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与卿约定
舒兰苑：
此时已是夜晚，顾婉卿戏还没听完便随舒兰贵妃来到了这所宫殿。
皇后得宠，住的地方是距离映心堂不远的椒正殿。顾婉卿曾路过几次，颇感华美。而舒兰贵妃不得宠，住的便是后宫之中相对偏僻的宫殿。
舒兰苑，以贵妃的名字命名，虽清新雅致，但确实算不上一所宫殿的名字。若是路过，可能谁也不会想到堂堂贵妃会住在这里。
一进宫门，只能看见两个丫鬟在院内洒扫，并无来往劳碌的小太监身影。四四方方的院内格局一览无余，顾婉卿一眼便知道哪间是舒兰贵妃寝宫，哪间又是二皇子的住所。
或许如此干净清雅的院落，就是不该有太多人在此。
屋内二人面对而坐。
该喝的茶喝完了，该说的客套话也说完了。顾婉卿和舒兰贵妃面对而坐，显然是准备进入正题了。
“贵妃娘娘有话便直说吧，小生虽不善观人眼色，但还是知道贵妃娘娘的，不会平白无故带小生到宫里来。”都是聪明人，顾婉卿就开门见山了。
舒兰贵妃看着她，又是一笑，说道：“储玉跟你相比相差太远，那日晚宴之前本宫派人去找过他，便得知他在你宫里，那晚本宫观察你许久，想必你也是发现了。”
回忆起宫宴那晚，两人目光不止一次交汇，顾婉卿便不掩饰说道：“自然，小生和娘娘不止一次互看彼此。”
舒兰贵妃笑着，继续说道：“所以本宫便知道你在看什么，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便更肯定有些事只有你能做。”
顾婉卿问道：“何事？”
舒兰贵妃不急于告诉她，而是先铺垫一番：“这宫里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眼线。想必这会儿，你来舒兰苑喝茶的消息，已经不知传到几人耳朵里去。”
顾婉卿不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舒兰贵妃，面色从容，看不出喜忧。然而她不知道的是，正是这一点让舒兰贵妃很是看好。
“皇上一直迟迟不立太子，朝中又一直有立贤立长之说。大臣们都是建议附和却从不争执，你可知是为什么？”舒兰贵妃看着顾婉卿。
话都已经挑明到这个分上，顾婉卿自然是不必碍于对方的面子。于是回道：“传闻皇上喜欢大皇子冷落二皇子，二皇子一直不被重视自然不被着重培养，因而不具才干。恕小生斗胆直言，大臣们怕是觉得二皇子根本就不适合做太子，不会憾动大皇子的地位。”
看舒兰贵妃表情不变，顾婉卿继续说道：“小生想娘娘应该不是要为二皇子争夺太子之位。”此话是肯定，不是疑问。
“你说的没错，朝中大臣的提议都是私底下商量好的，无论出于什么目的，这些人都是站在皇后和大皇子这边的，你父亲也不例外。”舒兰贵妃不再笑了，看向顾婉卿的眼神透露出一丝坚定：“本宫看得出来你不是一个安于现状之人，小小年纪便能开光，且眼神中还有决绝之心，假以时日你必会成大器。所以本宫有一个不情之请，想与你做一个赌注。”
顾婉卿诧异：“什么赌注。”
舒兰贵妃看向顾婉卿，眼中透露出坚决和狠厉，开口：“赌你来日坐到国师现在的位置上，势必保储玉平安。本宫不求他坐上太子之位、更不求他能继承大统，只求储玉不死。”
顾婉卿明白了，大皇子祥麟身后有慕容世家坐镇，又深得明德帝喜爱，如今皇子之中也只有大皇子有资格登临太子之位，日后继承大统。然自古皇家多无情，兄弟相残的例子不胜枚举。即便储玉没有才学实干得皇上赏识，没有坐上皇位的能力，也难保日后慕容皇后和大皇子不会对其加以迫害。
如今的国师顾文生是世家家宗，即使没有了国师的头衔，在大昌地位也是举足轻重。舒兰贵妃便是看上了顾婉卿这一点，想要拉拢，想要她作为储玉的羁绊，不求二皇子今后大富大贵，但愿他能平安顺遂。
顾婉卿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舒兰贵妃的监控之中，可见这个女人着实有手段，或者说她的失宠也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也正是这些日子一步步的观察和试探，才让舒兰贵妃更加确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自己不能护储玉一辈子，只能将希望托付于顾婉卿身上。
但顾婉卿心里真正苦恼的是，舒兰贵妃算来算去却没料到自己是女儿身。以顾文生十多年的计划来看，她此生都不会登临家宗之位，一旦顾文生退位，取而代之的必然是顾常洵，这样一来她还是不能真正在朝中站稳根基。再加上自己的身份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难免有一天东窗事发，到时候储玉若真的是她的羁绊，只会受其牵连，根本不能全身而退。这非但不是帮忙，反而还是害人。顾婉卿隐约觉得舒兰贵妃的赌注是要输的，可是眼下却不能告诉她。
见顾婉卿纠结思考，并不给出明确答复，舒兰贵妃只是淡淡一笑，不急着逼迫她。
那模样在顾婉卿看来便是胸有成竹的意思。
舒兰贵妃继续说道：“本宫也说了这是一个不情之请，你若是觉得困难不答应也罢，只是你今日踏入这里便不要想能全身而退。说不定这会儿已经有人猜测，你不顾国师命令私自站在储玉这边，成了慕容皇后的对立方，那么接下来在宫里不仅皇后容不下你，国师也未必能容你，你再怎么聪明却也是个孩子，想要全身而退怕是难了。”
原来如此，顾婉卿暗自想到：原来请她到宫里喝茶便是已经坐好打算。舒兰贵妃说的没错，这会儿肯定已经有人给国师府和慕容皇后那边通风报信了。身在宫里便是如此，若是不留意打听着别人的举动便有可能死在别人的手中。出于理解，但多的是无奈。
顾婉卿深深觉得宫里麻烦。
不说旁人，就连顾婉卿自己都知道顾文生是站在慕容皇后这边的，如果让不怀好意的人在慕容皇后耳边嚼一嚼舌根，顾文生那边肯定会有动作。若是这时候舒兰贵妃再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让人误会的话，以至于人人都以为顾婉卿善做主张与贵妃交好而背离国师府乃至慕容皇后，那顾婉卿这个没有靠山，不受国师待见的小儿可就悬了。
太子师如何？国师府家二公子又如何？空有虚名罢了，没了名分谁认得她是谁？若是连顾文生都开始打压她，那她才真是比没了名分还要可怜。眼下的处境就是如此，顾婉卿不得不觉得可笑又有点可悲。
舒兰贵妃的话牵引出了顾婉卿一连串的思绪。
她原本是想等着看顾婉卿焦急，但让她有些惊讶的是这孩子还真是比想象中还要沉稳镇定，这个节骨眼上了也没有将内心暴露出来。反而一直在深思熟虑。舒兰贵妃看得出，那少年的小脑袋瓜里正在思考一系列利弊，权衡。
顾婉卿淡淡开口：“既然娘娘已经给小生想好了全身而退的理由，若是不用出来那真是太可惜了。”
没错，就是这样。舒兰贵妃的目的达到了，于是会心一笑，说道：“很好，本宫也是这样想。”
顾婉卿心里还是比较佩服这个看人见事及其明白的女热，不过那日宫宴上的一面之缘，便知道自己不是个安稳之人，竟然能看出来自己以后是要反的，难不成自己的想法全然挂在脸上？那除了她之外，旁人是否也能察觉呢？
椒正殿：
慕容皇后一身华服坐于软榻上，手中摆弄着一尊玉莲雕，身边不远处两个大大的炭火盆正燃的旺盛。
“你是说她只将那孩子请过去问二皇子功课？”慕容皇后问着，语气间明显有些不可置信。她不相信那个女人真的只有这么简单的目的。
开口的是椒正殿的管事公公赵权，也是慕容皇后的心腹：“的确，小福子听得很真切，贵妃为那日皇子师叫二皇子赴宴之事道谢，临走时还给带了些鼎香阁的点心，奴才的人一直跟到了翙秧宫门口，那皇子师一路上边走边吃，高兴地很，没有任何异样。”
慕容皇后双眼闭上随后又睁开，神情中尽是算计和不屑：“到底是小孩子，三言两语便可打发。她若是喜欢吃点心，你回头以本宫的名义给她送一些过去。皇上看中顾家，顾家的孩子本宫自然也要拉拢，小小年纪便在修佛路上有如此造诣，日后是个能为祥麟说上话的人。”
赵权说道：“奴才知道了。其实娘娘您也不必太看中皇子师，虽说她如今是皇上亲封的，可无论册封礼仪还是进宫待遇都远不及皇上当年册封国师那会儿威风。”
随后便看了看四周，向慕容皇后走近了两步，压着声音说道：“而且奴才听说，这孩子是国师的庶子，并非正室夫人所生的次子，而是与烟花女子所生，其身份地位根本不能与咱们大皇子相比，依奴才看大皇子管她叫一声老师都是委屈。”
慕容皇后惊讶问道：“什么？你这话当真？”
赵权胸有成竹说道：“自然，奴才怎敢欺瞒娘娘，这些事在朝中几乎人尽皆知，大臣们嘴上不说就是了。”
慕容皇后诧异：“可若真若此，顾文生为何把她送进宫来，不怕让人笑话？”
赵权轻笑：“如今七大世家除了娘娘您的慕容皇室，便是顾家独大，顾文生又贵为国师，眼下谁敢笑话顾家的人。况且安排顾二公子进宫是皇上允许的，谁敢说个不字。”
慕容皇后恍然大悟说道：“的确，这事皇上必然是知道的，也是默许的。”
赵权讨好似得安抚道：“是了，所以娘娘不必担忧皇子师那边，她一个庶子再怎么蹦跶，终究还是要看国师眼色行事，国师站在您和大皇子这边，她就没那个胆子敢站在二皇子那边，除非她不想活了！”
慕容皇后嘴角微微上扬，笑的很是魅惑却又狠辣：“行了本宫知道了，不过还是要防患于未然，这事儿就交给你盯着吧。”
赵权答道：“是，奴才们明白。”
慕容皇后又开口：“对了，本宫兄长那边怎么样了。”
赵权像是想到什么一般：“哦对了，奴才差点忘了，王爷正等着您呢。”
慕容皇后将玉莲雕小心翼翼的放回锦盒内，然后又是一笑说道：“你若是真敢忘了本宫不惩罚你兄长也定然会处置了你。”言语间满满的威胁和恐吓。
赵权不再是一副讨好的神情，略微有些紧张：“是是是，娘娘说的是。”
慕容皇后笑着：“你陪本宫去吧，切记别让人看见了。”
赵权俯身行礼：“是，奴才明白，请娘娘放心与王爷一聚。”
后半夜：椒正殿偏殿（祥麟房间）
祥麟呆滞的坐在书桌前，两眼空洞……许久硕大的泪珠夺眶而出，沿着面部轮廓一路向下，最终落在手上，形成小小的一朵水花……
窗户外面，又下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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