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二章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新婚燕尔的两个人，并没有时间度蜜月。
杨平很忙，士兵伤亡的名单已经统计完毕，这些人的家属需要安抚，此次大胜军中众人皆有奖赏，虽然最后需要万俟晟拍板，但前期有大量的工作是军中将领需要完成的，而这次匈奴人被打的都跑海上去了，宣化这边便不再需要这么多的士兵，但不能一下子全部放回去，而是分批进行，所以杨平还需要确定这批返乡的名单，但即便再忙，杨平每天都会抽时间看望妹妹，有时会把一些士兵们返乡的情况讲给杨安听，他知道杨安最关心这些人回去后没法正常生活。
王嫣也很忙，杨安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药方不说一天三变，也是三天一变，每天三顿药，都需要王嫣亲自煎煮。
万俟晟每天也很忙，知道杨安不能药补只能食补后，立刻派人从长安带来四位御厨，专门为杨安做美味健康的食物。知道杨安最闲不住，便每日为杨安抚琴解闷，有时也会找来酒馆里唱小曲儿的伶人。知道杨安向往自由，身体稍好些，便带着杨安看草原上的日出日落。
杨安在生命最后的时光里，不再纠结，不再拒绝，她只想好好享受身边人给自己的关心和爱护。
她想，自己二十年的生命里，一直都在拼命向前奔跑，如今终于能停下脚步，自己一定要好好欣赏身边的景色，享受亲人的关怀。
虽然身体一直很虚弱，但杨安以为直到死神来临那天，这已经是虚弱的极限了，但在中毒不到两个月时，杨安才知道自己太天真。
最先出现问题的是眼睛，一起醒来便感觉天地倒转，床好像要翻了一样，眼前也开始出现重影，杨安不是讳疾忌医的人，出现新的症状，立刻就同王嫣说了。
“很抱歉，我可能没有办法帮你减轻这种症状。”王嫣难掩哀伤，声音都带着哽咽，但作为大夫却必须讲下去“而且这只是初期症状，接下来会越来越严重，直到完全失明。”
杨安明白了，知道这不是结束，只是王嫣怕自己接受不了，所以不敢再说，但杨安也知道，即便王嫣不说，那些坏现象也依然会出现，不如提前了解，自己也能有个心理准备。
“还会继续恶化吧？告诉我，会坏到什么地步，我想知道！”虽然气息微弱，但却不容置疑。
在杨安的注视下，王嫣平复了一下心情才说道：“最坏的地步就是五感全失。”
杨安闭上眼睛，淡淡的说：“嫂子，不要让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知道，好吗？我希望我走的时候，大家的感觉我是轻松的，而不是痛苦的。”
王嫣没有立刻回答，杨安知道，她还需要时间做一下心理建设。大约一刻钟的功夫，杨安都快睡着了，王嫣才轻轻的说道：“我会帮你的。”
杨安这才漏出今天第一个笑容，轻声的呢喃“谢谢！”
“......”
王嫣离开后，万俟晟才匆匆赶来，一进门就连声道歉：“对不起，今天来晚了，一会儿送第一批士兵返乡，我带你去送送他们，好不好？”
杨安听后果然高兴，轻声说：“你背我去，好不好？”
万俟晟能明显感觉到杨安的态度在改变，中毒前杨安对自己是敬而远之，中毒后杨安不再拒绝自己，而这次，是杨安第一次回应，尽管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万俟晟还是高兴的，心中好似燃放了最美的烟花，语气都不自觉透着欢快，“好！”
一出门，杨安便感觉刺目不以，只好闭目靠在万俟晟的背上，直到站到了城墙上，杨安睁开双眼，在强光的刺激下，双眼泪流不止，但大家都以为杨安是为下面返乡的人流泪。
“不要伤心，我和万大将军已经为他们安排好了，他们是去过好日子去了。”
杨安擦着泪，转身抱着万俟晟，头埋在万俟晟胸口，“我果然不适合这种伤感的环境，知道他们过得好就好，以后我就不来送行了，你背我回去吧！”
突如其来的巨大幸福淹没了万俟晟，一瞬间的呆滞后，万俟晟回过神来，连声说好。
接下来的日子，对于万俟晟来讲如坠美梦，但对于杨安来讲便是噩梦的开始。
第二批士兵返乡时，杨安看东西已经很模糊了，而随着眼睛的恶化，杨安的味觉和嗅觉也渐渐失灵。
中毒后第三个月，杨安单独对王嫣说：“我现在听声音很模糊了，很快就会完全听不见，我不想这样活，有没有不那么痛苦的药可以帮我解脱？”
王嫣泪如雨下，“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杨安摸索着抱着王嫣，轻声问：“帮我，好不好？帮我！”
半晌，王嫣才哽咽道：“好。”
“......”
王嫣回去配好药，此时杨平还没回来，王嫣便一路走到杨平办公的地方，顺便平复一下心情。
杨平看到妻子通红的双眼心中便有了不好的猜测。
“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杨安，杨安其实早就失明了，味觉和嗅觉也已经失灵，如今她的听力也开始下降，很快便会失聪。所以，她希望我帮她配一种药，帮她解脱。”
杨平下意识的反驳：“可是我昨天去看她时，她还好好的？她还能看着我说话，还能跟我说吃的寡淡......”
面对泪流不止的妻子，杨平知道一切都是真的，杨安从小就聪明，自己并非时刻陪在她身边，想要骗过自己轻而易举。
可是万俟晟呢，万俟晟天天守着杨安，也没有发现吗？
是了，万俟晟每天喂杨安喝水吃饭喂的不亦乐乎，肯定也没有发现。
那个粗心的家伙，还因为杨安抱怨食物寡淡而训斥御厨。
杨平一会儿责怪自己，一会儿责怪万俟晟，一会儿又问王嫣：“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八尺高的汉子，哭的像个孩子。
王嫣想安慰，自己却也无法控制情绪，最后两人抱头痛哭。
哭过一通，两人的心情逐渐平复，不得不面对现实。
“失去五感，无知无觉的活着，那对杨安才是最痛苦的吧！”
“把药给我，我去找她问清楚。”
王嫣知道没听到杨安亲口承认，他是不会死心的。
杨平大步流星走进杨安的寝室，撵走万俟晟，自己坐在杨安面前，转身又拿了个茶杯放在杨安面前：“哥哥给你带了个礼物，快看看喜不喜欢？”
杨安拿起桌子上的茶杯，笑着说：“哥哥送什么我都喜欢，最近正嫂子开了个药茶方子，以后就用哥哥送的茶杯喝茶吧。”
此时杨平不得不承认杨安真的失明了。眼眶忍不住发热，强忍着没有哭出来，“真是个傻瓜！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杨安苦笑着放下茶杯：“嫂子都告诉你了啊！明明答应我不跟任何人说的！真是女生外向啊！”
顿了顿问到：“药呢？嫂子也给你了吧？！”
杨平终于抑制不住，泪流满面。
“这是我的选择，你会支持我的对吗？哥？”
杨平怔怔的看着面前容颜憔悴的妹妹，她脸色苍白唇色是不正常的紫黑色，眼眶透着淡淡的青黑，双眼依然水润，眼神中带着强烈的渴望，若不是验证过，杨平再难相信妹妹已经失明了，她的身形愈加单薄，伸到自己面前的手青筋毕露，偶尔会不自然的轻轻抽搐，杨平除了心疼还是心疼，最终只能从怀中掏出药瓶，轻轻的放在妹妹的手上。
拿到药的杨安无声的笑了，“我这身体如今不知有多少毒，等我死后便活化了吧，到时候把我的骨灰葬在江南家乡，找一个有山有水风景优美的地方，四周种满桃树，坟头望着东方。”那是上辈子杨安家乡的方向。
“若是想要看我，每年四月初五给我带点好酒也就够了。”四月初五是杨安两辈子出生的日子，她以为自己早就忘了，如今却突然想起，两辈子加起来自己也有五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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