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酆临
酆临
直到一丝傍晚的凉风透过半开的车窗，吹到小临脸上，他才从沉睡中醒过来。
这一觉是他这么多年来睡的最安稳的一觉，汽车的些许颠簸完全没有影响到他，尽管只是睡了一个下午，可他现在感觉充满了精神。
他看向窗外，天空呈着浅酒红色，微微泛着粉色的余晖。他有些痴痴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不知不觉的眼眶湿润了起来。
多少年他已经忘了。他一直生活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挨打，工作，挨饿等等已经习以为常。他的内心从来没有任何一天是真正开心的，他已经好久没有体会到真正的开心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是他知道一定跟那侥幸逃过一顿打的开心完全不一样。
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好，而这些不过是随便一个普通人都有的，只不过他们不这么觉得开心。
那格外美丽的天空下面，是他完全没见过的城市风景。但是他从经过的车的车牌看出来，这里还是Z城。
说起来在这座城市怕是有十年了，从出生开始就在这里，一直到现在。可是他所见过的，却只是那么一小块，他这十年都被束缚在那一个小小的区域里，就像是蝉一样，那么多年待在土里，却在最后仅剩的一段时间才爬到树上肆意鸣叫。
不过他才十岁，对于一个人类来说，实在是太过于年轻，他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跟蝉不一样。
小临突然想起来两年前一次他在路边徘徊，看到一辆汽车，前面坐着一对夫妇，后面坐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子。因为那辆车开的并不快，所以他看清楚了里面的人。那对夫妇好像在说些什么，脸上挂着笑容。后座上的大男孩子把头轻轻靠在车窗上的车沿，脸上挂着淡淡地微笑，就这样看着外面的风景。那一幕在他的心里留下了深刻的痕迹。虽然只用了短短的几秒就从他身边划过，但是他还是记住了，记得很清楚。
而他现在坐的地方就是那次他看到的那个大男孩子坐的地方。只不过前面坐着的不是他的亲人罢了。
小临想了想，也学着记忆中那个大男孩子的样子把头靠向窗边，可是他不够高，靠不到车窗上面的边缘，所以他只能把头靠在半开的车窗上，脸上流露出发自内心的微笑。
原来是这样一种感觉啊，怪不得当时他笑得那么恬淡。
小临看着那天空，大脑里一片空白。
他想把这时候的感觉永远记在脑海里，每当他不开心的时候就想一想。
他做到了，就算是过了八年，在经历了那么多以后，他也依然没有忘掉。
他没有注意到，前面开车的中年人从后视镜里瞥了他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好像多了一丝缓和。
。 。 。 。 。 。
等到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车子终于开始减速，然后停靠在了一栋位置有些偏僻的楼面前。
中年人把车子熄火，解下安全带，下了车。小临也跟着下了车，顺手把车门观赏。他抬头看向这栋楼，上面写着“流月集团有限公司”。
“跟我进去。”中年人言简意赅。
小临跟上他的脚步，踏进了他从来没有资格踏进过的建筑。这栋楼是大理石铺的地板，光滑如镜，小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景，他居然能从地面上隐约看到自己的影子。墙壁上到时正常的白色，只不过那种白跟他之前见到的白色完全不一样，白的像雪一样。他小心翼翼地左顾右盼着，既好奇，又怕眼前的中年人觉得自己不老实。不过好在他好像有什么心事一样，头都没有回。
正走着，中年人突然开口说话了：“一会见到我的女儿，不要跟他说关于我跟你和那个你之前呆的地方的事情。”
小临点了点头，这种事情，保密也是应该的。看起来这个中年人好像是这个公司的老板，从之前管事中年的称呼他大致也猜得出来。而他的女儿估计就是传说中的千金了，生活在一个他无法触及的世界。
走道一间办公室门口，中年人直接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小临也跟上去，但不敢直接进去，只好站在门口往里面看。
房间里面靠窗是一张大桌子，桌子上摆着很多文件。桌子旁边是好几个大柜子，墙上还贴着很多名人的画像，不过他除了毛主席都不认识。桌子面前放着一张老板椅，上面坐着一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女生，应该就是中年人的女儿了。
小临愣住了，他忽然觉得那个女生分外眼熟，好像是见过一样。
那女生听到动静，转过头来，先是看了自己的父亲一眼，然后目光就和小临对上了。果然是她，那个他当时嫌弃她又啰嗦又麻烦的女孩子。
他看到了她眼神里突然绽放出了光彩，像是看到了什么重要的人一样。小临心里突然一怔，他不知道为什么对方会流露出这种眼神，而且是对他。这种眼神是他完全没有资格享受的。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心里有些慌张。
“你快进来啊，站在门口干什么。”那女生见他非但不进来，反而还后退了一步，便站起身来朝他走过去。等到她站在他身前，他发现她现在比他要高了半头。这也正常，毕竟女孩子小时候长得快一些，而且年龄还比自己大上好几岁。
这是什么情况？怎么回事？
小临的大脑里只有这两句话。他完全不理解现在发生了什么。
“现在我的乖女儿该放心了吧，我把真人都给你带过来了。”那中年人有些疲惫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笑着对女孩子说道。
“嗯嗯，爸爸你最好了。”女孩子开心地冲中年人一笑，看向小临，说道：“你还记得我吗？我们几个月前见过的。”
“嗯，记得。”他怎么可能不记得。
女孩子听了这句话，脸上再次绽放出笑容。小临不知道为什么他笑得那么开心，明明他们只见过那一面而已。
“我当时离开后就很担心你，毕竟你当时受了那么重的伤，真的，你当时怎么回事啊？受那么多伤还在街上乱逛，要是有危险怎么办啊。”女孩子一口气说了一大句。
小临有些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
“小月，你别说那么多，先让他进来啊。”中年人好像对自己女儿的性格很是熟悉，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才出声说道。
“哦哦。”被称为小月的女孩子连忙答应道，然后拽着小临的胳膊往里走。“你坐在这里。”
小临有些木然地坐在那里，大脑一片混乱。
中年人好像看出了他内心所想，叹了口气。他从口袋中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准备给自己点上。可是女孩子直接抢走了他手中的眼和打火机，随手扔到了一旁去。
“不能抽烟。”女孩子有些蛮横地说道。
中年人宠溺又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说：“不抽不抽，爸爸忘了。”
小临看着这一幕，有些出神。
没烟可抽，中年人便直接说道：“你现在是不是有些想不明白？”
小临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
“不明白就对了。”中年人又叹了口气，下意识地想掏烟出来，结果什么都没摸到，才想起来被扔在一边的烟。“我也不是很明白，不过我可以确定，你的父亲是我的朋友。”
小临呆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关于他父母的事情。
从开始记事开始，他就是一个人，跟着路边的老乞丐讨饭吃。后来过了几年老乞丐去世了，他就只剩下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大街上游荡，直到被抓到那个地下室去。他脑海中完全没有对父母的任何，不过有时他也回想，是怎样的父母才会把自己的孩子抛下，也许是无力养活，也许是不想要，也许是其他的什么。不过小临倒也不是很恨他们，因为他对父母完全没有任何印象和概念，对他来说这只是一个称呼而已，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他没必要去恨一个完全在他心里就不存在的人。
可是现在听到这句话，却好像好事有些难过，不知道为什么。
“我认识你父亲，是在大学里。当时他是学生会主席，我是副主席，我们关系很好。等到毕了业，他去了南方，我就留在了这里。从那时候，我就再也没见过他，只是偶尔接到他的消息。然后我成了家立了业，就基本没有联系过了。直到去年他突然给我写信，说他儿子在这里，让我帮忙照顾一下，他有事情脱不开身。我才知道他已经有儿子了，而且已经不小了。”
小临静静地听着这些，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勾勒着那个名为父亲的人的面庞，应该跟他很像吧。
“可是我不知道怎么着，他只是提到了你脖子下面有一块赤色胎记，其他的什么都没说。我当时的确很苦恼怎么去找，总不能到大街上一个个去看别人的脖子下面。”中年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有些苦笑地道：“没想到前不久小月出去玩，就遇见了你。回来跟我说他看见了我经常念叨的脖子下面有赤色胎记的男孩子，年龄也相仿，我这才意识到了。”
原来自己能被找到，全是巧合啊。
他突然感觉自己也不是那么不幸。如果是真的不幸，他现在还在那间地下室里呆着。
他内心复杂地看着眼前的两人，沉默着。
女孩子觉得气氛有些沉重，便有些不开心地说道：“好了好了，都找到了，就别说这些了，我们去吃饭吧，我好饿啊。”
“那，我爸爸他叫什么名字？”小临有些沙哑地问道。
“酆秋玉。酆是酆都的酆。我给你写出来看一下”
酆秋玉，还真是个诗情画意的名字啊。他看着纸上的那个名字。听起来自己的父亲好像也是个风流人物。
那我，就该叫酆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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