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见”
夏夜的蝉鸣声久久未停歇。
失眠的蔚娆,脑海里浮现了她和单清风的初遇。
他撑着伞……踏雪而来。
他的皮鞋踩在雪地上发出引人注目的咯吱声,他走到了她的面前,她看清了他的脸。
雪,哪年都有,总是冰冷无华,却从去年的冬天开始,开始有了些不一样。
在记忆里,有些美了。
“你好,同学,请问大二班怎么走?”
“我可以带你去。”
喜欢一个人,也许不是因为这个人,看起来多么的优秀,而是他,给了你无法描绘的感觉:像是已经等他好久。
遇到了,她才真的相信了这句话。
她今夜再又想起那年那一天猝不及防,毫无预备地遇见,终于彻底失了睡意,只睁眼认命似的看着窗外头亮暗不明的天。
第二天,学校发生了一件大事。
听说他那急脾气出了名的弟弟打了副校长,又,得罪了人。
听说他因为这件事,竟会有被迁怒革职掉的可能,她作为一个学生,上下热情打听着,和她平日里淡漠安静的形象不符。
终究在傍晚时碰到了他。
她大胆地走过去,叫了一声:“老师。”
转过身的那张脸明显带着疲惫,冷硬的表情难以在短时间内恢复若无其事的平和,嗯了一声。
“我听说了。”蔚娆真担心,眼神就暴露了心思,“这怎么办?”
她没说清楚,单清风也明白她指的什么,依那副校长的猖狂嚣张,学校里怕是书呆子也没幸免地知道了。
“没事的,会有办法的。”单清风眼中一片沉漆,“我弟弟不会真坐了牢去。”
我不是问他。
蔚娆微怔,单清风误会了她的沉默,遂解释他不是偏袒亲人,而是:“小叶是看到他欺负女同学,才对他出了手。小叶总是有一说一,不会演,一根筋直肠子,撞上了,他就上了头。”
对这个鲁莽又勇敢的同学,蔚娆叹道:“所以他总得罪人。”
“我有时却觉得他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蠢是蠢了点,但蠢总比坏好。他格格不入,也好过同流合污。”
蔚娆感受到了单清风眼神的温度,虽然单清风并没有在看她。
“对人情世故,对口舌之艺,我不屑,也,亦同流。”单清风说得小声,自己对自己说似的,“就连正义,我都觉得是蠢。”
蔚娆靠这么近,心里都是他,又怎么会听不清。
她握了握拳头,“老师可以做自己的。”
“可这就,是我啊!”他笑了,笑得很明显。
她鼻子一酸,皱紧眉头,莫名有窒息之感。
“老师,你是为了保护自己,你是为了保护你的弟弟。”是冲动还是借口,她不知道,她就是突然好有话说,也觉得就是这样吧,“书里教过我说,有时候一个人变了,可能他不是为了赢,也没有多么抗拒输,只是迫不得已要自保,和保护爱的人。”
“夹杂在黑与白之间的那一片才是从古至今的真理吧,成年人,没有谁是非黑即白的,都不无辜,却也都无辜。”
单清风看着这学生的眼神专注了起来。
蔚娆的笑逞强又通透,仍在青涩地安慰着:“不过我想,一个人,再强大,仍会有迷茫的时候吧。”
单清风的心,不知不觉静了下来。
“谢谢你。”他字正腔圆,却声音低沉。
蔚娆眉目明亮起来。
单清风看她这个样子,自嘲道:“难为你了,我也是不争气,竟要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想着话来哄。”
蔚娆水润的眼珠子立刻紧凝:“我……”
“你懂事。”单清风看她欲言又止,便说,“小叶能如你一样成器,我也放心了。”
蔚娆:“……”
单清风道:“我决定让他多跟你接触接触,他本性不坏,指不定能被你潜移默化修成正果。”
蔚娆有点不好意思:“我跟他本来就是同学,本来就应该互相帮助的。”
被心上人夸太不好意思了,蔚娆抬起手看了下表匆匆说:“老师,我得回家了,再不走该校禁了!”
单清风道:“好,一起走。”
蔚娆低低地嗯了一声,毕恭毕敬跟在了单清风身侧。
单清风边往前走,边:“你今晚能跟我们一起吃饭吗?”
蔚娆翘起嘴角,隐耐着激动:“好。”
“我真希望你们能成为好朋友。”单清风含笑,豁然期待。
二十出头的姑娘多数只知非黑即白,倒是第一次见这么小岁数的,明白世上没有绝对黑白的道理。
单青叶英雄救美,美人也非无情无义,从闲言碎语的风浪里冲出来为单青叶说话,说了真相,只是苦无证据。
副校长也固执一词,绝不认错。
却在这个时候,僵持的局面产生了神奇的转变,前年不知名原因离校的校花回来了,一回来就是指控副校长曾经的恶行。
她的父母冷冷地看着愈发窘迫的副校长,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接着,就有几个女生,鼓足勇气,从沉默的队伍里走了出来,眼底带着苍白,说:“副校长,也欺负过我们……”
没有证据又如何,唾沫比真相更伤人。
副校长脸色难看,在校长的怒瞪下,气短非常,同学们投去的惊悚,又嫌弃的目光,已是注定让他失去一方之地了。
名声败坏的副校长,被停职查办。
这件不知隐秘了多久的脏事,却以轰轰烈烈的下场告终了。
蔚娆在同学的队伍中回了头,也就看到别人没有看到的那一幕。
早已经告别校服,换上西式衬衫的校花,站在单清风面前,笑靥如花。
她明白了。
单青叶是英雄,单清风又何尝不是呢?
蔚娆低头笑了一下,抬脚离开。
单清风微顿,悠长的眼神收了回来,对眼前女子道:“是我该谢谢你才对,愿意站出来。”
“受欺负的是我,最想控诉他的人就是我,只是当时懦弱,难受,不过我现在坚强了,是你帮助我坚强的,所以我这声谢谢,没有人比你更担得起。”
蔚娆本以为还有许多时光来得及与单清风相处,因为每天都能见到,她一时也忘了世事无常。
单青叶仗义救女同学,在单清风的作为下,很多女生都勇敢站了出来,流言令副校长停职,最终,诸位学生家长听说了后,以怀疑学校是否能真正保证学生的安全出了头,甚至部分家长威胁要曝光给媒体,校长抵抗不住,开除了副校长,这件事的结果还算没让蔚娆失望,可她也没想到,这事结束了,单清风也辞职了。
旁边的同学惊讶的眼神她也顾不上,起身就去找了那人。
为什么要走?
他不过刚来两年。
为什么就要走了?!
如果不是从同学这里知道,她……是不是连告别都来不及?
单清风收拾东西时听到了敲门声,扭头看到站在门口怔怔望过来的蔚娆,他抱起纸箱,走向了她,微微阖眸:“来送我的?”
蔚娆眼睫颤着,看到了他纸盒里那几个造型独特的手办,她脱口而出:“老师要去哪儿?”
单清风挺拔地站在她面前,表情轻松:“去国外做生意。”
蔚娆穷词,她看着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好像都不合适。
单清风看着她一直堵在门口,笑意更盛:“上课铃响了。”
蔚娆叹了口气,微微让开了身。
单清风从她身旁路过时,走了两步,还是停下了,转身,黑眸明亮地看着她:“还是那天带你去的饭店,那个包厢,今天晚上,我和青叶等蔚娆。”
——今天晚上,我和青叶等蔚娆。
——还是他们三个人。
只是,来不及高兴,就清醒知道不久就会变成她一个人了。
这顿饭蔚娆有多期待,用的时候就有多沉默。
单青叶声音响亮:“蔚娆,你别不开心,虽然我哥走了,但是我还在这儿!”
单清风淡淡一笑:“你给我认真学习,只准和蔚娆做朋友。”
“老师你太看得起我了。”蔚娆低低地说。
单青叶哥俩儿好地拍了下蔚娆的肩头,说:“不用再叫老师了,他都辞职了,跟我们也不过相差十岁,你随我,叫他声哥意思一下就行了,不过,蔚娆,我从未看过我哥如此欣赏过一个学生。”
单清风用筷子夹了点凉拌猪皮丢进单青叶的饭碗里。
单青叶乖乖放下手,心领神会地闭嘴,闷闷地吃他的饭了。
单清风说:“在你们学校里两年,临走也就你来送我,你让我如何瞧不上你。”
蔚娆握紧了筷子,眼眶红了。
单清风没注意,喝了口热茶,感叹道:“不过人走茶凉……也是自然,独独你深知此理,却还是找了来。”
她其实不多温暖,只是比别人更有私心罢了。蔚娆隐忍地吸了一口气,给自己的空杯里倒了茶水,带着重量抬起手敬了单清风一杯:“我等你回来。”便一口饮下,没有看到单青叶微变的脸色。
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说,我等你回来,这其中意思……看着蔚娆安静的侧脸,单青叶目光复杂。
与她两年同学,他怎么从来没看出来,这蔚娆,竟然敢喜欢她自己的老师……
与此同时,单清风夹菜的动作,也停下来了。
蔚娆放下杯子,对上他深沉看不出来意思的目光,一秒两秒后,她笑了笑,还带着眼眶上的红。
单青叶真不知道怎么吃完这顿饭的,大哥的目光让他不敢多嘴半句,出了餐厅,他迷迷糊糊坐进车里,后座。
等到了家门口,大哥让他下去的时候,他愣了一下,傻乎乎问:“大哥,你不回家?!”
“我送蔚娆回去。”单清风温声说,“你回家先睡。”
单青叶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担忧地看了副驾驶后背一眼,下了车。
蔚娆啊蔚娆,你喜欢我都可以,你喜欢单清风这个真的像风一样的人,不是自己找罪受!
他怎么会不像风呢?
因为在家里跟父母吵架,就私自把自己弟弟带回了国内,为了气那一头,自己也在学校里做了两年老师。
一个连亲人都可以撒手不管,甚至为了报复亲人,可以带弟弟离家出走的人,一个感到腻了似乎才想起来父母,就直接办了辞职的人,这样的人,真的会有一天,有心为谁留下吗?
蔚娆看着路灯,它依旧照亮一路,人依旧看不到路的尽头。
她不怪他走,她只怪自己留不住他。
“我拒绝过很多人。”单清风慢慢踩下刹车,目视前方。
“可是却不能坦然地拒绝你。”
单清风回头,他看着她的目光,干干净净的:“你是一个好姑娘,比她们都好。”
那一刻,她垂下眸,掩饰了眼底的湿雾。
他对她,没有感情,没有**,只有欣赏,非常纯粹。
蔚娆胡乱点了点头。
单清风无声地叹了口气,行伤她之事,他有点无奈。
愈发放暖自己的声音:“你家在哪儿?”
蔚娆咬了咬唇,“过了这座大桥,下头的别墅区就是。”
看来她家里的条件不错。
单清风觉得蔚娆很好,也该住在好地方,她看起来,被保护得也很好,如果没有遇到他,应该更好。
那一天,蔚娆下了车以后,一直就站在原点,看着他把他自己带走。
怎么会有那么没有道理的事情呢?他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就你舍不得,而你不过是他的一个过客罢了。
下了雨。
她就闭上了眼睛。
那辆车停在了大桥上,车里的男人有想要点烟的冲动。
这是第一次,他心疼一个女人的眼泪。
大学毕业后,单青叶出国,回有他父母在的那个家里去了,回有他哥哥的那个家里去了。
蔚娆在机场送走他后,一个人盯着美国的航班,默默发呆。
去了又如何,多少故事无疾而终,她怎么就能觉得自己的故事,会成为例外呢。
她在等。
等未来的某某,让她忘记过去的某某。
单青叶到家才发现,自己大哥和父母僵点还僵在多年前离家出走那个点上。
自己的大哥是:“死也不娶所谓世交的掌上明珠,什么亲上加亲?真亲不需由我交出另一半的位置来证明。”
单青叶咬着苹果,靠在沙发上看着冷硬如一的大哥。
自己的父母照旧,被气的翻白眼。
爹说:“人家喜欢你,等你好几年了,我们两家关系也那么好,人家姑娘也好,我和你妈怎么好意思拒绝?话,说也都说出去了,你不做,你让我们怎么收场?!”
娘说:“娶人家,过不好,可以离,反正,不是你吃亏!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试一试,你都快四十了啊,我孙子呢,啊!”
单青叶噗嗤笑了出口,纠正:“妈妈,我哥哥也就才三十五。”
被三双眼睛阴冷地瞪了回去。
单清风闭了闭眼睛,丢出一句话:“我不结婚。”
下一秒,单清风的侧脸上多了个巴掌印。
单青叶拿下了苹果,坐正了身体,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哥哥,和暴怒的妈妈。
“别……”
他话没说完,就看到自己哥哥站了起来,毫不在意脸上的疼似的,理了理衬衫衣摆,转头走了。
“你永远也别回来了!”母亲的哭吼令单青叶是吃不下苹果了,他凑过去慢慢地拍着母亲的后背……
安慰了自己的父母后,单青叶回房间,走来走去。
他很不安。
哥哥那个性格,可能真的不回来了……
他实在忍不住,打了电话给国内的蔚娆,一开口就是:“你还想知道我哥的事儿吗?”
蔚娆沉默了,她不该想知道的。
反正她总是安静的,单青叶也没耐心等回复,直接说:“我哥不愿意娶我爸妈给他挑的女人,被我妈打了一巴掌,他就走了,我真怕他不回来了。我妈气说让他再也别回来,他肯定是听到了的,要是他又消失了,怎么办啊?”
蔚娆一直都没有说话,单青叶最后急了:“是不是我不该跟你说这些啊,你不高兴了是不是?”
“青叶,我想看见他。”那调子,低如尾音,缓缓徐来,令单青叶一下就静住了。
“就只是想看见他,想看见他的脸,他的人,就只是想看见。”
只是偏偏,他不愿意让人看他,他也不在乎谁想看他,他好像谁也不在乎。
他,就像是风。
来来去去,他弟弟都怕留不住他了。
“那你来啊!”说出这话后,单青叶感到心中一抖,他激动了。
“我哥会很高兴看到你。”他拿起旁边的水杯喝了一口茶润喉,“这样就够了。”
你愿来,我愿见,有时,这样就够了。
这一次,蔚娆握紧了手机,没有拒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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