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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君莫笑(60)


  1.

  沈箴望着镜中的自己,她觉得自己今日有些好看。

  她往日穿粉白衣裳多,又十分调皮,大家至多夸她一句娇俏,从未有人说她好看过。可今日着一身正红,襦裙正红,外裳正红,耳朵上的坠子嵌的珊瑚珠正红,额间发饰的流苏也正红。一番热烈映衬下,倒真的有了些女孩子窈窕的样子。

  沈箴专注地看着自己,她没有笑,可镜子里的那双眼睛里,依旧看得出喜悦。

  “啊疼疼疼疼!”沉浸在自己美貌里的沈箴因头皮上突然传来的疼痛瞬间清醒。

  “哎呀坏了坏了忘了梳头了忘了梳头了……”陪嫁的丫鬟手忙脚乱拆卸着沈箴的头饰。

  沈府简朴,随从仆役甚少,沈箴先前是没有丫鬟的,这丫头是沈府为她嫁人专程配的,听说经过了祖父、父亲的双层选拔,胜在为人纯真。

  纯真倒是纯真,很听话也不多话。可是她来的第一天就打碎了沈箴的两个酒盅和一坛好酒,四溢的酒香也终于将她在闺阁里藏酒的事情暴露了,赶在出嫁前又挨了母亲一通责罚。

  于是沈箴不太叫她从事家政服务行业的艺名“小蝶”,而是叫她“小毛躁”。

  小毛躁一开始很不开心,试图反抗:“小姐你……你这样就太不尊重人了。”

  “是吗?我不尊重你了吗?”沈箴忽闪的眼睛流露出大大的疑惑:“这难道不是基于事实?我若叫你一声‘小稳重’,我倒是敢叫,你敢答应吗?”

  小毛躁吵不过沈箴,便慢慢接受了这个称谓。

  正所谓一时毛躁害己,一直毛躁伤人,沈箴一手捂着发型凌乱的脑袋,一手握着被发饰勾下来的一缕头发,心痛欲绝:“小毛躁!我要是英年秃头你能负责吗?!”

  “哎呀,小姐先别计较那么多了,梳头要紧梳头要紧。”小毛躁的双手和沈箴的脑袋依然纠缠着。

  “又梳什么头啊,不是都梳好了吗?这个流苏发饰我很喜欢,你不要随意换掉。”沈箴在疼痛中不忘提要求。

  小毛躁把所有发饰和发髻都拆下来,将头发理顺柔柔垂下,终于满意了:“不是这个梳头,是那个梳头。”

  “那个梳头是哪个梳头?”

  “就那个……一梳二梳三梳四梳,一直梳到十那个。”

  “一梳二梳?你是说《十梳歌》?哎呀梳头唱词那就是个形式,不妨事的。”沈箴反应过来:“你就因为这个,薅了我好几十根头发?”

  小毛躁并不理会薅了沈箴头发的事:“梳头唱词还是要的,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图个吉利也是好的。”

  沈箴不情不愿:“行吧行吧,你梳吧。”

  “奴婢一个丫鬟给小姐梳头唱词算是怎么回事?!”

  “那怎么办啊?!”沈箴深觉烦躁,拖了个长音问道。

  “应是家里长辈来的。”

  “家里长辈?”沈箴很是着急:“父亲母亲都要在前厅招呼前来道贺的客人,祖父一把年纪了,又有肺疾,这点小事怎么好劳烦他老人家?”

  小毛躁只顾把簪钗卸了,没想到后续这些事。

  沈箴算了算时辰,又凑近镜子想看看脑袋左边被薅了头发的地方,朝身后伸出手:“我自己来,把梳子给我。”

  “还好还好。头皮没露出来。”沈箴庆幸极了:“小毛躁快点,给我梳子!”

  说完又使劲将手往后伸了伸。

  谁知小毛躁今日非但不毛躁,而且还哑巴了,沈箴迟迟没有听到她的声音,刚要发作,耳里便传来一个温润男声。

  “都是要做人家妻子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纵情任性。”

  沈箴一时有些僵住,伸出去的手缓缓收了回来,脑袋摆正,目视前方,镜子里除了自己,还有一张恍若隔世的脸。

  2.

  “梳头唱词这样的事,哪有新娘子自己动手的。”沈砚叹了口气,伸手拿过小毛躁手上的梳子:“我来给你梳。”

  沈箴想了想,好像也没有比这更合适的法子了,而且她也不想再同沈砚做言语上的纠缠,便没拒绝:“劳烦兄长。”

  听闻“兄长”二字,沈砚胸口还是闷了闷,他没说什么,左手微微托起沈箴满头青丝,右手的雕花梳子凑了上去。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三梳……”沈砚一字一句念着,声音悠长,他知道《十梳歌》描绘的是天下女子梦寐以求的一生,箴儿这样好的女孩子,值得歌中所唱那样好的姻缘:“三梳……儿孙满堂,四梳……”

  “兄长,可以了。“

  沈砚本想接着唱下去,却被沈箴打断,手上停了动作:“怎么了?”

  沈箴转头,看着沈砚,露出一个坦荡的笑容:“再往后,就是一些好运、贵人、财富之类了。再多就贪了。而且我和阿珹所求无他,也用不太到那一类的好事情,到这里就可以了。”

  沈砚当然知道沈箴说的“到这里就可以了”是哪里,他点了点头,有些木然地将梳子放回到梳妆台上,心中又唱了一遍:“三梳……儿孙满堂……”

  “吉时已到!!!”外头唱时的仆人朗声喊道。

  “小毛躁快快快给我梳头,还有我的红盖头。”沈箴听了这一句手忙脚乱起来:“我要那个流苏发饰你别落下。“

  主仆二人又是一阵忙活。

  沈砚安静站着,一静望着一动,她一身喜福甚是明艳,这样的明艳,他以往只在梦中见过。

  头梳好了,沈箴接过盖头就往房外走,走之前猛然又记起了什么。

  她站定,回头望向沈砚,沈砚此时也正看着她。

  对视良久,沈箴笑了:“哥哥,我很幸福。从以前到现在,一直很幸福。我很幸运,能做沈家的孩子,做爹爹和母亲的女儿,做你的妹妹。被你们护着长大。”

  沈砚此时心中有一万句话想说,可喉咙里,只能发出干涩的一声:“……去吧。”

  沈箴点了点头:“保重。”

  3.

  沈箴快步走着,小毛躁在她身后喊:“小姐!小姐!快将盖头盖好!要不然不吉利!”

  “知道了,我待会儿就盖。”沈箴回答着,同时还不忘抱怨:“也不知道谁定的规矩,新娘子什么都看不到对他们有什么好处?!待会儿上轿子摔了可怎么办?而且我还晕轿!烦死了!”

  “小姐,瞧您这话说得,既然这么多意见,那您成什么婚啊?”

  “废话!当然是因为新郎可爱。”

  “……”

  沈砚目送沈箴走远,心里想着,其实这场婚事,他该高兴。

  汪珹对沈箴情根深种,他看在眼里,也相信这真心不假。他们二人,是桩难得的良缘。

  他日汪雷伏法,有沈箴在,汪珹不会太过苦痛。有沈箴在,汪珹也不会太过为难沈家。

  父亲年纪大了,晚年平安才好。

  可明明是这样想着,手却又抚上了那柄梳子,心中分明有另一个声音:“爱也负人,义也负人,明明卑劣,却不愿承认,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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