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一线生机
一夜时间眨眼过去，清晨如约而至。
于华起身洗漱好，环顾一周，发现院内已经没了那个烦人的老头的身影。
许是要求达成，自行离去了，也好，清晨的小院风景不错，没了那烦人的家伙，他倒是有机会好好欣赏一番。
“呀，好精致的院子，只可惜是座凶宅，里面住着将死之人！”
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扰乱了这片刻的宁静。
于华将头转向院门处，他的目光很是平静，丝毫没有因为这句刺耳的话而感到丝毫恼怒。
来人便是林尊武，他似乎是担心赶不上见到于华临死前绝望的样子，一大早就赶来，对他冷嘲热讽道。
“既然是凶宅，林兄何必辛辛苦苦远道而来，就不怕沾染上其中的晦气？我劝林兄还是哪凉快哪呆着去！”
于华收回目光，对于这等人，他实在是不想理会。
只是有些事不得不让他慎重应对，因为就在他将目光投向林尊武的瞬间，脑海中熟悉的数据流闪过。
在他被关在这座院子里的三两天，外界似乎发生了不少事情。
联系到昨晚陈希楚费尽千辛万苦，走了大半个武院，也要见上自己一面。而向来稳重的程席师兄，却说出一番与他平日行为不符的话，他明白，事情的发展，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件事，似乎要比他想象中的严重不少。
林尊武此次前来，打的本就不是什么好主意，于华的反应，在他眼里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自那日与于兄在百香楼一聚，我对于兄的钦佩之情就无法抑制，以我和于兄之间的情谊，眼见于兄即将慷慨赴死，怎能不前来送于兄一程，顺便祝于兄在黄泉路上走得坦然呢？”
他围着于华打量着继续说：“武院考试作弊，此乃欺君大罪，依照古历当斩，若你是个名师之徒，又或者有些身份，兴许还能逃过一劫，我本没想用这招对付你的，只可惜当时你太不识相，竟敢落了陈师的面子。”
“身为学生的我，自然当为老师解忧，送你去死了！”
到了这时候，林尊武已经不需要再掩饰自己的意图，他将当日陷害于华的想法，还有这些天里的所作所为向于华炫耀着说道。
生怕于华不清楚，落到这步田地，全是他林尊武的功劳。
让他失望的是，于华的神情很是平淡，仿佛这只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根本不被放在心上。
也的确如此，两世为人的于华，早已对生死看淡，当日到地灵阁买药，打算借助毒师的办法突破的他不一样将生死置之度外。
见他喋喋不休，于华终于开口：“说完了没？说完你就可以滚了！”
“死到临头，还这么大口气？怕你凄惨的模样被我见着？我告诉你，我偏不走！我要看着你被打入天牢，择日问斩才安心！”
林尊武越说越起劲，看他这疯狂的模样，于华不禁疑惑。
自己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最多也不过是那日在百香楼中同季渊一起落了他的面子，至于因此记挂到现在，不惜一切要毁自己前程？
又想了一番，他觉得并不是这个世界太疯狂，而是林尊武，这人有病！
就在这时，又是一人到来。
“于兄？”
季渊神情低落，走入院门，他发现这院子中还有一人，他喝声道：“林尊武，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和于兄关系亲近，见他活不长久了，我不得前来庆贺一番，尽一尽我这身为好友的职责？莫非季兄也是来庆贺的？”
听到他的话，季渊怒上心来，他瞪着林尊武，目光不善，本就因为于华的事心情低落的他，真想请家中的长辈出手，将这人给活剐了。
只可惜，如今季家已经阻断了所有对他的支援，别说是派出武者杀人灭口，就是原先说好的资金支持，也都被断得干干净净。
所以见到林尊武出言挑衅，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只是心里已经将他记住，以季家的权势，自己日后绝不会让他好过！
“季兄，我们到外边说吧！”
于华不想理会林尊武，见季渊有事找自己，就喊他到院外一叙。
林尊武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他像只臭虫一样跟在身后。
于华见状，停下脚步，冰冷的眼神盯着林尊武，这是在警告他，胆敢再靠近，自己就要出手。
“好了，季兄这次找我，为的是何事？”
林尊武果然不敢跟来，两人走到院门边，于华问。
季渊叹了口气，他低着头。
“于兄，这次的事真是对不住，我爷爷不肯出手，还将季家的支持全部停掉，这件事我帮不了你！”
于华看向他，与此同时，一道道数据流在脑海中闪过，这几日里季渊的所作所为，都浮现在他脑海中。
因为自己的事，季渊回到了当初发誓“不立功业誓不回此家”的季家，去找他爷爷求情，被拒绝之后，又拜访许多武院的好友，希望他们能出面，为于华求情。
平日里和他相交甚好的朋友们，得知他已被季家断了支援，纷纷闭门不见。
这两日里，季渊数十次被拒之门外，他拜访了所有和自己有联系的朝中大臣的公子，没有人支持他，因为季家不支持他。
没了办法的季渊，只好登门，说来也好笑，和林尊武同一个念头，他想再见于华最后一面。
于华沉默片刻，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不过数日，就在短短数日时间里，他得到的东西，比他上辈子加起来的还要多。
亲情、友情、爱情？
穿越过来的这几天时间，本就是赚来的，能遇到这样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的好友，这辈子也值了。
他郑重地说：“季兄为我所做的一切，于某铭记在心，日后，如果有日后，季兄有事尽管来找我便是，能帮到的于某绝不推辞。”
前一世，从他记事到穿越，这二十多年的时间里，他无时不刻不期望着，有一天，一对夫妇站在他面前，告诉他，他们便是他的父母，对他说一声：“这些年来你辛苦了。”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这二十多年来的经历，早已经让他不再相信奇迹。
脑海中的数据流都判他死刑，心理承受能力极强的他，已经坦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季渊犹豫了一下，他开口说道：“虽然不能拯救于兄于水火，但有什么能做的事，还请于兄尽管吩咐。”
听候发落已成定局，除非有朝中重臣为他发话，否则于华被打入天牢，择日问斩的结局实属必然。
这已经是在让他交代后事了。
于华摇摇头，他没什么可交代的！
见两人不再交谈，程席走了上来，原来他早已经来到这里，只是看他在和季渊交谈，没有打断。
“于师弟，院长要见你！”
程席身后跟着一众执法队员，他们看着于华的神情，都有些悲壮。
执法堂弟子，听起来声名赫赫，但他们的地位，在这武院中却是最低。
通过初试，成功进入武院的武生们，在分级考试上名列前茅，选择了内院的老师，就能进入内院。
其他没能进入内院的武生，有炼器天赋的在器院兼职，有炼丹天赋的在丹院兼职，他们地位上虽然比精心修炼的内院弟子要低上不少，但若在炼丹炼器一途上有所成就，未来的前途也不可限量。
剩下的既没有炼丹炼器天赋，实力又低，进入不了内院的武生，便只能加入执法堂，成为执法弟子之一。
虽说有着执法弟子的身份，但他们在武院内的地位却是最低，用牛茂的话来说，就是连被人记住名字都是不配。
于华在分级考试上大放异彩，展现了他无上的天赋，被一众高高在上的内院老师争抢，看在他们这些地位最低的执法弟子心中，可谓是畅快无比。
而之后他没有选择内院老师，而是选择排名最靠后，属于那些未来几乎必然加入执法堂的没有天赋的武生才会被分配到的老师。
这样的天才都拜入属于他们的老师门下，这极大地振奋了他们的心神。
见于华沦落至此，一众执法堂队员都心生兔死狐悲之感。
但他们又能做什么？在武院地位最低，连名字都不配让别人记住的一群人，什么也做不了。
于华点头，跟着他们离开，这时候，季渊小声问：“程师兄，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他们对于于华很是友好，但对于季渊这等高高在上的人物，便没了这份心思。
不过见他和于华关系不错，程席也就点了点头。
程席和一众执法队员走在前面，于华和季渊跟在后边，不要脸的林尊武，也像只离群的丧尸，吊在后头。
“季兄，没想到，你人缘还不错，临上路了，还有这么多人给你送葬！”
见他们散得长长的一条队伍，林尊武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一众人本就因为于华的事心情不好，听到林尊武讥讽的话，所有执法堂的弟子嗒一下停下了脚步。
他们齐齐回头看着林尊武，目光不善，那整齐的动作，任谁看了都得发怵。
林尊武也是吓了一跳，不过他立刻便回过神来，立刻用一种不屑的语气说道：“牛气什么？你们一群没人要的、最垃圾的执法堂弟子，我是内院弟子，你们还想对我动手不成？”
因为器院和丹院都不收，所以他们只能加入到执法堂，地位也的确不高，林尊武这么说倒也没错。
但执法堂地位虽低，却也负责着武院的巡查工作，阎王好见小鬼难缠，面对这些人，寻常武生多少会给几分面子，毕竟抬头不见低头见，在这武院中少不了和这些人打交道。
林尊武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过头了，他满心以为，自己考入了内院，就已经步入青云，这天地之大，谁都得给他面子。
于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虽然自己就是被这个傻子陷害，即将性命难保，但想到林尊武的下场，他不免宽慰许多。
可以想象，招惹了这么多人的林尊武，日后的学院生活绝不会好过。
“几位师兄，别和这人一般见识。”
听到他的话，一众执法弟子转过头去不再理会，倒是程席，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
“于兄也是脾气好，如果是我有这样的遭遇，那说什么也得再拉个人陪葬。”
很显然，林尊武刚刚的话犯了众怒，只是因为他的身份，没人计较。
刚刚在院中，于华完全有机会将林尊武一掌拍死，但他并没有这么做，为了这么一个人渣败坏自己仅剩的名声，他感觉不值。
不过程席的话倒也提醒了他，于华拍了拍季渊，示意有话要对他说。
陈希楚和他一同到达京城，如今自己要先她一步而去，留下陈希楚孤身一人，他有些放不下心。
他将陈希楚的情况向季渊说来，又将记忆中陈家三叔的消息也告诉季渊。
“季兄，我有负于陈姑娘，请在此事事了之后，将她送到三叔处，让她回家！”
季渊郑重点头：“于兄放心，我必定护得陈姑娘周全，谁要敢欺负她，得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我也决定了，于兄的事了之后，我便回到季家，于兄的事我帮不了忙，但于兄的嘱托，我一定办到！”
有他的承诺，于华总算放下心来，这样一来，他到这个世界走一遭，便谁也都不欠！
可以安心了！
于华居住的院子，在武院的偏僻角落，而武院院长的办公室，在另一角，两地相隔甚远。
不过，路总有尽头，没过太久，一座宏伟的建筑出现在于华眼前。
这是武院的办公楼，其中院长办公室，就是最后裁决自己的地方。
于华没有害怕，他大步向前走去，像一个赶赴刑场的死士，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于华来了。”
“让他进来！”
办公室的大门打开，里面站满了人。
其中威势最大的，便是坐在办公桌后的院长大人，旁边有个别过头去的老头，看着有些眼熟，周围站着那些内院的老师们，还有那天的考官刘武。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浑身散发着书生气息的儒士。
在场中人无不是习武之人，他站在其中，倒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一眼于华便清楚，这人应该是今天的主角之一，换句话说，自己的生死，也将掌握在他手中。
“于华见过各位老师、大人！”
先前他不为林尊武讥讽的话大怒，那么这关键时候，就更是不会自暴自弃，放弃自己仅有的一丝生存机会。
一众老师见他礼貌的样子，都不自觉点了点头，又都摇了摇头。
点头的原因很好理解，于华虽然才刚入学，但他天才的名头已经在武院传响，摇头则是因为，这新星还未升起便已经陨落，今日过后，于华也将淡出所有人的视线，直到秋后问斩。
所有人都不对他抱有希望，尽管这样的奇才，对于整个武院都意义非凡，但陛下的决定，无人胆敢违逆！
武院院长开口：“于华，你在考试前两日到过地灵阁，并且在其中接受了名叫真老的鉴定师给予的一枚丹药，在吞食之后突破为高级武者，我所说可有错？”
大家将目光聚集在他身上，于华淡淡地说：“确实如此！”
他没有撒谎，直接承认了，因为他注意到，就在武院院长旁边，那个熟悉的身影，赫然便是当天给予他丹药的真老。
人证就在这里，他说谎没有任何意义。
见他如此干脆便承认，院长也有些讶异，他问：“你可知道这罪名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
于华点头：“我在来到这里的时候，便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听到他的话，所有人都不淡定了，因为就是他们，这些活了几十年的老家伙，面对生死，都做不到他这般淡然。
一直别过头去不敢看他的秦真，也都惊讶地看着他。
院长叹息一声，他继续说道：“你的天赋，我们都有所了解，但律法无情，你在分级考试三日之内吞服了丹药，这违反腾龙武院的规定，你是否知罪？”
于华朗声说道：“律法无情，判我有罪，那便是有罪！”
什么律法、规矩，看的不过是实力。
弱小的他，没有能与之抗衡的实力，那便只能乖乖认罪。
可谁又想死呢？能活着，任何人都要去争取！
于华继续说道：“但罪无不可赦，我相信，腾龙武院向来是爱才护才的地方，判我死罪，无非是让这世上少一名武者，但我活着，能让这腾龙都为之一变。”
大家愣了愣，过了一小会儿，才听到武院院长大笑一声：“哈哈，好！好大的口气，不过你或许真有这样的实力，我已经许多年没见过像你一样的后辈了。只是，你的死活，我说了不算，在场的所有人说了都不算！”
他转向那名书生，说道：“国师大人，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国师点头，他站在中间，此刻他身上，聚集了所有人的目光，无人不聚精会神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于华也有些紧张，毕竟这关系到他是否能活下来，这是茫茫黑暗中的一线生机。
国师说道：“少年气质可嘉，但放眼天地之间，也不过沧海一粟，你的生死，便在这之间。”
他拿出一张镶着金边的信封。
“这是陛下对你的考验，其中有一道难题，若你能答出，此事便不追究你的罪责，但如果未能答出……”
说着，他顿了顿：“来年忌日，我到你坟头上一炷香。”
国师上香，这份待遇，也不是寻常人能得到的，但于华并不想享受这份独一无二的待遇。
听完他的话，于华心中燃起一股熊熊热火，那是生命之火。
如果是其他的考验，他或许无法通过，但如果是答题的话，那完全不在话下。
他，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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