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魇术

　　她尖叫着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惊魂未定。每当午夜梦回，耳边就会出现一个撕心裂肺的哭喊声。不知为何，那声音叫的她痛彻肺腑。

　　“夫人做噩梦啦？”从外室进来的江袖站在纱幔外，不越雷池半步，毕恭毕敬地轻唤：“若是不好的梦，夫人莫开口，起来朝着南面吐口唾沫，这梦就算是解了。”

　　良久隔着轻纱听着里面一声叹息后，纱帐探出一只青葱玉手，缓缓将纱幔撩开一条缝。江袖朝着屏风后面招了下手，四五个婢女端着盆盆罐罐轻手轻脚地进来。

　　婢女们上前把纱幔分别挂上两端的帐钩，床上一白纱中衣的女子单手撑着额头，秀眉微皱，如远山含黛，一张脸白的病态，如蒲柳之姿。

　　女子惊诧的缩起来，“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夫人怎开口说话了。”江袖又宽慰道：“没关系，梦是反的，越是可怕的梦，就寓意着会有更好的事情，恭喜夫人即将好事临门。”

　　女子昏昏沉沉的起身，刚动了下又是一阵头昏眼花，好似每移动一下都是巨大折磨。

　　她忍着剧痛，摇了摇头，努力保持清醒，无力的张了张口，“我这是怎么了？”

　　江袖欣慰地笑着，小心抚她坐起来，“夫人终于醒过来了，宗主这下可以放心了。”

　　女子双眼微闭，嘴唇张了几次才能发出声音，语气羸弱：“你是谁，你家宗主又是谁？”

　　江袖道：“夫人跟随宗主外出游玩，不慎跌下山坡，我等找到夫人的时候夫人便昏迷不醒了，好在，夫人终于醒过来了，可喜可贺。”

　　见床上的女子抬手扶着额，江袖向前走了几步，仔细瞧着：“夫人可还好？”

　　女子只觉得脑子里乱哄哄的，脑海里乱七八糟的片段浮现，又分不清是什么，吸了口气，顿了顿又问：“你叫我夫人，可知我是何名何性？”

　　江袖想也不想，便道：“奴婢叫江袖，宗主乃是云中孟氏宗主孟暄孟祁行，夫人娘家姓林，闺名一个阮字。”

　　“林阮？”女子点了点头，喃喃道：“我好似记不清了。”朦胧中好似听到有人一直在呼唤‘阮阮’。

　　只是这个名字于她而言竟显得特别陌生，无论怎么搜刮记忆也想不起关于这群人的记忆，包括江袖口中的那个宗主孟暄。

　　反而有一个名字一直埋藏在心底里，却怎么也叫不出口。

　　江袖道：“夫人早前得了离魂症，才不记得过往，宗主已经再为夫人四处寻医，假以时日，夫人会想起来的。”

　　身后的道服男人也跟着道：“是的，夫人只是得了病，会好起来的。”

　　林阮这才看清楚屋子里站了一个男人，这人一身道袍，浑身干净利索，看年纪也就三十而立却已经是一派的仙风道骨。

　　男人笑着回道：“在下公仪苏。”

　　她欲言又止，抬眼望向门外，骤雨初歇，晚风凄清。而她浑身无力，手脚都不受控制，这副身子麻木的好似不是她的一样。

　　“你家宗主去哪了？”

　　公仪苏道：“宗主有急事在身，不得已在夫人昏迷之时离去，夫人莫急，宗主很快便会回来。”

　　不足片刻，便听得门外一阵悸动，几个人走了进来。守在一边的江袖惊喜道：“宗主回来了！”

　　林阮不经意的一瞥，珠帘外一团月光如同鬼魅渐行渐近，她心一紧突然就觉得压抑的慌，说不出的别扭，仔细看分明是一拢月白衣的男人走进来。不免心中愕然，若不是身旁的这群人迎上去，她真要以为是来者是鬼怪了。

　　被称作‘宗主’的男人三步并两步直径走到林阮身旁，看她醒来，面容上掩盖不住的惊喜，两只手哆嗦着不知如何是好，这才想起要把她扶起来。

　　像是欢喜，又像是害怕，紧紧握着林阮的手，语调竟有些哽咽：“可是有哪里不舒服的？”

　　林阮被他抱在怀里，双眸直直的注视着眼前这个男人，他衣着不凡，举止又不像是那些家仆，怎么看怎么像是富贵人。摇摇头，问道：“你是……孟暄了？”

　　男人一愣，好似想起了什么，幽幽然道：“是，你莫怕，我是。”

　　林阮看着他道：“我记不得了，公仪先生说我得了离魂症，记不起你，你莫怪我。”

　　孟祁行眉头皱成了疙瘩，吸了吸鼻子，将林阮揽入怀里，“不怪你，这是我的错，是我没护好你，若我当时护好了你，你也不会遭受这般多的苦楚，是我错了。”

　　他的这番话似乎在说给林阮听，又似乎在自言自语。

　　林阮没细问下去，甚是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有些冷。”她自己也纳闷自己的身体冰凉，骨子里有散发出来的凉气。

　　孟祁行转身吩咐道：“再拿一床被褥来。”说罢，便起身坐在林阮身后双手环抱住她。

　　江袖抱来了被褥给林阮披上，“夫人可是饿了，我去……”顿时她猛地停住，惊恐的看了一眼孟祁行，又赶紧低下头。

　　林阮无意间看到孟祁行面露凶光，棕色的眸子投射出的阴冷，让她不寒而栗，忙道：“我还没有饿感，喝点水就好了。”

　　突然心头突如其来的一阵酸楚，林阮猛的坐起，双手掩在胸口，不对，不对，这种感觉不对劲。

　　孟祁行急道：“软软，你怎么了？”

　　她也不知为何，心底里涌上来的无尽的悲痛，这疼痛让她喘不上气来，好似长了一双透视眼，眼前浮现出一个男人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又想不起是谁来。

　　直到身体里有个东西在乱串，最后倒头昏死过去。

　　孟祁行手掌探在林阮额头间，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了林阮的魂灵，“这是怎么回事，魂魄明明已经完整了，为何还会隐失？”

　　公仪苏一抖拂尘，摇摇头道：“主上虽然去冥界要回了夫人的魂魄，但是魂魄重新归入体内，排斥是在所难免的，宗主不必惊慌。你既然不易一切救活了她，短暂的魂消还是会跟她一段时间的，等她什么时候完全适应了，自然会好的。”

　　孟祁行握着林阮的手附在自己手上，叹了口气：“我这样做，究竟是错了吗？”

　　看孟祁行的目光一直注视在林阮身上，公仪苏退避了丫头，问道：“主上还有意回妖界吗？”

　　孟祁行被问的一怔，回头看向公仪苏，良久也说不就一句话来。

　　公仪苏笑笑，“其实主上早就对夫人有意了，不然也不会费尽周折的把她圈在身边。主上若真的只是为了风之玲珑的话，就是不复活她，以主上的能力也可以打开妖域的结界，或者，在夫人入孟府之前也有很多次机会，就例如夫人初醒时、在第二山庄时，随时都可以暗导她与魏冕相见，但是主上都没有这么做。”

　　孟祁行眼眸看着林阮，心上已经是五味杂陈，他一遍一遍的问自己，这么做算什么，他又算什么，封了她的记忆这般卑劣的手段他也用上了，他何时变成了这个样子。

　　公仪苏又道：“公仪苏能想到的，主上自然早已看透，主上的心思从来都不是单纯的独自回到妖界这么简单。”

　　孟祁行顿了一顿，略有些牵强地说道：“回妖界是我自己的事，我只是，只是不想牵累她罢了？”

　　公仪苏无奈地摇头，“当初您掐准了时机解开了魏家设的结界，助夫人报仇，扮成傻书生去给夫人通风报信，还假扮成李不言去林子里救她，桩桩件件，哪一件都出卖了您的心思。”末了，他略带调侃，“您后来不是还高兴了好些天么。”

　　孟祁行双眉若轩，呼了口气，“魏冕在何处？”

　　公仪苏道：“地牢里，不过他求着要见夫人一面。”

　　孟祁行双眉一挑，眼神瞬间就冰了，冷冷道：“不见！”

　　公仪苏嘴角略过一丝未名的笑意，慢慢退出了房内。临近关门，他又问道：“对了，主上虽然杀了叶凝，但是最近好似听说有人捏土造人，我怀疑她会接着这个机会复生。”

　　孟祁行头也不抬，无关紧要的道：“灭掉她的魂魄就是了。”

　　“是，我知道了。”公仪苏这才关了门。

　　坐在床边的孟祁行轻轻握着林阮的手，微微低头抵在她的手背上，良久，喃喃自语，“对不起，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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