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变 第一节 各在天一涯（一）

　　距离政变，已经过去一年了。

　　虽说苍此后并没有再难为我，但是依旧将我变相软禁在宫里，身边只留了之前那个随便从街上抓来的小姑娘阿瑾随身侍候。

　　小姑娘也是个机灵的－－除了刚来的那几天哭得昏天黑地的，很快也就适应下来了。这一点让我不禁高看了她一眼，再加上她也是对将她强行与家人分离的苍恨之入骨的，我们很快就成了同盟－－虽然平常，我们总是对外表现出我们彼此生疏的样子。

　　也正是因为我们表现出的生疏，苍对阿瑾十分放心，甚至给了她可以外出的机会；再后来，宫里新招了一批宫女，都是阿瑾一手带出来的，我只要负责在苍看不到的地方恩威并施，就足够将她们完全收为己用。现在她们被分配去了各处－－药膳房、书房、浣衣坊……可以说，我的眼线已经安插在了后宫各处。

　　再加上现在的医工长与清城和我都是华族人，并且他与清城关系很好，又因为都在找清城的关系，他渐渐地也开始帮我，为我悄悄提供一些我所需要的药材，指导我的医药学问。而且他时常夸奖我天赋异禀，是个学医的好苗子。虽然我觉得他八成是恭维我，但是至少，开一些简单的方子、简单的药物辨识，我还是能做到的。

　　与我们这些已然端正心态的人不同，阿雪自从醒来之后便彻底疯了，现在被关在一处偏殿，原本每天只有人送饭，弄的人不人鬼不鬼的。现在在我的劝说下，苍终于同意给她安排婢女去伺候，最近又喝了医工长开的药，也渐渐不疯了，我偶尔还约着她一起在院子里转转。

　　不用说，那些婢女也都是阿瑾调教的，都是我的人。

　　此外，最近苍往我这里跑的次数渐渐少了－－我有了身孕，他有了新欢，仅此而已。

　　但是，对此我只有一点不能理解－－为什么他即使有了新欢，也绝对不肯放松对于我的看管？害得我每天都只能闷在屋里看书，或是绣绣花什么的。

　　“王后殿下，该喝药了。”阿瑾小心地端着药碗上前，恭敬地跪在地上，双手捧上药碗。

　　“辛苦了。”我接过药碗，“那边有什么动静？”

　　“按照殿下吩咐的，药没有断过，每天都是看着她喝完才过来的。”阿瑾甜甜一笑，“殿下就放心养胎吧。”

　　“那就好。对了，这服药，明天给她熬了，盯着她喝完，一喝完就把她带到我这里来。”我勾唇一笑，从桌上拿起一张写了字的纸，叠起来塞在了阿瑾的手中。

　　“是。”阿瑾会意一笑，端着空空的药碗缓缓出去了。

　　阿瑾走了没多久，宫外便有侍卫高声道：“源王驾到。”

　　我缓缓起身，向着进来的苍盈盈一拜。苍立刻快步上前扶住了我，“不是说了你有身子。这些虚礼就免了吗？万一伤了身子怎么办？”

　　“夫君说的是，沐萧好久没看到夫君了，一时激动，就迎过来了。”我柔柔靠在苍怀里，一派小鸟依人的模样，“夫君最近怎么这么忙啊，夫君是不是讨厌沐萧了？”

　　“哪能啊，只是最近太忙了，冷落了你。有什么想要的，我一定满足你。”苍的笑在我看来就是在掩饰心虚。

　　“医工长说，最近阿雪的疯病好些了，让我没事多陪陪她。所以我想明天约她来我这里坐坐，可是她喜欢的点心没有买……”

　　“我明天差人送来……”苍低头在我额上浅啄一口。

　　“嗯。”我笑道。

　　“明天，你来吗？”我有意问道。

　　“嗯……明天可能有些不方便，最近边境和楚地有些摩擦，政务有些繁忙。”他直视我的眼睛，竭力表现自己的清白。

　　我心中暗自冷笑－－三个月前，也即是我查出有孕没多久，他便偷偷纳了一位美姬藏在了月影殿的偏殿，调了两个宫女去服侍。听阿瑾的汇报，那位女子似乎是叫娇娇，一个华族女子，是华采楼的头牌，被他花重金赎回来的。在这里遮遮掩掩，还当我不知道？

　　无所谓，反正都是要杀的，我不介意自己手上多沾几滴血。

　　苍在我这里坐了没一会儿，又复交代了几句便离开了。

　　我轻抚着尚未明显凸起的小腹，却感觉不到半分将为人母的喜悦－－自从苍当着我的面夺走玄的命之后，也就一并将我的心刺死了。

　　若这个孩子是玄的孩子，我定然加倍疼惜，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阿瑾轻轻走了过来，悄悄将一个油纸包放在我面前，道：“殿下，东西都找齐了。”

　　“辛苦了，今天就到这吧，明天还要你替我奔忙呢，快去休息吧。”我微微颔首，阿瑾向我行礼，随后离开了屋子。

　　我打开纸包，桃仁、肉桂、牡丹皮、干姜。这些东西，都是滋补的常用药，只是现在用就别有妙处。我将它们各取出一些，混在一起碾碎－－本来只用一味就差不多了，但是我偏要将它们混在一起，好好滋补一下身体。

　　细细碾了许久，终于将它们碾成了细细的粉末。

　　我捻了一些放进嘴里，肉桂那独特的甜辣味道便充斥在整个口腔。

　　“味道会不会有些重？要是被察觉出来就不好了。”我自语道。

　　就着水服下一些，我又站在屋子跳了跳，直到小腹隐隐有些不适才回到床上躺下。

　　一觉醒来已是辰时，阿瑾进来，侍候我起身。

　　“呀！”穿好衣服，阿瑾替我收拾床褥，看到床上的血迹却不禁叫了出来。

　　“别声张，把褥单撤下去。”我强忍腹痛，将剩下的药和着早膳服了下去。

　　“是。”阿瑾带着哭腔道，“殿下，还请殿下珍重身体。”

　　“你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冲她微笑。

　　等到阿瑾回来，我便让她搀着走到后院的亭子里。阿雪已经到了，端正地坐在石凳上，见我来了，忙起身向我行礼道：“阿雪拜见王后殿下。”

　　“妹妹不必多礼。”我笑着虚扶了阿雪一把。“妹妹快坐。”

　　“是。”此时的阿雪，早已经没有了往日的飞扬跋扈，光秃秃的手掌小心地收在袖中，瘦削的脸庞显得一双眸子更是大得出奇。

　　“妹妹尝尝这个点心，这是你哥哥特意命人买回来的。”我拈起一块点心，放在了阿雪伸出的手掌上。阿雪小心地吃着，眸中闪过一丝喜悦的光芒。“喜欢吗？”

　　“嗯，这个好好吃啊。”阿雪不住地赞叹道。

　　“好吃就多吃些。”我见她吃完了一块，便又往她手里放了一块，“这还是玄推荐给我的呢，我觉得好吃，便记下了。”

　　听到“玄”这个字，阿雪的眸光微微一僵。

　　除了我、阿瑾和医工长，没有人发现阿雪的病根究竟在哪里－－阿雪不能听到我提到玄，也不能听到我说玄如何珍视我，更不能听见我提玄的死。

　　至于其他人提及，她的反应似乎并不是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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