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群鬼乱舞
一条仅能容得下两个人并排行走的路斗折蛇行，前不见首后不见末，如架空在云端一般，路的两侧是万丈深渊，深渊下只见红光若隐若现，红消黑现，甚是骇人。
遥远处，若自不知处而来，一袭白衣的人披着长长的青丝，手里提着一盏金色明灯，面无表情的沿路缓缓而行，没有目的地。
很久了，还没有走到尽头，也没看到别的人，好像一个世界的遗孤，绝望又希望着，正是那个年轻无为还英年早逝的沈初。
“啊……”
一阵凄厉的叫喊声震耳欲聋，像是无数鬼尖叫汇集成的叫喊声，刺痛人耳膜。
沈初脚步顿了顿，心里咯噔了一下，抬起敛低的眼睑，一点亮光照进心头，终于有点活的迹象了，管他是人是鬼，只要有声音就比始终寂静好，有声音就说明离有人的地方近了，于是她加快脚步往前去，一阵阵凄厉的喊声越来越近。
一个偌大的空间，映入眼帘全是怪石嶙峋，映着诡异的血红色，成排站着叫喊的是黑衣鬼，汹涌着欢呼，像是有什么大喜事，他们在庆祝。
还有很多乱七八糟的鬼，夹杂着一些争吵声，仔细听能听见他们说的话。
有的鬼捡起一条手臂往自己身上接，另外的鬼抢过来，道：“你做什么，这手臂我的。”
“发鸡盲么你，这我的，我方才掉的！”
“你掉的？哈，笑死鬼了要！你有手臂么，你死前就断臂的好吧！”
“瞎了你的狗眼，老子什么时候断臂了？四肢健全的我行不行！”
“看清点，你个死卖咸菜的哪来这么粗的手臂！”
“……我的！”
两鬼抢手臂，没眼看，沈初移开视线，看了一圈，发现好像大家很忙，没人有空理会她，想打个招呼都不知道何从下手，在世的时候在人群里都没有过这种感觉。
“啊，他妈谁踩到了老子的头，脏了！”
一个无头鬼捡起地上的头，一边擦拭那只流血的头一边破口大骂，不留神下手颇重，一大巴耳刮子扇到了一个女鬼的脸上，女鬼被扇得五官错位，扭曲成一团十分难看。
“妈的，我刚和姐妹们去市里做的鼻子，可是照着魅的模样做的鼻子，坏了你赔，哪个遭天谴干的？！”那女鬼扶着鼻子骂道。
有鬼在一边幸灾乐祸道：“十三娘你可别骂啊，还不是你相公打的，我看见了！”
十三娘怒火攻心，一手夺过还在擦拭的丈夫手里的头，砸地上跺了一脚，道：“你活歪腻了！”
无头鬼晕头转向摸了一阵才找回自己的头，重新安上去，大气都不敢出。
沈初：“……”
沈初在外围的地方，挤着挤着就让鬼群给挤进了中间，想出去都难，哭笑不得。
这些鬼长得都很恶心，要么五官扭曲，要么断头缺胳臂少腿，要么捧着血淋淋的头在端详，要么在把露出外面的肠子给塞回去。
还有一些鬼身体血淋淋的被拖在地上，那并非有多大仇的鬼在打架，而是在互相闹着玩，随地溜达。
鬼地方就真的是鬼地方，血肉横飞的场面，群鬼乱舞，偶尔有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也有女人的抽泣声，乱哄哄的不成样子，但在鬼的眼里似乎这才是正常的。
沈初觉得汗毛倒竖，鸡皮疙瘩起了一地，这不是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又是什么。
她觉得自己真的格格不入，只好见人就微笑，谁也不知道她的笑有几分是真开心，不理她，自己做自己的，她笑她的。
忽然看见地上有一颗碗口大的珠子滚动，从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身上掉下来的，看见珠子掉了着急就要捡，但人群一下子就淹没了他。
珠子溜到沈初脚边，她赶紧去捡，手背遭鬼踩了几脚，紫红了一块。
这颗珠子真的不错，晶莹剔透，几乎能当镜子使，透过它能看到自己的脸，便忍不住多看两眼。
那少年过来了，沈初把它还给他，道：“你的。”
少年对她笑着道声谢就急着走了。
沈初透过鬼群的缝隙才看见高台上有几个正常一点的，好像长得还不错，忍不住多看两眼，他们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初来乍到，沈初很好奇，想拉个人来多了解了解，问问这是怎么回事，正好看见侧边有一个安静站立着的，虽然摆着一张谁前世就欠了他钱似的黑脸，但这鬼堆里就数他比较安分，于是往他那挪近了点。
沈初道：“你好，请问一下……”
那鬼道：“不知道。”
沈初道：“不如你先等我问完？”
那鬼道：“总之问什么都不知道。”
沈初偷偷观察了他一番，此鬼说话的时候眼睛是一下都没眨过的，暗暗断定了这其实是个瞎的，尴尬道：“抱歉，打扰了，我刚来，不知道兄弟你有眼疾，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不知道是正常的，我还是问问别人吧。”
闻言，那鬼转头看她，道：“你才瞎，我是不跟陌生鬼说话罢了。”
说完扭头就走了。
沈初心头捏了一把汗：“我还是看看上面那几个正常一点的算了。”
刚回头，突然一只长发鬼头倒挂着缓缓坠下，沈初惊得胆囊飞出体外，没忍住就喊出了声音，倒退了几大步。
这绝对是生前大屏幕看恐怖片的既视感。
“大姐，眼瞎么，你踩我头发了。”
谁在说话？
头明明是在上面，怎么就踩到他头发了，低头一看……
“抱歉，我没见到。”沈初松开脚，真踩到了一把头发，虽然很好奇他是如何做到人在上面头发还在下面的，但毕竟是自己的不对，还是老实道歉了。
她这惊叫声要放在别的地方或许还有人好奇，奈何在这地方，说话声都完全盖过了，谁会管得了她，只有一个人出现在了她面前。
是个衣衫褴褛但面目干净的少年，正是方才掉珠子的那个。
他把那只倒挂的头扯下来跟扔废品一样扔到一旁，道：“阿同你又在欺负新人了是不是，说过多少次了，要好好对人，怎么就是不听？”
他的声音不紧不慢，与其说是呵斥，不如说只是劝说中带点责备的意味罢了。
转身又对沈初道：“这位姐姐不要跟阿同一般见识，他只是调皮些罢了，并无害你之意。”
阿同装好自己的头，整个完整的鬼看起来倒只是个孩子，比那少年还要稚嫩一些，眼睛瞅了瞅少年，又看沈初，不屑道：“我哪有欺负她，就是想跟她套个近乎而已，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倒是她，自己是个鬼还会被鬼吓到，也是无敌了！”
少年拉他一把，道：“你还说，有谁刚来就习惯了的，刚来那会你还不是这样怕事？”
沈初背脊起的那层汗渐渐消了去，淡定了不少，还好，终于遇到正常的了，有正常人说正常话，方才那点惊吓还算什么大事呢，笑道：“没事的，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我往后慢慢习惯就好了。”
少年道：“那就好，姐姐我给你介绍一下，阿同……咦，阿同呢？”
环视一圈人群都没见了他人影，少年叹了口气，道：“阿同是我弟弟，他性子就是这样的，莫要跟他一般见识！”
沈初道：“没关系，挺好的。对了，我叫沈初，你呢？”
少年道：“青一，刚升了级，现在是个零了，还在努力修炼，争取早日当个魅，姐姐呢？”
沈初一脸茫然，脑海里除了问题还是问题，听不懂他说的什么零，什么魅，如果有个人给她好好解释一番，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道：“其实我不太懂你说的零和魅，那是什么？还有，你能否告诉我，这里的一些情况，高台上的那几个人是要做什么呢？”
见她一连串的问了这么多问题，还有她藏不住的一无所知的表情，青一一时都震惊了，道：“姐姐，你……什么都不知道？如果没猜错，有些是生前就已经了解了的，有些是死了刚来都已经知道的。”
沈初心想，难道我要告诉你，我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却偏偏成了这个世界的鬼这么神奇的事么，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吧！
正当她在思考要怎么说的时候，青一道：“姐姐你到这边来，趁封仙大典选人还没开始，我们先谈谈话，权当消遣时间吧。”
到鬼群后面找了一个鬼少的角落，耳边总算是稍微清净了。
青一道：“姐姐我知道你是新来的，刚死不久吧，可有熟人在？”
沈初哪有什么熟人在这里，她生前认识的人都还活的好好的，就算死了也是成了一堆灰，哪里会跟她这么奇葩穿越到了这样的地方来，咳了一声，道：“没有熟人，我死的早……”
青一道：“姐姐不必难过，你的心情我可以理解，我和青同跟你一样，年纪轻轻就不在人世了，若是不介意，你以后就当我们姐姐吧，我们三个一起修炼可好？”
真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这般好鬼，开心还来不及，怎么还会介意，沈初道：“自然不介意，我开心还来不及呢，说真的，我生前是个孤儿，无依无靠，你喊我姐姐，从此以后我就有家人了，对吧？”
青一笑道：“我和青同生前也是没有亲爹娘，看来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姐姐不嫌弃我们，那就太好了，终于有人不嫌弃我们了！”
听他的口气好像很多人嫌弃他们似的，沈初道：“嗯。对了，你方才说的，你是零？”
青一道：“对，我现在已经是零了。鬼界分四个等级，由弱至强，幽、零、魅、精，这些鬼群就是普通低等的幽，最多最常见的，零比幽的修为高，高等一些，要成为魅需要付出很多，没几个是可以做到成魅的。至于精，是鬼的最高级，茫茫鬼海只有最出色的鬼才能成精，而成了精的鬼便不再是鬼，就差不多是仙了。这么多鬼聚集在这主幽窟为的就是此次的封仙大典，非常难得的，两百年一见已是频繁，过去多数是五百年一见，这么大的场面，自然是万鬼齐欢了。”
沈初道：“这么说不久前的凄厉叫声就是在欢呼封仙大典了？”
青一点头道：“那是鬼差的声音，有事召集鬼群的时候就会用到这种召唤，姐姐你觉得这声音凄厉？”
沈初笑道：“我刚来，没听习惯。”还真挺瘆人的。
青一道：“还有，你方才问的，高台上那几位人是么？他们是高级的魅官，或者可以叫他们死神，为主管此次封仙大典而来的。”
沈初视线已经移到了高台上，十几级高台阶上的那方高台的光色比下面要亮，照得人的脸更清楚。
她微微皱了皱眉，仔细留意，看到一个忙来忙去的身影，远远望去，这人挺好看的，一袭白衣，浅蓝色带束腰，眉清目秀，背后背着弓箭。
不至于史书上说的倾城之姿，但也是使人看之眼前一亮了，至少对比起这些缺胳臂少腿的来说，真的好太多了，再看看旁边的那几个，好像长相也出色得很，很是养眼。
青一沿着她的视线望去，见她出了神，多问了几声“姐姐？”才有回应。
沈初道：“他们确实比较好一点，你看那位，背后背着弓箭的那位，他也是魅？”
不用看，青一都知道她说的是哪个了，道：“是魅，他……”
“哥你在这儿呢，找你找急了都。”青同化成了正常鬼的形态走过来道。
青一道：“我在和初姐姐说话呢，对了，以后沈初就是咱们的姐姐了……”
话没说完，青同就打断了：“不重要的事以后再说啦，快要开始选人了，咱们快好好准备准备。”
沈初狐疑道：“选人？”
青一道：“封仙大典不是在这里举行，而是去仙界举行的，座位有限，并非所有人都能参加的，要选一部分去，其余的要看封仙大典可以在这主幽窟的幻境里看，至于幻境，等下会有仙人来此设下。”
沈初心想，这不是跟看演唱会一样么？不，应该比演唱会更加稀罕，几百年一次，比好运气发生在她身上更难得，不去看看就真的亏了。
青同道：“哥，她也去吗？”
沈初笑道：“阿同，我也看看这难得的封仙大典，所以还希望你能告诉我这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去？”
说到这里，青同突然就定了定，问青一：“哥，她……”
青一知道他想说什么，这件事其实他也想过的，若不是她一出场就是一袭白衣，方才还真没引来自己的注意力。
鬼界有四个等级，一般四个等级的服饰是有区别的，幽和零的穿着都是普通的服饰，什么颜色都有。
至于魅的穿着就不一样了，魅不成精还不是仙，但穿的是服饰都是有其身份象征之区别的，有的魅穿白衣，白衣与普通的白衣不一样的地方便是腰间束的那条浅蓝带，是魅特有的，幽和零没有那样的浅蓝色束腰带。
可偏偏沈初身上就有这条带，并且不是浅蓝色，而是仙界的浅金色！
她并没有束在腰上，而是缠着手上那盏金色明灯了，如果她是刚死的，那她只能是游魂野鬼，只能是幽中的一员，绝对不可能是魅的，可她竟会有这样的带子，这就让人匪夷所思了。
不过也不排除这是她捡来的这种可能性。
青一道：“初姐姐，我问你个事。”
沈初道：“嗯。”
青一道：“你是从何而来的？”
沈初回头看了一圈，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我醒来的时候，沿着一条很长很长的路走过来的。”
“哥！那是，仙界的方向，她怎么会……”
青一道：“我也不知道，初姐姐你确定吗？”
沈初只觉得，如果真的如青同所说，那是去仙界的路，那等下要是选上了可以去看封仙大典，是不是又要往回走那条长到不见天日的路？
沈初点头：“嗯，没错，我醒来的时候，不知怎么到这里来了，其他事情我不太清楚。”
青一道：“嗯，没事了，有可能是哪里搞错了也说不定，事不宜迟，我们先准备一下吧，要开始选人了，阿同，那个，你脸色好看些行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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