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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山魈(3)


  让她回忆回忆,獬豸发脾气时,崔珏是如何安抚它的——“乖,待会儿去第九层地狱给你吃人肉啃人骨。”

  雨师妾想了想,伸手揉狗头:“乖,待会儿给你咬他骨头。”

  黄狗受用,这才摇着尾巴进山了。

  于是,二人狭路相逢。

  山鬼是山中的神祇,山是她的本体,山的四季是她的妆容,山的云霭雾岚是她的呼吸,四季是她计算年岁的工具,她与山同在,亘古不老。

  她坐在山魈的肩头,裸露纤足荡漾夜风,含笑如春。

  “你来啦。”

  雨师妾眸色黑黑沉沉,如两泓化不开的墨色,不带丝毫感情打量一人一兽,淡淡嗯了声。目光之目无下尘,神色之倨强倨傲,若望乡台视远步高的神祇,像临视死物的阎罗。

  山魈垂下脑袋,瑟瑟觳觫,不敢直视。山鬼澄黄色的眼珠在黢黢黑夜转了转,满是狡狯,伸出戴满银钏与藤萝的手安抚受惊的宠物。

  “喂,它可不归你们地府管,在我的山头吓它,我可要恼了。你找小道士是吧,别急嘛,你把他借我一阵嘛。”

  “你借去做什么?”雨师妾上前一步,虎视眈眈。山风如涛,林声若浪,手中白绫随风飘荡。

  “啧,你做好争斗的准备了么?”山鬼皱了皱眉,后退一步。

  神族禁止内斗,神祇的命武均登记在琅嬛阁的庙算簿子里,若命武相斗必惊动命官,因此,若非必要,切磋打闹都会选其他趁手武器,以免召来天兵天将。

  九重天人人皆知雨师妾命武是把伞,一把雨女伞舞得虎虎生威,又从师九天玄女,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倒是什么都趁手。

  当年雨师之怒,阖族有名,余威尤在。就算她没拿雨女伞,仅靠一条长绫照样可以把这个小小山头搅得天翻地覆。就算不打,她向天帝打小报告都够自己喝一壶。山鬼不傻,思前想后,招呼山魈把那臭道士带来。

  她耸了耸肩,露出三枚碎玉,笑吟吟道:“我不过碰巧得了三块碎玉,想拿纯阳血洗洗。”

  白绫召来。山鬼闪身一躲,跳到书上,召出藤蔓树枝作盾,怒道:“你做什么!”

  “天帝派遣诸神官下届搜寻碎玉,任何神祇不得窝藏营私,你在触犯天条。”

  山鬼仿佛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你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你难道就没窝藏一块?再说了,轮得着你管教我,你不过是叛臣之子,戴罪之身……”

  杀气大增,白色纱罗随夜风飞舞,像从十八层炼狱爬来的修罗。轰——!十寸粗的乔木应声倾倒,山鬼骗身跃上别的枝头,慌乱道:“靖,弑神是大罪,千年前天火的滋味你难道没受够?”

  攻势果然停下。

  山魈已把人带来,山鬼解除藤萝枷锁,跺了跺脚:“无趣,原本还想好好玩玩的。”望了眼雨师妾,敢怒不敢言般撇撇嘴,将三枚碎玉悉数掷去。

  “纯阳血乃世间最干净的东西,能洗净一切污浊,听说降为生灵后,便与九重天断了联系,我原想寻找纯阳血再洗净碎玉邀功,好谋个正神神位,没想到半路杀出个你。”

  她跺了跺脚,但雨师妾岂是小小山头半神惹得起的,只好怨愤地侧目而视,再扬长而去。

  周涣揉了揉腰臀,倒抽冷气,见山鬼扬长而去的背影,恍然想起还没问骚|扰村子之事。雨师妾却是阴沉着脸走过来,说她不会再做了。

  周涣点点头,上身却被猛然拽了一下,嘭,撞上个硬邦邦的肩膀。

  “嘶——说你是棺材脸还真是副棺材,撞得我,啊一二三四五,呀三大三个包……”他是个话多的人,滔滔不绝道。

  雨师妾对废话唠叨岿然不动,只是问山鬼可有说什么。周涣把山鬼说过的话都简单复述了一遍,想到这次又是雨师妾救他于水火之中,突然觉得往日看不顺眼的地方都有些顺眼,玩心大发,道:“雨师姐姐……”

  “雨师姐姐,我手好痛啊……”

  树影婆娑,山月寒彻,是红得滴血的朱砂痕,黑白分明的凤眸,分明冷艳好看的五官,却仿佛浸在瘆人寒意中,声音极低极沉——“别得寸进尺。”

  “……本就是你不讲理在先,不说两只手都包,这伤口拜你所赐,不该包扎一下吗?”周涣委屈道。

  雨师妾不耐烦地撕下一块雪白衣料,裹得里三层外三层。

  望着酱猪肘子似的手。周涣沉默片刻,迟疑道:“……你撕的,好像是我的衣服。”

  “嗯。”

  他睖睖睁睁:“不应该撕你的吗?话本里大侠受了伤,都是红颜撕自己的裙摆……”

  雨师妾略略扫过那命运多舛的额头,松针、泥巴、烂叶、血污什么都有,冷冷道:“想得真美。”

  “……雨!师!妾!”

  群鸟惊飞。

  黄犬闻讯赶来,身如疾电,声若罄钟,亮眼吐舌,绕圈摇尾。

  周涣一把抓住雨师妾的袖子。

  黄狗十分兴奋,周涣十分害怕。

  黄狗汪了声,周涣呜了一声。

  黄狗要蹭雨师妾的手掌,他干脆整个人八爪鱼似地扒紧、扒牢、扒严实,死死拖住雨师妾想要摸狗头的祸手,发抖哀嚎:“它怎么来了!!”

  雨师妾对其窝囊狼狈颇有微词,试图把袖子从小道士爪下拯救出来,无奈小道士扒得死紧。

  “便是它带我寻的你。”

  黄狗的尾巴上下左右摇动,像开了一朵明黄的花,像逮捕了大肥兔而向猎户邀功的猎犬。

  “新娘还等着成亲,你是想就用这不雅之姿势下山,还是留在此处等你鼓足勇气?”雨师妾问道。周涣瞥了眼黄狗,嘀咕两声,放开手脚随她下山。

  红烛高堂,喜庆热闹,锣鼓喧天,震耳欲聋。新郎新娘共结发入囊,共饮合卺酒,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喜庆的光彩。

  等散了酒席,周涣完整告诉山鬼作祟的全部前因后果,然后辞别。

  路上,雨师妾问他这次怎不像人肉馄饨那样隐瞒事实。周涣认真想了想,换以往他确实会这样做,不至于让神与民互相生厌,可她动了害人之心——若村子没有求助,若新娘换成普通人,若雨师妾晚来一步,下一刻,倒在石瓿旁的只会是一具尸体。神灵一旦动了害人之心,便不配身居神位,受人敬奉。

  雨师妾听了解释,没有出声,脚步越来越快。周涣挠了挠脑袋,石坊之事她大为不满,这次没有保留怎么脸色反而更差了?真不懂她。

  草丛翕动,一坨浑圆滚球横到众人中间。

  他啊了一声,下意识拽住雨师妾的袖子:“它怎么也跟来了!”

  “哦,大黄呀。村长说大黄无主,又很喜欢小道长,就送给道长你养了。”同伴笑道。

  “为什么是贫道养不是你们养?”

  雨师妾振一振袖,朝黄狗招手,由它狗腿地蹭手心,面色稍霁,问:“你不是挺喜欢它?”

  哪里喜欢了,我看是你喜欢吧。

  “它是你救命恩人。”

  呸,是救命恩人就该养吗,怎么不提它先咬在先?

  “它是流浪犬。”周涣一愣,雨师妾缓缓道:“村长说,它母亲刚生下它,就被药死。又脏又乱,瘦小无比,因此常受其他狗与孩童的欺负,丢石子,丢菜叶……”

  周涣立马犹豫起来。黄狗聪慧,低低呜咽几声。同情心作祟,愈发不是滋味,幼年悲惨经历浮上心头。

  他二人历来以给对方穿小鞋为乐,周涣深陷回忆,哪能察觉雨师妾眼角蕴藉的笑意。

  她又鼓捣道:“既然养了,需得取个名字。”

  周涣艰难犹豫地点了下头,认真思考:“这狗机敏,睚眦必报,讹人讹得准,咬人咬得狠,不如就叫它——”

  “大黄。”雨师妾说。

  黄狗汪呜一声,愤怒地望着她,十分不满。

  周涣拍手:“好,好啊,好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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