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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君莫笑(63)


  1.

  汪珹小时候,一旦觉得什么事情难过了,别人看不出来,沈箴却总是能看出来的,她也总是拍着他的肩膀:“人生在世,总要遇到那么几个坎儿。”

  若以这句话为准,汪珹这辈子的坎儿实在是多了些,可汪珹自己觉得,他人生的坎儿发生在今夜。别的坎儿和这个坎儿比起来,那都是小场面。

  人生在世,面对苦痛,有时候并不是多么困难。而苦痛惯了之后,突然面对幸福,却常常让人无所适从。

  此刻窗外月朗虫鸣,卧房里红烛摇曳,沈箴吃过晚饭,坐在床沿上,汪珹从杏树底下取了一坛酒,回去便看到她静坐出神。

  汪珹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很不真实,他好像昨日还在争鸣山刺骨寒风里,握着手炉给她写信,今日她便穿着嫁衣,成了他的妻子。

  沈箴回过神来,迎上汪珹的目光,解释了一下自己发呆的原因:“吃饱了就容易犯困。”

  “呵……”汪珹低头笑了:“那还要不要喝酒,我新制的方子,里头萃了蔷薇和红豆。”

  “要喝。”

  两人坐到窗前几边,汪珹将酒倒进两枚小巧酒杯里,这杯子是他从争鸣山带回来的,祁连翠凿制而成。

  “嗯~好喝!”沈箴才刚喝了一口,便由衷赞叹:“忘年太烈,果酒太甜,这一味尝来清香浅甜,烈性也刚好,什么都是恰到好处。阿珹,这味酒你取名字了吗?”

  “长相思。”

  沈箴不知是因为这酒本身还是因为这个名字,脸颊又有些烧灼起来,她还想夸奖汪珹两句,却听到他问了这样一句话。

  “箴儿,你说……师尊在天之灵,会祝福我吗?我如今……比识之幸运,也比识之幸福。师尊,他会祝福我吗?”

  “会的。”沈箴伸手抚摸汪珹的脸颊:“如果他不祝福,那就是不懂礼貌。青鸾叔叔也一把年纪了,这点做人的修养还是该有吧。”

  汪珹笑了,沈箴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将一件极为伤情的事讲成一句很有成效的笑话。

  2.

  酒已半酣,沈箴不复刚才的插科打诨,突然沉默下来。

  汪珹看着她有些下垂的眼皮,随口问道:“困了?”

  谁知沈箴一个激灵,怒目圆睁:“没有!不困!不困不困不困!”

  汪珹先是愣了一下,可不久便明白了沈箴为什么有这样激烈的反应,今夜,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汪珹站起身,走到沈箴身前,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朝床榻走去:“忙乱一天,出汗了吗?要不要先洗澡?”

  “不……不了吧……”沈箴瞳孔震动。

  “身上黏黏糊糊,不会难受吗?”汪珹倒是真诚地关切。

  “那……那我……我能不能自己洗……”沈箴说出来尽是哭腔,可动作上却是一头扎进了汪珹的颈窝里。

  “你确实是得自己洗。咱们家的浴桶不大,装不太下咱们俩。”汪珹嘴角弯得彻底:“不过你提醒了我,回头我得去置办个大一些的。”

  沈箴闻言,将汪珹的脖子搂得更紧了些。

  3.

  沈箴这澡洗的……汪珹到后来甚至都有些坐立难安,生怕她缺氧。他也不敢嘴上催促她,怕她误会了他的目的,显得他轻浮。更不敢去找她,万一她本来好好的,并没有缺氧,看见他之后反倒缺氧了,那可如何是好。

  等了足足两柱香,沈箴终于出来了。

  汪珹看她一眼,本想借着打趣埋怨她几句,可就看了这一眼,便什么话都不想说了。

  她穿了极宽松舒适的棉质白裳,前襟里透出一片纯白肌肤和平直的锁骨,有水珠顺着洗过的青丝落在这里,在锁骨上方停留了片刻,又接着流到更往下的衣襟里………那里衣衫整齐,并没有露出什么,可就是让人陷入无限的遐思。

  汪珹觉得体内烧起一团火,微微移开了眼睛,随手拿了一件衣裳,朝沈箴的方向走过去。

  “阿……阿……阿珹……”沈箴有些语无伦次起来:“你……你先听我说……你冷静一点。”

  谁知汪珹并没有在她面前停留,而是错身朝房间外面走了出去。

  “嗯???”沈箴看着汪珹的背影:“你……这么晚了……还要出门吗?”

  “我……我身上也出汗了,也得洗澡……”

  “哦……哦!”沈箴反应过来。

  说完沈箴便走到床边坐了下来,绞弄着手指,发着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可就一会儿功夫,便看见汪珹回来了。

  “这……这么快?”沈箴身体僵硬起来。

  汪珹离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她越来越僵硬,越来越僵硬,越来越僵硬……

  直到汪珹将手中的布巾披到她的头发上,然后帮她柔柔擦拭起来,她才有些放松下来。

  “夜里天凉,洗了澡,头发也不擦干,受了风寒怎么办?”

  沈箴乖乖不动,头发随他摆弄。

  过了许久,汪珹擦完了,帮她理了理蓬松凌乱的发丝,最后低头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才又回身真的洗澡去了。

  沈箴的手抚上自己的脸颊,那里像是开了花,又像是起了火。

  4.

  “这……这么快?”沈箴还是熟悉的台词,汪珹还是熟悉的速度。

  “我昨日才刚洗过头发,今日穿得也比你轻薄,出的汗不多。”汪珹好脾气地解释道。

  “哦……”沈箴看着门口站着地汪珹,他外裳极薄,能隐隐看到内里的肌肤,她羞怯至极,低下脑袋,几欲流泪。

  汪珹看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觉得既好笑又无奈,走到她身前,蹲了下来,将手放到了她的膝盖上。

  沈箴泪眼汪汪看着他。

  “你若是不愿意,今日我们便就好好睡觉休息,不做别的。”汪珹柔声哄着她。

  谁知这一哄,沈箴就更想哭了,不由瘪了嘴巴:“可……可是这事儿,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啊……”

  汪珹给她擦了擦眼泪,妻子不愿意同他亲热,本是件极泄气的事,可不知怎么,汪珹觉得沈箴的样子可爱极了,便极顺着她:“怎么躲不过?你想躲到什么时候,便就是什么时候。”

  “我不要!”沈箴却拒绝了,可是接下来的话又颇有些慷慨凛然:“早死早超生。”

  “呵……”汪珹笑出了声:“也行。那是现在,还是呆会儿?”

  “啊……呆……呆会儿?”还不等汪珹回答,沈箴就又改了主意:“算了,还是现在吧……”

  汪珹又看了她许久,见她没再反悔,便清了清嗓子,佯装正色:“那我可要同你定一定规矩了。”

  “嗯……啊?”

  “我们男人和你们女孩子不太一样,做这桩事情,若是中途停下了,便十分痛苦,所以一旦开始,箴儿你便要纵容我一些,哪怕你起初……会有些难受,我可能也是停不下来的。”

  “嗯?……”沈箴哽咽了。

  “而且我武功高强,你打不过我,反抗也是没有什么用的。”

  “嗯?……”沈箴无语了,这他妈是人话吗?

  沈箴还没反应过来,汪珹便起身将她吻倒在床,怕她摔在床榻上疼些,手还垫在了她脑袋底下。沈箴觉得这个吻同春宴后宫墙下的那个吻不同,那个吻柔情,这个吻却霸道,它甚至是一种攻击,沈箴在这种攻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心跳极快,几乎要悸痛起来。

  她被吻得意识迷离,她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晕厥了,就在这时,汪珹的双唇轻轻离开了她,沈箴深深呼吸着,胸廓起伏,像海上的波涛,汪珹也是如此。

  她注视着他,他的眼睛里像是有火,可她明明受制于人,全是劣势,却仍然直觉,这火焰不会伤害到她。

  “你方才在心里骂我了对不对?”汪珹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没……没有……”沈箴本能反驳。

  “我明明都听到了。”汪珹笑着说完,便又吻了上去。

  只是这次,他不再只吻她的面颊和唇,他开始攻城略地,她的耳朵、颈子、锁骨……当她的锁骨留下属于他的零星痕迹时,他的手也伸了过来。

  她的衣衫一步一步离她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炽热的体温。

  渐渐地,她发现自己不再僵硬了,她觉得她自己洗澡洗的太过着急了,因为她又出汗了,准确的说,是她整个人都化作了汗水,流动的方向全由着他掌控,她只需要全然将自己交给他,什么都不必管,什么都不必想。

  “嗯……”沈箴终于还是有了痛觉,呜咽出声,她方才还在困惑,阿珹说的所谓难受是在何时,如今她知道了。

  那不仅仅是一种痛觉,还是一种滚烫的酸涩,她从来没有像这样难受过,于是情不自禁躲闪挣扎起来。

  阿珹却紧紧将她禁锢着:“箴儿,你刚才答应我的,会多疼我一些……”

  沈箴看着汪珹,他丝毫不松手,可也不再有动作,只独自忍耐着些什么,额头渐渐有了汗。

  沈箴突然有些心疼他,便勉力支起身子,吻住了他。

  汪珹瞳孔紧缩,不再控制自己。

  沈箴强撑着自己配合着他,有时痛极酸极便低吟出声。慢慢地,她觉得自己从如瀑汗水化作春水,又从一滩春水化作了风……

  这一夜的红烛好像烧不到尾,火焰在春风里摇曳,也像是他们两人的陪衬一般,所谓春宵,原来是这样的光景……

  5.

  沈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被汪珹抱着。

  她试着坐起来,刚动了一动,就又被汪珹扯到怀里。

  沈箴看着他,他明明还没有睁开眼睛,这个拥抱却是坚决的,坚决到让她觉得,她的一切都握在他手里,她的身体,她的灵魂。只要他用力捏一捏,她就碎了。

  “阿珹……”沈箴喃喃道。

  “嗯?”汪珹答了一句,将她抱得更紧。

  “我觉得还是要跟你解释一下,我怕你误会,也怕你伤心。”沈箴说得小心谨慎:“昨夜我愿意的,我没有什么不情愿,我只是……”

  “我知道。”汪珹眼睛虽未睁开,脸上却有了笑意:“你只是害怕,对吗?”

  “嗯。”沈箴点了点头。

  汪珹轻吻了她的额头:“你可记得我小时候同你闲谈曾讲过,我读诗词,十分讨厌柳永。觉得他的词作既艳且俗,全然丧了文人的风骨。可如今想来,‘旋暖熏炉温斗帐。玉树琼枝,迤逦相偎傍。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红浪’。何尝不是人生另一重境界。”

  沈箴皱了眉,好好思忖了一下什么是“鸳鸯绣被翻红浪”,被子翻起了浪的话……被子本身又不会动……那显然就是被子里的人……

  “我在同你讲正经事!”沈箴的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你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在同你讲诗词歌赋,如何不正经了?”

  “还有,你不是讨厌柳永吗?既然讨厌他,这阙如此小众的诗词你是如何会背的?”

  “我啊,自幼博览群书。”

  “我信了你个鬼……”沈箴气闷:“真是人心不古……”

  “好了~就你机灵。”汪珹笑了:“再睡一会儿,我好久没有这样安心地睡过了。”

  沈箴依偎着他,不久便又有了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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