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幽兰不复在
站在玉合宫的门外，微微踌躇。
此时的惠昭帝不像一个病中年逾的中年男子，而像是回到过去弱冠之时，陷入爱河的年轻小伙子。
那时，每回下朝后，她便会倚在玉合宫的门口等他，日复一日，从不改变。
而他也是日复一日，履行自己对她的承诺，从不失约。
他给她全部的宠爱，他答应她，要与她做一对寻常的夫妻。是夫妻，而不是君与妃。
玉合宫中，与一小片菜园。每日他会学普通百姓的男子一般锄草农作，她会如一般寻常妻子洗手作羹汤。
他们之间感情只怕连神仙也要妒忌。没错，就是连神仙也会妒忌，所以他们把她带走了。这么美好的人，本该不存于浊世之中。
就算自己身为帝王，也不配拥有这么美好的女子。
那一日，皇家天祭，他与她绵绵话别。
不过三日，为着她，他匆匆赶回玉合宫，却被挡在明鸾殿外。
她身中奇毒，却不愿见他。
她不愿说是谁毒害了她，他心里知道是谁对她下了杀手，可是，即便知道又能如何？他不能杀了那个人！只因为霸业未稳！终究还是负了她！
她定是恨极了他，所以至死也不愿见他！
轻轻的拂过朱红的宫门。
陈德海见状，知道惠昭帝是追忆起了往事，心里一叹，开口道：“皇上，进去吧！”
惠昭帝犹豫片刻，终是没有勇气推开那一扇朱红的大门。
低低的，哀凉的声音响起：“朕，没有面目见她！”
转身，坐上龙辇。
内监们抬起龙辇，渐渐远去。
陈德海看了看身后的玉合宫，又看了看龙辇上的皇帝，心中微胀。
抬头看了看天，晚霞鎏金幻紫，更显苍凉。
陈德海叹了口气，就要入秋了呀，这天，恐怕是要变了呢……
看着皇帝疲惫的身态，陈德海微微不忍。自从阮贵妃薨逝，皇帝便独自一人居住在德政殿，偶尔夜侍在皇帝身侧，经常见皇帝一人独饮，身体也是每况愈下。
正想着，殿外进来一个小公公。
陈德海微微皱眉，拦住小公公，低声道：“何事？”
小公公见是大总管陈公公拦在身前，一脸的诚惶诚恐，道：“陈总管，太子殿下回来了，正候在殿外呢。”
陈德海看了看靠在龙榻上假寐的皇帝。
皇帝犹在梦中，突然似惊了一般，嗖然睁了眼，唤道：“欣儿！”
陈德海见皇帝惊醒，急忙上前服侍，看皇帝面有冷汗，便道：“皇上是梦魇了吧。”
惠昭帝按了按头，良久，才淡淡道：“朕，梦见欣儿来接朕了。”
陈德海一愣，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话。
惠昭帝不以为意，只是懒懒的问道：“德海，是谁来了么？”
陈德海打了个千儿，对着皇帝道：“禀皇上，太子殿下在殿外候着，皇上可要宣召？”
皇帝眯了眯眼，似感慨一般，道：“沣儿回来了？让他进来吧。”
陈德海道：“是，皇上。”言罢，转身出了殿门。
元沣步入德政殿，隐隐地，听见皇帝低语。
荒草远茫茫，
杨柳亦萧萧。
幽兰不复在，
浊酒尽余欢。
忆昔往日情，
寒雨入心扉。
艳艳将离草，
凄凄复残梦。
心下微怔，缓缓步入了内殿，见皇帝靠在榻上，闭着眼睛，口中念念。
皇帝听见声响睁了眼，见了元沣，便慈笑道：“沣儿！”
元沣眼中微微湿润，哑声道：“父皇。”
惠昭帝含了笑点了点头，道：“涂州之事……”
元沣止了眼中的酸涩，道：“父皇放心，魏氏一族皆已收押，如今罪证确凿，只等秋后问斩。”
惠昭帝神思微恍，欣儿，我很快就会为你报仇了，你再等等，等我为你报仇，我便随你而去。
回了神，看着自己的儿子，道：“今日，你母妃来看朕了！”
元沣怔然。
惠昭帝却是叙叙的说着，：“你母妃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都不曾改变。可是……朕……老了……”
元沣心中酸楚，闷闷开口：“父皇松柏长青，不曾苍老。”
惠昭帝闻言似想到了什么，看似很高兴，眼神亮了亮，道：“你母妃喜欢芍药，你去让陈德海多搬些玉面芍药来德政殿，快去。”
元沣湿润了眼眶，应了声好，出了殿门。
吩咐了陈德海，转身出了宫。
琉璃瓦，朱红墙。
在夕阳的照耀下，拉长了孤寂的身影。
他想，他是幸福的。太子府中，有翘首等待他的尔嫣。
“驾……”
夹紧马腹，策马急奔。
尔嫣，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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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首诗的前面两句取至【挽歌】陶潜所作的荒草何茫茫，白杨亦萧萧。
‘浊酒尽余欢’取自李叔同《送别》的一瓢浊酒尽余欢
将离草：芍药别称将离、离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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