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联合 第一节 轩车来何迟（五）
我在这一个月的日夜中，不止一次地想象过见到沐萧时应该有的表情－－惊喜的，宠溺的，愧疚的，心疼的……
明明在来赴宴之前，独自在屋中演练了无数遍，一举手一投足，哪怕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都不会让她看出半分改变。
可是，为什么当我真正看到她的瞬间，却僵在了原地，连自然地问候都不能够做到。那份沉积了十一年的愧疚，在此时无限放大，我甚至想要逃开，觉得自己无法面对她。
我只能这样远远地望着她——岁月仿佛从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还是当初的模样，只是，她的眸光深沉，早已不见当初的单纯和清澈。
她也那样遥远地看着我，面色微微凝滞，但是很快又移开了目光，被楚王后拉着，微笑着融入了人群。
听虞澈说，她曾经怀疑过他的身份，还在他面前哭了。不过所幸虞澈将面具摘下来，打消了她的顾虑。
她还记得我吗？心中依旧保留着对我的爱意吗？她会哭出来，一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而我却不能在她身边陪着。
我真的很想冲上去告诉她我的身份。但是我不能这样－－我还要将楚地的大权掌控在手里，征讨夏地，还要帮虞澈把他家的“产业”抢回来。
以后的每一步都伴随着危险，若是将她卷进来，一方面我会变得畏首畏尾，另一方面，我担心会有人对她不利。
即使把魅放在她身边，我也还是觉得不放心－－若是真的有人看出我们之间的关系，那么，我想，沐萧将要受到的威胁，将会比我们在这些年里遇到的还要多得多……
“怎么了？想什么呢？”阿雅突然用手肘捅了捅我的侧腹。
“没什么。”我端起酒杯，却想起自己尚且戴着面具，所以只能愣愣地看着酒杯。
“你肯定有心事，到底怎么了，你从上个月开始就经常这样发愣。”阿雅有些担心地看向我，伸出手想要抚过我的面具。
我本想下意识躲开，但是想到要想断决沐萧对我身份的猜疑，阿雅是个不可多得的好掩护，便没有闪躲。
“你今天怎么这么温顺？要是平常，你早就躲开了……”阿雅继续追问道。
“我最近好像有点不舒服，所以今天早上也是让楚煜替我去接的源王后。”我故作病弱地说道。
“你不要紧吧？”她伸手夺过我手中的酒杯，“别在这硬撑了，回去歇着吧，我去和父王说一声。”
“这样……不好吧？毕竟源王后还在。”我看向她，她也正看向我们，眉头微皱，有些疑惑，有些伤感。
但我不能告诉她我就是玄，我和阿雅什么都没有，我心里一直只有她一个人，我是为了复仇在谋划。
我所能做的，只有继续沉默。
阿雅并未注意到我的目光所及，只是提着裙子快步走向他们，沐萧的目光也被她的身影吸引走了。
阿雅对楚王他们说了什么，随后楚王夫妇以及沐萧再一次看向了我。
楚王点了点头，我便向他们远远行了一礼，不等阿雅回来，径自离开了王宫。
楚地的夏夜，街道上的风依旧带着凉意。
我回到大将军府，虞澈仿佛预料到我会先回来一般，正倚在门前，和阿碧一起等我。见我回来，两人便迎了上来。
“怎么样？是不是她？”虞澈开口道。
“嗯。”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只能简单回应。
“沐萧姑娘……王后她好么？”阿碧有些哽咽地问道。
“和十年前别无二致。”我淡淡道。
“兄长……没有和她讲明身份？”她继续问道。
“没有，只是远远看了她一眼就回来了……”我解开了脑后的丝带，将面具取了下来。
“亏你还练习那么多遍……啊，我没有偷看，只是，不小心瞄到了一眼。”虞澈说到一半慌忙摆手，随后又恢复了平静，正色道，“不过你不和她说明自己的身份，这个判断是正确的，我们已经发现了，有一伙来路不明的人，正企图接触你，而且难以判断来意。”
“你们没把那伙人端掉？”我有些诧异，我近来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还没有，因为尚且没有感觉到杀意，说不定是楚王派来查底的人，若是急着暴露我们在暗处的势力，怕是不妥。”虞澈淡然道。
“说的也是。”
“所以，你还是先暂时打消和你的小美人重聚的打算吧。”虞澈有些酸溜溜地说，“小心这件事传到那个剽悍公主那里去，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要是她真的能奈我何，那还得了？”我苦笑道。
“你多厉害啊，对面的房子……哦，我不说了，省得你又要敲我。”在我真的动手前，虞澈乖巧地闭上了嘴。
“奴婢也想见王后，哪怕只是躲在暗处偷偷看上一眼也好啊。”阿碧含泪道，“王后这些年一定受了不少苦，当年她待奴婢亲如姐妹，而且那个与主子换了身份的人也托奴婢将她从宫里带出来，可奴婢却扔下她离开了……奴婢这些年一直在自责……”
“怎么好好的又哭上了？”我拍拍她的肩，“这又不是你的错，当年也是我下令离开的。”
“啧啧啧，你看看你们一个一个的，这叫什么知道吗？关心则乱！看来以后你们两个还是少出门比较好－－尤其是你。你可别忘了你还要替我报仇，若是因为你的沐萧，导致你无法在楚地尚不明朗的时局中站住脚，我是不会饶了你的。”虞澈的语气听起来很轻松，但神色却不是一般的阴冷。
“我自然知道，不到万全之时，我是不会贸然接触沐萧的。”我只得点头道，我也不想因为这样的事，让一起打拼的兄弟对我失望。更何况，沐萧是不会在楚地受到冷遇的，我完全不用担心。
“那就好。”虞澈瞥了我一眼，随后转身进了屋子。
“你也不要太担心了，毕竟有魅跟着她呢，不会有事的。”我对阿碧说道，“而且就算有什么事，我也会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的。”
“是。”阿碧抹了抹眼睛，无限伤感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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