萧世同恶狠狠地说道，拳头砸在地上的声音。

　　“无奈我只好去偷。那老板的儿子抓住我说我是小偷，说什么也不放我走。我急的只哭。那人也七八岁年纪，跟着他的还有两个小伙伴。他们见我一个人好欺负，便打我。”

　　阿默顿了顿，继续道：“就在这时，有个身穿新衣头上梳着两个发髻的小女孩过来了，也才七八岁年纪，却有力气一把推开了那小孩，将我从地上扶起。她问我为何要偷包子，我便告诉她我妹妹病了我没钱买。”

　　我心中一惊，不觉也陷入回忆。

　　“后来呢？她帮你付了钱？”萧世同好奇的问道。

　　“她也想，可是她身上也没有钱。她说她哥哥有钱，然后她看了一圈也没找见。那帮小孩不放过我们，说若是我敢跟他新买来的小狗打一架，他就放过我，还可以再给我几个包子。”

　　“你打了吗？”

　　“我有的选择吗？可是那个小女孩就让我在边上待着，自己一点不害怕就上了。”阿默苦笑一声，陷入回忆。

　　“她打赢了？”

　　“没有，那条狗虽然不大，却一点不怕人，对着她腿上一咬就是一口，都流血了，她竟都没哭。”

　　“街上就没人管吗？那包子铺老板就放任狗咬人？”萧世同愤愤地说。

　　“起初没人在意，一群小孩子，能做什么。后来看到都流血了，这才有人围观，然后有两个大哥哥来抱走了那个小女孩。我便趁这机会也跑了。”

　　“再后来呢？”

　　“我回到破庙，便喂妹妹吃包子，包子已经凉了，妹妹却说姐姐包子真好吃，等我们以后有钱了，就天天吃包子。”阿默淡淡的叙说这故事。我看不到她此刻的表情，却觉得有些悲伤。

　　“你妹妹后来--”

　　“那个包子只吃了一半，她就睡着了。后来其中一个大哥哥背着那个小女孩找到了破庙，大哥哥说，妹妹已经死了。他们找人帮忙安葬了妹妹，又问我以后想要怎么办，我说我要学武艺，我要变成最强的那个，然后有人把我送到了剑客黑白双煞夫妇门下。”

　　“你竟是黑白双煞的弟子？”

　　“只做了短短几年，而后师傅师娘说已经没什么可以教我的了，我便去了西域，跟着大漠剑仙洛一樱学了灵犀剑法。待我剑法学成归来，师傅师娘已经去了，我来到卫平城想再找当年的那个小女孩，却找不到了。直到有日我在醉仙楼，又遇到了她，只是她没有认出我。再后来，她被人欺负，我救了她。”

　　阿默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我本想护她一世，可她身边有很多人爱她护她，她也不需要我，我便走了。直到三年前红叶山庄出事--”

　　听到此处，我推门而出，却是泪流满面，我接着话说了下去：“你不顾一切的救了她，然后陪她一起寻药，陪她度过最难熬的日子，一刻都不曾松懈。你便成了她的天，她的一切。为她默默扛着，受着。”直到我泣不成声，说不出话。

　　阿默回头看我，我见她满脸泪痕，她轻唤我一声，“小夕--”

　　而我，哭着叫了一声：“阿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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