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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同窗(4)


  出馊主意的魔族子弟趁夜来到姜疑的寝殿,想赔个不是,然而方踏进门,一尊水晶双鱼花插如流矢飞来,在脚边砸成美丽的花。若没躲开,下一个就还是脑袋开花了。

  他低低唤了声少主。

  姜疑款款而走,仍是怒容:“滚来做什么?”

  “为……为雨师妾之事。”

  “肇事未逸,还算有些良知。”

  “我们、我们也不知道相柳台那么危险,没想到会酿成大错。我们只是想着,逗逗她,惩罚一下她,让她再底下待几天,等安分了就捞上来,哪知……”

  此事姜疑也有参与,听得刺耳,勒令道:“行了,闭嘴。”

  那人小心翼翼地问:“那……少主,现在怎么办?大师兄他们也说不能轻举妄动,得等老师回来。且不说老师回来了得重罚我们,说不定还会被请退……”

  书童慌乱得丢笔:“少主你不会想亲自下去吧!我听说里面关押了好多九州异兽,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陛下非把我活剥了不可!”

  “要是雨师妾出事,后果你们能承担吗?”

  灯盏还托着火苗,陷入沉默。

  是啊,雨师妾身份在那,若她出事,神魔之间又是一场冲突。涿鹿之战,魔族元气大伤,已经无力再承担祸乱。

  姜疑来到相柳台边。令人意外的是,司幽和闺臣也在那里,司幽微笑道:“姜少主来了,我和闺臣在这等候多时了。”

  书童以为他俩是在这看守,以防弟子想不开下去,抓救命菩萨般抓司幽的袖子求道:“大师兄你在这啊,你快劝劝少主吧。这个劳什子相柳台有去无回,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司幽有些诧异地问:“原来姜少主也打算下去吗?”华瞻听到“也”字,啊呜一声,琢磨着怎么从闺臣处下手。

  “大师兄别喊我姜少主了,很是刺耳。”姜疑别过脸,道:“既然是我害人掉下去,后果由我一人承担。”说到“一人”时,特地咬重三分。

  司幽摇摇头,道:“少主勇气可嘉。可是,相柳台的事,你知道多少呢?”

  姜疑一愣,知道酿成大错后,坐立难安,摔瓶摔盏,哪容冷静下来查阅书籍?

  司幽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解释道:相柳台多为泥地沼泽,其间雾气更能封闭灵力,这也是这么多年来,选择把九州异兽关押此处的原因。

  “禁地深远,危机四伏,如春冰虎尾。你独行岂非奔车朽索?”

  闺臣听到司幽并不打算带自己,却是急了。雨师妾还是襁褓时,便由她照顾长大,二人不是母女胜过母女,不是姊妹赛过姊妹,如今雨师妾有难,她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呀,鵕有动静,闺臣你看看它是不是要醒了。虚中除你没人能制服它,你要是下去了,剩下的人该怎么办?”司幽惊惧地望着她身后的鵕,趁闺臣回身加强术法时,拉着姜疑跃下高台。

  “明明是你用石子砸鵕,惊醒了鵕,你为什么撒谎?你……”落地后,姜疑难以置信地问。

  司幽微微一笑,道:“白璧流光,昭世无双。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这是周岁时,雨师屏翳的赠言。当时他抓周抓的是皎皎白璧,蚩尤大喜,于是雨师屏翳夸赞:“少主定如白璧流光,昭世无双。”此话在族中流传甚广,他起初也很是喜欢,长大后知道出处,却不论如何都不准任何人再说了。

  姜疑沉了脸:“大师兄何意?”

  “峣峣者易折,皎皎者易污。少主做人太过清白冷静,金刚则折,伤人伤己啊。”

  姜疑怫然拂袖。

  相柳台的环境比想象中还要恶劣,荆棘丛生,沼泽遍地,大雾弥漫,不见五指。所幸司幽的命武是千魂罗盘,他们才不至于盲人过河、一筹莫展。

  荆棘愈发深邃,茅草齐人高,草丛翕动,司幽面有难色,迟迟不动,姜疑嗤了一声斩下白茅,白茅倒下,显出黑黢黢的山洞,姜疑当场呆住,脸慢慢地由白变青,由青变红。

  他本设想了好几种可能,或是猛虎,或是狡狼,或是毒禽,或是巨蟒,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般景象。

  ——两条巴蛇,在面前交|媾。

  司幽犯难的原因也在此,鬼族五感较仙妖神魔灵敏,早知异常,是姜疑冲动撞此阴煞。

  姜疑胃里翻江倒海,直犯恶心。二蛇很快察觉异样,停下酣畅地交|媾。司幽提醒道:“母蛇蛇腹微隆,人在它腹中!”

  俗话说巴蛇吞象,巴蛇是一种贪婪的生灵,能吞下比自己还巨大的庞然大物,想来雨师妾是跌落后昏迷不止被蛇捡了漏。

  姜疑正对血盆大口,联想那阴煞场景,万不想被这么恶心的东西吞下,穷力挥扇,伴随着哗然一声竟削下整个下颌,母蛇因剧痛翻滚不止。

  司幽提醒:“别任它滚动,蛇酸噬人,加以摩擦,雨师妾凶多吉少。”

  姜疑闻言猛击巴蛇三寸,动作又快又猛,不稍片刻巴蛇的动作渐渐无力,再剖开蛇腹,但令人失望的是蛇腹中只有一头小熊。

  猜错了,雨师妾不在母蛇腹中,但罗盘不会指引错误,唯一可能的是公蛇吞下了人。

  能被关押进相柳台的异兽多半有灵,那公巴蛇定会回来报仇。

  二日,公蛇果真寻来,见母蛇尸体,竟是长啸几声,飞速爬过去,然而触到陷阱,整条巨蟒轰然落下。

  二人来到陷阱边,小心翼翼地探头下望。一个男人坐在洞底,只有腰边围了圈树叶,低低呜咽。

  司幽一愣,不免叹气:“竟已化形……”

  姜疑仍为巴蛇交|配之事耿耿于怀,见两道清泪从男人脸上划过,滴落在树叶上,愈发恶心,怒道:“让我宰了它,看它肚子里有没有人!”

  “别冲动!”司幽轻声问:“你听得懂人语吗?”

  男人抬起脸,露出惊惧又怨恨的神色,然而陷阱有数丈深,便是化成蛇形也很难逃出,遑论还有二人守株待兔,点了点头。司幽长吐一口气,用和善的语气问:“你吃过一个人吗?跟他同样大,同样的衣服。”

  他指向姜疑,男人被姜疑的凶神恶煞吓得撞到土壁,化回原形哆哆嗦嗦吐出一道青色人影。

  司幽目露悲悯:“出于自保杀害你的妻子,我们很抱歉,你把她埋葬了吧。别来寻仇,你打不过我二人。对不起。”

  “巴蛇愚笨,便是化作人形,也不太听得懂你的话,径直杀了剖腹,更方便。”

  巴蛇走后,他们也离开蛇洞,姜疑忍不住问。

  “鬼族掌生死轮回,万物魂归,皆我幽都所掌。只要是生灵,皆该尊重。”司幽叹气道,“没想到它们已能化形,哎……”

  他们寻到一块稍微干净的戈壁滩,司幽前去寻水,姜疑留下照顾雨师妾。

  在此之前,姜疑打了好几张道歉的腹稿,可当人真的醒来却哑口无言,第一句话是受害人说的。

  她没有发怒,没有惊讶,只是看着黑黢黢雾蒙蒙的墨夜,冷冰冰地问:“你下来做什么?”

  姜疑却没回答。火舌在毕毕剥剥地响,似要撕裂化不开的雾与墨。上古的异兽在沉眠打呼,近处的二人噤口不言。

  “司幽找水去了,你一身蛇酸……”良久,姜疑听见自己轻细无力地道,见她欲起身,下意识伸手扶人,又下意识地瑟缩,咽了咽唾沫说:“……你别乱动。”

  一切动作都巨细靡遗地落在眼中,雨师妾压下眼角浮起的自嘲笑意,打开他的手:“不劳您施舍。”

  这一拒绝,脚步浮空,就要栽上硬石。姜疑连忙拉住她,默念的要做小伏低低声下气此刻通通被狗吃了,怒火翻腾化做一句怒斥:“说了别乱动,你又装什么清高?!”

  雨师妾陡然对上他的眼睛,静静地说:“抛臣弃将,寻衅滋事,伪扮他人,姜疑,你又有多清高?” 

  嘭然一声,篝火炸开,姜疑猛然撒手。

  是啊,他又有多清高。白璧流光,昭世无双。他又有何颜面自诩清高。

  “为什么那么讨厌我?”雨师妾继续逼问。火光落在黑白分明的眼里,其中的倔强和怨恨却比火还炽烈。

  讨厌一个人的方法是什么?

  孤立,羞辱,陷害,欺骗。

  “第一次比武时,我很开心。”夜风吹拂,“在九重天,没人跟我亲近。”

  在此之前从没人与她交过手,没有玩伴,于是鼓起勇气问可否日后再讨教,可他置若罔闻地走了。

  丢玉佩的那人找她指点剑法,悉心指导却换来诬陷与质疑,众口铄金,而泥淖里是他推波助澜放下最后一根稻草。

  三叩九拜,这可以说是能炫耀的资本了,但在他们眼里只是饭后的谈资,耻笑的工具。破布,下跪。

  龙女水晚的事,她很抱歉,可来不及道歉,便陷害推下相柳台。掉下去的那刻,她看到了姜疑,也看到了所有人。原来自己是个伶人,尊严被践踏玩弄而不自知。

  可她又做错了什么,要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错在父亲投靠魔族,错在母亲爱上敌将?

  但父亲对魔族的奉献哪半分有假,母亲为神族创下的战功哪里有假?

  佛有三毒,贪、嗔、痴;有二十随烦恼,忿、恨、覆、恼、嫉、悭、诳、谄、害、憍……

  “我讨厌你,”她怨恨地、目不转睛地盯住他,说:“比讨厌任何人都讨厌你。”

  姜疑慌乱地嗫嚅半晌,想说什么,可却说不出口。

  只有闭紧唇舌,火舌代替人舌舔舐黑夜,发出喧哗的声音。

  司幽许久才回来,道:“我放了信号,闺臣尝试接我们上去,然而藤蔓遇浓雾则停止生长,哎,看来只有等待老师回来了。”提出身后几只肥滚滚的皮球,道:“我寻遍此处,发现此地盛产竹鼠,也不知荒芜的困兽之地怎会有竹鼠,而且长得珠圆玉润。”

  司幽不通庖厨,姜疑常狩猎出行,对烤食食物得心应手,不过雨师妾再如何也不动他接手的食物。有次司幽好说歹说放下食物,第二天醒来,食物没被扔掉,但还是落得被小兽叼走的下场。

  以前是他厌她恶她,现在是她厌他恶他,当真是两看生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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