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神清思明

　　“姑娘想必不记得我了吧？”

　　女子从秋千上起身，横着走开两步，刻意与云煜拉开些许距离后，浅笑盈盈的看着江绾道

　　“我叫叁儿，之前同你说过的。”

　　叁儿双目清澈如水，江绾与她四目相对之时，如置身温泉当中，而这温泉又仿佛无底无边，一旦踏入，就只能不受己控的沉溺其中，不断下沉。

　　眼前光景由亮转黑，似滴墨入池逐渐蜿蜒蔓延开来，而在这墨池水面上，原本属于她的真正记忆正在不断闪回，再次重演。

　　“百里觎，你斗不过我的，废柴就该有个废柴的样子。”

　　“那还得劳烦大师兄告诉我，废柴该是什么样？”

　　这究竟是哪一天的事，百里觎记不太清楚了，总之在她还是男身的时候，像这种话云煜隔三差五就会对她说一次，若是乖乖听完也就罢了，但凡稍有违逆，就会招来一顿胖揍……那可是实打实的胖揍，每次都打的她脸都肿的像个猪头。

　　“我常年闭关，自然不似别派掌门可广纳门生，也无充足时间去亲自教导门中弟子，故此许多年来也只得这么一个亲传。”

　　“百里仙长如此高深修为，竟只有一个亲传，还真是……可惜呢。”

　　这一幕她倒是印象颇深，是在她被云煜打下拥月崖、又从囚龙潭中侥幸逃生后，叛投到仙门之首的穹苍派中，当时她体内魇魔之识初醒，让她得以在穹苍弟子中迅速崛起，待到散仙群宴上，她再遇师尊百里汐时，百里汐对她叛出师门竟并无一丝苛责，当然也谈不上关心，同样的名字、同一张脸，曾经的师尊如同完全忘了自己曾有过百里觎这么个徒弟一般……他说他多年来只有一徒，名唤云煜。

　　“穹苍临渊峰长老百里觎，代掌门前来贺无妄新掌门继位，祝云掌门真人脱尘绝俗、早成仙体，愿无妄发扬光大、佑护苍生。”

　　“久违了，百里长老。”

　　这该是云煜接任无妄掌门的那日，彼时他眼中傲气已无，棱角也早被磨平，再不会一言不合就出手伤人，所思所想也皆为门中弟子和天下苍生，真真可谓是正直任慧、光风霁月了。

　　“与我就不必客套了，你我二人既然结盟，便理当同舟共济，只是出于私交，我还要奉劝你一句，阿觎……成大事者，需懂得取舍，就是动情，也要知分寸。”

　　“这话说的倒甚是蹊跷，江溯，你究竟是在劝我，还是在说你自己。”

　　记忆起初只是一幕幕轮番上演，等她逐渐能够接纳后，便如江河决堤般铺天盖地奔涌入脑中，江绾用了大约盏茶的功夫将它们迅速梳理清楚，这才幡然醒悟……原来无论是在这灵城之内，还是灵城之外，她都不是什么江绾，而是百里觎。

　　百里觎能重新看到东西时，初入眸的便是叁儿伸着指头，正在一下下的戳她脑门儿，她缩了缩脖子，退后半步道

　　“抱歉，前辈。”

　　叁儿见她已然恢复神志，便将手放了下去，眼睛咕噜咕噜的转了几转，对于她突如其来的道歉深感疑惑。

　　“为什么要说抱歉？一般这个时候，不是都该说谢谢吗？”

　　“我是为了骗你而感到抱歉，当然谢谢也是要说的。”

　　“啊，你是说装狐妖的那件事吗？其实没关系的，不管是什么幼崽，都应该得到照顾和保护，就算你不是狐狸，我也不介意的。”

　　……合着在叁儿眼里，百里觎不过是个爱胡乱玩闹的小孩崽子。

　　她有些无奈的硬着头皮扯出个笑来，偏头越过叁儿看向她身后云煜，表情目光中已无半分方才的恭顺。

　　“大师兄，好久不见，我很是惦记你。”

　　云煜目光灼灼的看着她，眼前之人不过片刻工夫，前后气质竟判若两人，若非亲眼所见，就算长的一模一样，也实难相信之前和现在的竟是同一个。

　　“你惦记我什么，惦记我死？”

　　百里觎本就是随口敷衍，这种话说来无非客套一二罢了，怎料云煜意外来这么一句，却正中她的下怀，她一时喜不自禁，心想……诶，你这回可算说对喽！不然在自己臆想中，死掉的那个暗卫十三，怎么会被脑补云煜的脸呢？显然自己心里，就是惦记他快些去死的。

　　她想着想着，噗嗤一声……竟乐了出来，但看见云煜瞬间目光凛然后，又忙憋住笑，面无表情的冷着脸正经说道

　　“大师兄这话怎么说的，同门情义不可忘，师兄恩德记心间，你不顾自身安危入灵城来寻我，我哪能惦记你死？自然是希望你身体康健，余生无忧的。”

　　云煜轻慢的看了她一眼，神情中极尽嘲讽，脸上神情分明表示出他听了百里觎的话后，已经开始犯恶心了。

　　“再说我就是有那贼心，也没那贼胆，有那贼胆，也没那能耐。”

　　百里觎轻笑着补上这么一句后，感慨自己现如今最关键的是真没那个能耐，俗话说艺高人胆才能大，她现在凝个气都费劲，还想惦记死啊，她自己能活着就不错了。

　　“好啦，现在你算是清醒过来啦，但是还是要小心些才好。”

　　“小心？”

　　“嗯，我方才替你解幻时发现，你身上也有一封印。”

　　还没等百里觎问出口，云煜倒是先她一步追问道

　　“封印？什么封印。”

　　叁儿半眯着圆眼，看上去终于有些狐狸的狡黠味道，只是笑却还是傻呆呆的。

　　“我修为不高，记性又差，能看出有封印已经很厉害啦，你问我是什么封印，我怎么会知道嘛。”

　　说完，又不放心的扭头对着云煜叮嘱道

　　“你一定要照应好她啊，因为有封印在身，所以她的修为很难精进，魂力也比一般修士要弱很多，甚至都不如普通人，这灵城之中幻音四起，说不定什么时候她又中招了。”

　　云煜稍作思忖后点了点头，踱步到百里觎身边，低垂着眼定睛看着她道

　　“你说那泠沁是个琴灵？”

　　百里觎有些不太确定，既然在她入灵城后所有脑海中多出的记忆都是假的，那就说明一切不过是泠沁编造出的幻影罢了，那这幻影究竟是真是假，还不是要看编造者的心情？

　　“应该是吧，不过却也不能保证，只是在我入灵城后被她编排出的那段记忆里，她的确是琴灵，而且我还看到过她的真身。”

　　她抬眼与云煜对视一眼，两人目光交汇即为沉默，皆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反倒是叁儿看了看云煜，又看了看百里觎后，撇嘴道

　　“琴灵嘛？那就奇怪了，我很少听到琴声，却总是听到铃铛的声音，我本以为是什么铃铛成精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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