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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夏霜08


  皇帝身边的近侍成海守在外面,见太后神色凝重,来色匆匆,对自己挥手,自己已经十分明白,低着头让太后从眼前过去。

  角落里点的烛灯早就烬了,今日并未上朝,皇帝撑在案桌上,从早上三更就心绪不宁,只觉得太阳穴的神经突突地跳,喝了几杯凉茶还是觉得热火中烧,这时撑着头闭目安神,闭上眼睛,黑暗的世界笼罩过来,充斥着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只觉胸膛中跳着的心脉,脑海中滑过无数的影子……可他却感觉有人站在身边,晃一抬头,太后站着俯视自己,长服垂地,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皇帝看了后面的成海一眼,成海惭愧的低下头,方道:“母后什么时候来的?也不通传一声?”后半句话当然是说给成海听的。可是太后听完却冷笑一声:“传不传又有什么关系?”

  皇帝的表情凝住了,知道太后必是为怀王的事来的,皇帝说:“母后有话直说好了。”

  太后一语了当道:“哀家让你赶紧下一道谕旨让怀王回来!”

  皇帝回过头说:“母后不要干预政事。”

  太后听皇帝的话音是那般稳重平静,心里的气猛地就上来了,走到他对面,只说:“后宫只有三个皇子,皇嗣丁零,两个都是那个贱人所生!怎么?一轮到上战场就光派定兖去,那个女人生的孩子就那么娇贵?一个要死要活那另一个也不成?”

  太后怒睁着双眼说出这一番话。今早阴天无云,皇帝心情烦乱,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完太后的训斥,皇帝嘴角抽搐两下,道:“这次出征有正元大将军跟随,朕也有言,若是敌方难防,便全数退军!”

  太后道:“说得好听!哀家活了几十年,多少大大小小的仗没有见过,想退军便能全身而退?皇帝,你完全为了自己的私欲!”

  “朕何曾偏袒过谁?”皇帝道。

  太后道:“你问问自己的良心!那个女人的儿子从小锦衣玉食,可定兖从小就要受尽塞外沙场之苦的磨砺!他们都是你的孩子,你为什么这么不公平?”

  面前摊着几本奏疏,皇帝轻轻一摞,站起来,看着太后的目光咄咄逼人,自己却丝毫说不出一句话来。忽然,外面传来几个宫人的声音,还有成海讲话的声音,皇帝突然怒道:“谁这么没规矩!”成海已经走来,面色苍白,看了一眼太后,怯怯地在皇帝身边说道:“皇后身边的人来说……说储宫那边好像真的不行了……”

  太后看着皇帝,皇帝觉得天旋地转,原来一直心神不宁都是有原因的,再也无力争辩,沉吟一会儿,往外面快步走出去。刚跨出门槛一步,方听背后传来一阵冷笑,太后说了几句讥语。

  经是下过雨,庭院花草花木扶疏,绿气盎然,唯独空气中添的是秋凉,凉意触碰肌肤,储宫规格大,但终年就是那么几个人,不热闹,今日一走进去顿感凄凉之意。屋檐的角上雕铸着兽形的图案,连日阴天,屋檐的沟坎积着水,一望上去,残水粼粼,却如此刺眼。

  殿里也是静静的。只有人走动衣物摩擦之间的窸窣声。

  一晃十余年,皇后自封后到现在,面容早已变得憔悴不堪,面颊消瘦,穿着不华丽,看她深陷下去的眼窝,她没有哭,只是眼神无光,这种光是经历岁月的催磨,经历过大悲、大忧然后是绝望,早已麻木,而后就慢慢接受一切现实,变得什么都能够接受了。

  皇帝搂住她的腰,只觉形若无骨,无力软弱的身体像是一用力就会捏碎一样,她气息微弱,热热孱弱的气息吹在他颈口。太医的身影在珠帘内走动。殿里这般静得发慌,仿若连绵夏日的夜晚,好月无风,唯有两三声虫鸣;又若冰霜的雪夜,外面静静地下着鹅毛似得大雪,松声柔软,唯有殿里徐徐升起的龙涎香馥韵妖娆,那般温暖,枕中人睡得安稳。皇帝额头上多了几颗汗珠,虚虚往帘内望去。

  太子定鄄自幼乖巧伶俐,太傅也称赞他成年之后必是储君的不二人选。可是出了那场变故,十几年来尝尝卧于枕榻,时而犯病,不只是太医觉得已束手无策,连朝中的大臣每每上奏都是以如今太子的状况,要求改立储君。最后一次皇帝看这些奏疏实在不厌其烦,当庭发怒,只道:“朕还没有死!”

  如今看那躺在床上形影骨瘦如柴的人儿,此刻却好像离他越来越远,化成虚无缥缈的幻影,疏放的眉目那般清秀,紧皱的眉头却看出几分痛苦,他终于不忍再看,把目光转回来。

  太医在里面忽然大喊:“陛下、皇后……”

  树干上的麻雀抖落几片黄叶,偶尔一两声树枝上的鸟鸣。不知道哪里来的水滴声,从檐角上滴答滴答落在花丛中的泥坑里,循序的水滴声是有规律的,后来水滴愈来愈小,逐渐听不到了。

  柳枝擦着屋子里的每一样家具,时不时看一眼坐在火炭前的王妃,她的脸被照得通红,柳枝走过去说:“还没有到冬日那么冷的天气,王妃要是冷我就多加一条被褥放床上。”

  她忽然望向窗外,道:“烧火炭了,这个天气该下雪了。”

  柳枝随她一起看着窗外,只能小声哄着她:“王妃,离冬天还有两个月呢,不过你看那些梨花,很快就要开了。”

  梨花的枝芽上已然长出了白色的苞芽,小小的犹如雪花。她这才别过头,慢慢站起来,走到窗边的凳子上,痴痴看着外面,忽然她问:“今天怎么这么安静?”她虽整日在东院,但感觉比别人灵敏。一上午没听见外面值班的侍卫从外面走过,不同往常,觉得不对劲。

  柳枝道:“王妃不是嫌他们烦吗?所以单派了两个人在院外守着。”

  她的嘴角只是一扯。

  柳枝忙低下头,说:“到午饭的时间了,我去厨房把饭菜拿来。”

  柳枝见她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来。

  厨房里的几个老嬷嬷围在一起刺绣,绣团的白绢布上绣了一大块绒花,正是午间,厨房的灶底燃着火,她们在门外的石阶上就地而坐,柳枝因是王妃的人,见到她极为客气,但大家都身为下人,也不会拘礼。

  柳枝一进去便大声叫起来:“怎么没人看着,都要蒸糊了!”

  几个嬷嬷立马都进来看,互相抱怨。“你怎么不记得看着!”“还说我,你呢!”听她们你一句我一句,柳枝把碟子放到饭盒里,正要走,那两个嬷嬷不拌嘴了,对她笑道:“柳枝姑娘生的真俊!看着真不像做下人的。”另一个也说:“你看看这手,倒是生来就是做针线女红的,哎,真可惜,我说柳……”

  柳枝方跨出门槛,提着篮子转过身去:“嬷嬷们且不要只顾坐在院子里,厨房的事都照顾不好,小心管家知道了有你们好受的。”那几个嬷嬷都不说话了,忽然几双眼睛盯着她后边。

  那个侍女许是刚站在她身边的,她没有发觉,恭敬地道:“柳枝姑娘,我们夫人请你去一趟。”

  柳枝捏紧提盒,皱了皱眉,犹豫间,那个侍女待她拿着提盒,向旁边一站,她两手顿时空了,侍女道:“柳枝姑娘赶紧去吧。我替您送去。”

  院子里弥漫着一阵香气,她一进去就见帷幔内隐隐绰绰的人站在那里,衣香鬓影,看着墙壁上的一幅画,那幅画朦胧间看得清是一个女子的画像。

  有人说了句:“柳枝姑娘来了。”都退下去了,顺便把门关上。

  安静了一会儿,里面的人说:“杵在那儿干什么?进来。”

  柳枝心里百般不乐意,还是拉起了帷幔走了进去。

  朝月正一点点把那幅画卷起来收好。

  柳枝行了礼,说:“夫人叫我来有什么吩咐吗?”

  朝月已经坐下,只是看了一眼右边的梳妆镜,柳枝明白的走上前,端上桌子上的茶壶给她倒了茶,见朝月不说什么,垂下的眼睛里到底透露出明显的不安。

  朝月端起她倒的那杯茶,只笑了一下,也不拐弯抹角道:“我房里的那几个侍女手脚粗笨,也不伶俐,所以我想让你来我这里。”

  柳枝猛然抬起头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被朝月拦住,朝月淡淡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其实你在那里也没有用处,无非就端个饭什么的,寂寞清冷的很,你来我这里,也能陪我出去走走。”朝月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她的神情变化。

  王府都是管家管理日常琐事,王爷后面便是夫人,听她话语里很是强硬,明知拒绝不得。柳枝还是跪下来道:“请夫人再考虑考虑,我是王妃和王爷带进来的人,就算真让我来这里,也要等王爷回来再决定。”朝月一下没了表情,将茶杯咚地搁在桌子上,倏地站了起来,道:“你说什么?如今我要你一个下人都还要要请示王爷了吗!”

  柳枝只是摇着头。

  仿佛是寒肃的冬日里头裹着厚厚的棉衣里肌肤渗出汗,肌肤里灌进了冷风又变得砭骨,好像是要发烧了一般。

  一踏进屋子里便有两颊红晕添上来,仔细一看原来是榻边点了火炭,暖融融的,但这天气额上似要冒出一层汗来。

  刚把提盒放到桌上,只听里面的人道:“柳枝,我今天不想吃荷叶饼了。”

  提盒的最上层就是荷叶饼,侍女道:“那奴婢就拿走好了。”

  这个陌生的声音使她奇怪的回过头,她问:“你是谁?”

  侍女蹲下身子行礼,解释道:“柳枝让夫人叫去了,奴婢给您把饭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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