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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七章 回头 1


  凌晨深夜,黑牢。

  地面上的城市已陷入沉睡,却又被天边的火光惊醒。

  而在地下,一场狂欢正在疯狂蔓延。

  警报声轰鸣,赤色的红光闪烁在破碎的地下建筑中,照亮了飞舞的尘埃。

  鲜血从尘埃中落下,仿佛也加入了盛大的鲜血狂欢中。

  “我清早起床睡意浓,睡眼尚迷矇,我忽然想起今日是,假日好时光~约恋人来碰头,谁知我身上穿汗衫,左鞋右脚套……”

  嘶哑的歌声从广播的喇叭里漂浮出来,在幸存狱警的痛苦呻吟中,占领了广播室的囚徒们大口歌唱,颤抖地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狰狞和疯狂。

  空气里漂浮着肉眼可见的狂喜。

  大笑声此起彼伏的传来,那是异口同声的歌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人看到,上百双赤裸的双脚踩踏在蔓延的血泊中,他们狂笑着欢呼,手持着用座椅和破碎的铁门改造的武器,疯狂地敲打着面前的强化玻璃。

  玻璃后面,面色惨白地狱警手持着枪械,看着面前最后的钢化玻璃上的裂纹一点点蔓延……

  这群囚徒已经挣脱了枷锁,他们像是饥渴了许久的野兽一样,疯狂地想要冲出这一个巨大的囚笼,想要冲上地面去,想要去呼吸那种带着自由味道的湿润空气。

  顺便……大开杀戒。

  他们的大脑中都流淌着超过常人十倍伎俩的兴奋剂,在炼金药剂‘圣人之血’的刺激之下,他们突破了施加在身上的枷锁,尘封的能力渐渐苏醒。

  他们满怀愤恨地被囚禁在这里,在日复一日的黑暗囚禁中,心里的黑暗和疯狂渐渐暴涨……最后在屈青阳的安排下,彻底爆发!

  冲破了牢笼,撕裂了栅栏,点燃了囚服,迫不及待的加入这一场狂欢中。

  就在嘈杂的歌唱中,钢化玻璃终于破碎了。

  囚徒们微笑着站在裂口的前方,手持着沾血的凶器,静静地看着孤独的狱警。

  难言地寂静中,隐约能够听到狱警恐惧的呻吟,还有来自囚徒们背后黑暗中的歌声,那像是扭曲的狂笑,却带着怪异的旋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在笑声一般地歌声中,最后的狱警被疯狂歌唱着囚徒们淹没了,消失不见。

  只有鲜血从人群中飞起,乱舞,溅射在墙上,盖住了摄像图。

  于是监控屏幕中的影像蒙上了一层血红。

  ——

  在地下黑牢的最顶层,庞大而空旷的大厅中,最后的守卫者沉默地关掉了手机的屏幕,不再去看上面最后的惨剧。

  他听得见背后走廊中传来的杂乱脚步声,囚徒们欢呼着歌唱,砸碎了大门和墙壁,冲向‘自由’。

  大厅中回荡着远处传来的声响。

  黑衣的守卫者收起了手机,在环顾着四周。这个空旷的大厅中只有四面白墙,他背后的钢铁闸门在囚徒们的疯狂敲打之下已经濒临破碎。

  可是他前方的入口已经敞开,带着雨水气息的风从隧道的尽头吹来。

  已经再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他们了。

  最后的守卫脱下了自己的风衣,盖在了大厅中央的椅子上,坐在上面,等待着自己的敌人们。

  在寂静里,只有囚徒们在疯狂地敲打着门,尖叫着,迫不及待的想要挣脱这最后的束缚。

  到最后,大门终于破碎,囚徒们踩在钢铁之门的碎片上,剧烈喘息着,看向出口时的眼神充满狂喜。

  不需要任何的命令,此刻的他们发出欢呼,宛如海潮一样冲向了唯一的出口。

  但是他们的眼瞳被一个背影刺痛了。哪怕是重新获得自由,可是心底的阴影也无法摆脱,他们下意识地绕过了那个背影,选择直接扑向了大门。

  疯狂的囚徒们从自己的身旁掠过,像是海潮被分开。

  可守卫者却没有任何反应,只是静静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和烟卷,缓慢又认真的点燃,深吸了一口,吐出青灰色的烟雾。

  然后轰鸣声响起了。

  就像是海潮骤然撞上了悬崖,巨响漫卷,在大厅中回荡。而冲向出口的人潮,却戛然而止。

  风停了。

  因为近在咫尺的入口已经被看不见的力量封死了。隔着几十米的混凝土土层,外面就是久违的自由,可近在咫尺的自由却如此的遥不可及。

  因为笼罩整个监狱的庞大‘界域’苏醒了,化作将此处和外界彻底分隔的‘城墙’。

  气流、阳光、水雾……任何事物都无法跨过它的阻拦走出这里。

  那真是熟悉的力量啊。

  从六年前开始,那个人接手了监狱之后,就无时不刻覆盖了这里,缔造了这个哪怕陨石冲击也能够毫发无损的恐怖结界。

  第四阶段·王国级能力——圣域!

  残忍的寂静里,上百个囚徒们僵硬地站在被封死地入口处。他们缓缓地扭头,忿怒的眼瞳猩红,却都落在了同一个人的脸上。

  “——陈!南!朝!”

  有人发狂地尖叫。

  在自己的椅子上,抽着烟地男人傲慢地点头。明明自己才是最弱势的一方,可是在这悬殊的战斗力对比之下,他的眼神却依旧冷漠而沉静。

  “各位,放风时间结束了。”

  他轻声说:“现在,滚回自己的垃圾桶里去吧。”

  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囚徒们粗重的喘息声,人群中有阴狠地声音低语:“圣域的能力只有在他活着的时候才能维持,只要他死了就解除了。”

  人群骚动起来了,囚徒们静静地看着他,脚步渐渐地围拢过来了。

  有人被往日的阴影压倒,停下脚步,低声呢喃:“万一……”

  “他说的没错。”

  陈南朝否决了这个可能:“现在我为了维持这个监狱的界域,任何能力都用不出来了,所以想要杀我的话,这是最好的机会。

  我相信你们会为了自由不惜付出一切代价,但是……”

  他轻轻地挽起了衬衫地袖管,在白色衬衫地下面,是精密又宏大的能力回路,一个能力者的力量最本质的体现。

  圣域的回路交织在陈南朝的双臂和胸膛上,毫无丝毫弯曲,线条笔直,转折尖锐,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庞大的迷宫。

  只是现在,迷宫一般的能量回路上却覆盖了赤红色的荆棘,就像是一条深深刺入血肉骨髓之中的荆棘,它密密麻麻地缠绕在了能量回路上,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在那红光的映衬之下,囚徒们眼中的血色都仿佛消退了,疯狂变成错愕,愤怒却化作了恐惧。

  “这个东西是我接手这里之后植入的武装……它大概耗费了两亿六千万左右的资金,是公房的杰作。

  ——它的名字,叫做‘共尽’。”

  陈南朝轻声说:“它的功能只有一个,我死了的话,被‘圣域’覆盖的界域也全部都被强制摧毁。这是概念性的毁灭,不存在任何的侥幸。”

  寂静。

  陈南朝深吸着手中的烟卷,吐出最后一口烟雾。燃烧的烟卷被轻蔑地弹向了前方的囚徒,滚落在他们的脚下。

  “现在,做出一个选择吧,各位。”

  他看着那群表情扭曲的囚徒们,轻声笑了:

  “自由,还是生命?”

  —

  —

  燃烧的天空之下,雨水瓢泼,浇灭了不断喷涌的火光。

  开始的时候巨响轰鸣,到最后,一切都被吞没了,变成了难以言喻的寂静。

  就在死者狼藉的监控室里,在潜入内部的内奸攻击之下,只剩下最后一个幸存者。

  原本占据了一整面墙壁的监控屏幕大多都已经被扫碎了,只剩下最后的一个监视画面闪烁着亮光,照亮了室内的惨状。

  原本桌子上泡着的热茶已经冷了,落入了血水之后被渲染成淡红,苦涩的茶味中便散发出一丝隐约的甜香。

  不论是那些西装笔挺的后勤员工,还是骨骼已经被转化成钢铁的双头鹫内奸,都已经倒在了血泊中。云叔靠在墙角,竭力地喘息着,捂住自己肩头的墙上。

  血红的颜色从他指尖渗透出来。

  他静静地监控屏幕,在摄像头的窥视中,屈青阳轻声地哼唱着什么,踏着舞步,向着自己所在的地方走来。

  他知道,这个曾经的学生在找自己。

  显示器屏幕被关掉了,云叔低头,艰难地扶着椅子坐下来,给手枪上了新的弹夹。在他身旁的手机屏幕上,忽然闪过最后一行字符:

  【授权人A-7号启动最终协议,资料销毁开始,五、四、三、二、一……】

  手机屏幕忽然闪烁了一下,爆出一团电火花,熄灭了。

  这样最后的资料也被销毁了。

  云叔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看着面前已经冷了的茶,面无表情的等待。

  等待许久之后,寂静被轻柔地脚步声打破,在模糊地哼唱声里,有人推门而入。

  门外走廊上黯淡闪烁地光流进,带着那个尖锐的影子,照在云叔的脸上,照的斑驳白发紊乱。白发贴在额角的汗水上,看起来狼狈又苍老。

  “什么嘛,老师你还活着啊。”

  屈青阳看着狼狈地男人,忍不住轻声笑了一下,可谁都听不出他笑声是喜是悲。

  “你才是啊。”云叔眯起眼睛看着他,像是要看清楚他的每一处变化:“你要死在缅甸的话,该有多好。”

  屈青阳笑起来了,他环顾着四周,似是熟悉。最后从角落里拖来一张椅子,坐在云叔的对面。

  “很久没有回来了,可一切好像都还是一样。”

  他擦了擦鼻子,吸了一下鼻涕:“中海真是个烂地方啊。天气湿冷,路况还是那样,到处都是人,交通拥堵,空气恶劣,河里的水翻着绿色的水沫……让人厌恶。”

  坏掉的空调已经吹不出热风了,屈青阳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双手,然后将云叔面前的冷茶端起来。在浅浅地抿了一口之后,他点了点头,又全部喝掉。

  最后,将茶杯又丢回了云叔的怀里:

  “……只有老师你的茶还算好。”

  云叔沉默地用枪口将茶杯拨开,声音冷淡:“多谢夸奖。”

  “不是夸奖,是实话。自从七八年前,我就一直在想,你的茶我可能喝不到了。”

  屈青阳伸手抚摸着那一柄老茶壶:“现在又有了机会,可是却感觉没自己想的那么好喝。”

  “饮茶要心静,你很狂躁。”云叔声音低沉。

  “对啊,每次想到你的时候,我都会很狂躁——我忘不了你给我留下的礼物啊。”

  闪烁的灯光照亮了屈青阳血红色的眼睛,还有他脖子上残留的伤疤。

  忽然有凝重的杀机升起了,冲破了这虚伪的叙旧画面。这个故作镇定的男人摩擦着牙齿,像是要将面前的苍老男人碎尸万段。

  “是你舍弃了我,抛下了我,将我一手推进了火坑里,看着我死在那里……吐出最后一口气的,对不对?”屈青阳看着他,笑着,话语却残忍又刻毒:

  “我没有死,就是错误,对吗?”

  云叔下意识地握紧了桌子下面的手枪,可许久之后,却疲惫地松开手,手就像是瞬间苍老了几十岁:

  “事到如今,我没必要对缅甸的事情做任何解释。我只想告诉你……本来代替你的是我自己。”

  “无所谓了。”

  屈青阳摇头,轻声微笑:“都无所谓了,老师。黑牢会在今晚崩溃,钱丽珍也会在今夜死掉。有关部门将彻底葬送在我的手中。”

  “痛苦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

  他猛然提起了云叔的领子,嘶哑地在他耳边低语:“当年你将它送给我,现在……我将它还给你。”

  感受到了。

  云叔终于感受到了。

  这个男人心中的刻骨恨意,还有宛如要将整个世界都燃烧成灰烬的疯狂。

  “没用的,青阳。没用的。”

  他想要轻声叹息:“你知道的……真正的有关部门,从来都不在这里。自从十年前,古镜计划真正运行起来时,便不在这里的。”

  屈青阳笑了,他松开手,任由云叔落回椅子上。肩头的伤口拉扯,他发出嘶哑地呻吟。屈青阳伸手,踩在云叔身上,戳着他肩头的伤口,眼瞳里是兴奋的发狂。

  “我知道的。所以,这只是开始啊。”

  他认真地说:“你的死,只是开始,我会……”

  他的声音被打断了,被云叔。

  “所以,只要我死了就可以了吧?”

  苍老的男人抬头看着他,眼神复杂,可却又悲悯着。他捡起自己的枪,放在了屈青阳手中。

  “这么多年了,我知道,你一直在恨我。”

  他的声音因伤口痛苦而颤动,却一直都看着屈青阳的眼睛,看着他眼瞳中的愤怒:“如果你回来的目的,只是想要报复我,杀了我的话,那就杀了我吧。”

  屈青阳沉默了,用力地握紧了枪,就像是握着烧红的匕首,想要松手,可是却又用力的握着它。

  “这是我欠你的。”

  云叔伸手,将枪管顶在自己的心脏上,屈青阳的手背上崩出青筋。

  “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留下来。本来是想要离开的,可看到你回来了,却又不想走了。”

  苍老地男人低下头,狼狈地笑起来:“我本来以为,我是想要留在这里杀了你,和自己的过去做一个了断。但后来,真的见到你时,我才明白……我其实只想告诉你,你还可以回头。”

  “老师,你在愚弄我么?”

  屈青阳的神情扭曲着,像是有愤怒地人在他的笑容里发狂地嘶吼,咆哮。心中燃烧的恨意像是地火,烧的他的声音沙哑:

  “回头?老师,不要说这么玩笑的话啊,那个时候你们把我抛在那里的时候,可曾回头看我一眼?”

  回答他的是一枚被保护的很好的U盘,像是有些年头了,经常被人摩擦婆娑,带着圆润的光泽。

  “这是那一次任务之前我给你准备的礼物。这么多年了,我一直都带在身上,总觉得自己很可笑,带着一份送不出去的礼物,但没想到,你有一天会回来。”

  云叔将手中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缓缓地推到他的面前,看着屈青阳的神情变化,声音沙哑:

  “早在很多年前,你就想要离开这里的对不对?我知道的,喜欢上了一个普通的女人,想要去放弃身份,去和她一起做个普通人……当时我给你准备了这个,可是却没想到隔了十几年之后,才能送给你。”

  他的眼神难过:“你一直是这样的人,从小都是。有了话,却不说,藏在心里谁都不知道的地方。看到可怜你的眼神就觉得刺眼,拍开每一只想要帮你的手。就像是刺猬一样。”

  “嗤!这算什么?”屈青阳冷笑,眼神愤怒:“老师的最后教导么?”

  “是遗言。”

  云叔轻声说,黑色的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来。

  看着屈青阳诧异地眼神,他笑了。

  早在他进来之前,他就吞下了为自己准备好的剧毒。

  屈青阳愣住了。

  “U盘里有一个长期租用的保险柜地址和密码,里面装着一份新的护照和身份。还有一张名片能够帮你找到世界上最好的整形医生。到了明天,屈青阳整个人就不会存在在这个世界上了。”

  云叔艰难地伸出手,拥抱着这个学生,声音嘶哑又释然:“我死了之后,别去恨了,去当一个普通人吧。不要再去做他们的工具和消耗品了,去过自己的生活。”

  “老师,这就是你准备好的武器么?回头是岸的道理?!”

  屈青阳被他拥抱着,却觉得自己被击溃了。他握着U盘,那么的用力,以至于身体颤抖。垂落地长发盖住了他脸,他发出像是哽咽一样地模糊咆哮。

  “对不起,老师。”

  他松开了手,任由回头的最后机会从自己的手中滑落,然后拔出了刀,刺入了面前男人的心口。

  云叔的眼睛睁大了,满是茫然。

  屈青阳看着他的眼瞳,手中残忍地旋转刀柄,将他的孱弱地心脏搅碎。

  “对不起。”

  屈青阳轻声说:“自从十几年前,我觉得自己会死掉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没有想过回头了。”

  “是……这样啊。”云叔惨淡地笑起来:“原来如此。”

  “恩。”

  云叔拥抱着这个冷峻又沉默的学生,疲惫地看着他的眼睛,看着自己在他眼睛里的衰老倒影。温热的血从心口中浸染出来了,带走了他最后的体温。也让他感觉到又冷又难过。

  可屈青阳抱着他,像是要将自己的温度去分给他。让他在死前不至于因为太冷而难受。

  这么多年来,云叔再一次看到他的眼睛,可还是觉得看到了很多年前他的摸样。这个男人的眼瞳依旧是静谧而沉默的,只是曾经像是星星一样闪着的光消失了,只留下了像是铁片一样的锋利和冷酷。

  那个懦弱的孩子终于长大起来了,学会了残忍和愤怒,然后将学会的东西百倍偿还给了自己的老师。

  可是云叔却并不怨恨,只是觉得了然和难过。

  很多年他牵着那个少年的手,轻声问他:“还会怕黑么?”

  少年便摇着头,垂下眼睛。

  那是很多年前的开始,这是漫长时光之后的结束。

  这么多年了,一切都变了,但一切都会有结束的时候。漫长的人生是一本书,云叔终于等到了它最后一页的到来。

  他启动了最后一个按钮。

  然后永远地沉入了黑暗之中。

  ——

  那一瞬,无尽的光焰从他苍老的躯壳中喷涌出来,十六枚通过手术植入身体内的炸弹随着脉搏的停止,同时释放出仿佛要将世界焚烧殆尽的光辉。

  光芒犹如潮水,淹没了屈青阳的身影,摧枯拉朽的将墙壁撕碎,照亮了这个被雨水淹没的世界。

  还有远处那个年轻人愤怒又悲伤地青色眼瞳。

  再见,世界。

  外篇——奉导誓愿何不成就乎

  日本南海。

  倾盆地暴雨似乎从中海蔓延到这里了,汪洋之上,波潮滔天。

  无数海浪撞击,像是石块在摩擦,巨响轰鸣。它们盘旋地前进着,徘徊在这一片永远覆盖着迷雾的海域之上。

  这里是龙三角,日本人称它为‘化物之地’,魔鬼占据的海洋。它汹涌时,哪怕万吨巨轮也会倾覆,当它平静时,却漂浮着数不清的白骨。数百年以来,无数船舶在这里失踪,被漆黑地海洋吞噬。它像是一只永远喂不满的庞大怪物,埋葬一切进入腹中的食物。

  可就在这一片狂乱地天地中,却始终有一座巨大的建筑耸立在海平面之上。高挑地屋脊破开了迎面而来的暴风雨,屋脊之下的悬挂的风铃在乱风中激烈作响,可四角的灯笼却不肯熄灭。

  哪怕天地黑暗,这里灯火通明。

  那是一座消瘦而尖锐地天守阁,它的根基深深地刺在海底的暗礁之上,刺在这一片动荡天地的心口上。

  就像是一把妖刀的锋刃。它就海浪来了,就斩破海浪,狂风来了,它就撕裂狂风。

  风吹雨打,岿然不动。

  天守阁之顶上,两扇纸门在狂风中洞开,展露出和室中的昏黄灯光。门外铅灰色的漆黑夜空,还有云层之间地暴雨闪电。

  有沉默地男人盘腿坐在门后,眺望着迎面而来的暴雨,毫无防备。可暴雨却不敢欺紧他,在他面前纷纷粉碎。

  雨水粉碎化作了雾气,缠绕在那些看不见的魂灵之上,于是它们便稍纵即逝地显露出踪影。那是数不清地魂灵徘徊在天空中的景象,它们飘飞,悬浮,巡游,却自始至终地拱卫在这里,拱卫在那个男人的面前。

  无形地界限拆开了两个世界,一边狂潮席卷,一边却寂静的滴水可闻。

  奥丁静静地仰望着天空,沉默无言。

  在他地身后,苍老地男人跪坐在地上,看着室中煮茶的火。他已经很老了,老到眼睛浑浊,皮肤松弛。当他跪坐在地上时,便悄无声息,像是已经僵化死去的尸首。可他还睁着眼,浑浊地眼中倒影着火焰,火焰跳起时,便会闪过如海潮一般地光。

  茶釜在火焰之上鼓动作响,已然沸腾,可老者只是出神地看着火焰,火焰中有无数幻想飞舞,映照出一个被暴雨淹没地城市。在那里,惨烈地厮杀还在进行,而在场外,无数人也在出神地观战。

  “是沉默还是死去呢?真是令人困惑啊。”

  许久之后,老者轻轻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搞不懂:海洋那一边的国家,究竟在想些什么。中国是这样,基金会也是这样……像它们那样的庞然大物,动作起来像是巨人在地上行走一样,整个世界都能听得到震动。可他们却选择沉睡了这么多年,基金会是这样,中国的有关部门也是这样……”

  “试图自保而已,懦弱者的想法,无需深究。”奥丁说。

  “或许如此吧。”

  老者摇头:“奥丁先生您是像恶龙一样地人,注定要成为霸者,您的想法高远,志向远大。可正因为如此,您才不了我们这些地上的弱者的想法啊。龙飞在天空上时,是不屑低头看人类的世界的。”

  奥丁被他的比喻吸引了,抬起眼角:“那在你看来呢?”

  “在下只看到乱象的序幕。”

  老者将拢在袖中的双手伸出,像是冷了,伸手烤着火,叹了口气:“这是‘哈米吉多顿’啊。不可能逃避的变乱,所有人应该都知道。

  《圣经》中所说的最终之战已经开幕了——地上列王的战争只是前奏,胜生败死,弱肉强食之后,总会决出像您一样地强者。然后像您一样点燃这个世界,挑战神灵……”

  奥丁忽然笑起来了,像是对某个东西地冷嘲。

  他终于直视山中了,可在看着这个老人,就像是看着一个被雷声吓到颤抖地小孩子,有一种高高在上地怜悯:

  “山中,难道你是信徒么?”

  “如您所料。”

  老者自嘲地笑起来:“人老了,就会畏惧。即便是我也一样,求神拜佛,丑态百出。总以为膜拜神佛,神佛就会护佑我。可神佛的尊位那么高远,怎么会注意到我们这些可怜的人呢。”

  “即便如此,也要信仰么?”

  “不知道,或许是惯性罢?”

  山中摇头,浑浊地眼睛望着奥丁的背影,“但是在下很好奇,奥丁先生对此怎么看呢?请恕在下冒犯,您……是否有过信仰呢?”

  “曾经有过。”

  奥丁淡淡地说道:“可自从我在‘教条机关’的地心之井中看到神灵残骸之后,就没有了。”

  “在下不解。”

  “神也是会死的,山中。”

  奥丁漠然地说:“血脉会被人抽出,制作成‘世界树’那样的武装,骨骼磨制成‘冈格尼尔’的锋刃,就连血都被抽出来,流淌在几个婴儿的体内。

  它生前那么强大,可死了之后,却像是个玩物一样。”

  “苍天之下,又有谁不是呢?”

  这是大不敬之言,山中在说话时看着奥丁,像是将他也包含在其中。可奥丁却并没有愤怒,只是点头:“所以它才有被改变地必要和价值。”

  一切恢复了寂静。

  良久之后,火焰一跳,早已煮干地茶釜中发出空荡地回响。

  “战斗结束了。”

  山中看着火中的幻影,轻声叹息:“像是有关部门那样的庞然大物,也有灰飞烟灭地一天啊。”

  “恰恰相反。”

  奥丁终于回过头来了,可是却没有看他,只是看着火中的影子:“它还没有结束,因为那个女人还活着。”

  “您是指钱丽珍么?”

  “我在被关进火山之牢时,曾经见过她一面。她是一个擅长守成的人,不软弱,不焦躁,不冒失,不激进,以绝不犯错而出名。”

  “日本的零课在未被毁灭过时,曾经将她评价为锐意进取之君,在您的眼中,只是守成之人?”

  “比起康斯坦丁,她缺乏雄心。”

  奥丁淡淡地说道:“她喜欢防御,竖起围墙时,中国甚至能隔开基金会的侵蚀和影响。可惜,她不敢犯错。善于防守的人,往往会画地为牢。不过,只要她不死,有关部门便绝对不会消失。况且……还有一个人在看着那里,在没有人清楚他的目的之前,没有人能预料结果。”

  “您是说康斯坦丁?他没有能力,只是一个普通人,值得您去这么忌惮么?”

  “山中,你活的那么老,不了解人的可怕。”

  “请您教我。”

  “有的人最可怕的地方在于,拥有一切可能,这样的人是俊杰和天才,意气风发,不畏惧任何权威。可同样有的人最讨厌的地方在于,当他想要一个结果时,其他一切便都没有可能了,这样的人是噩梦,天才杀手。康斯坦丁便是后者的教材,范例中的范例。

  哪怕他现在是一个居无定所的逃犯,我也相信他。如果你觉得这是一场战争的话,那胜负便取决于康斯坦丁和钱丽珍的想法。”

  “诺大的战争,其实只是二人的交锋么?这就是主宰世界的力量吧?”

  山中沉默了许久,轻声叹息:“世界真是广大啊,总是让我发现自己有不了解它的地方。先前说您是不屑与尘世的恶龙,是我谬误了。奥丁先生您对人的解释教导了我。”

  “和你说话真是无聊啊,山中。你总是自顾自的会错了意,而已自以为是。”

  奥丁摇头,像是厌倦了和他的对话:“怪不得你活的这么老,一辈子的基业却被康斯坦丁那个小丫头杀的片甲无存,连这个镇压着亚空间的天守阁都输给了我。”

  山中眼中地忿怒一闪而逝,到最后变成复杂地叹息,低下了头。

  “正如您所说的那样。”

  “所以,无聊的试探就到此为止吧。”

  奥丁撑着膝盖站起来,踏进门外的暴风和烈雨中。

  这个险恶地世界仿佛也被他所牵动了,轰然作响,宛如雷鸣。

  “奥丁先生,小心外面……”

  山中想要阻止他,可他的声音被轰鸣打断了。

  因为天地震动。

  ——

  云层之中,电光猛然炸裂,惊破了室内的火焰,令一切光芒熄灭在黑暗里,只有奥丁的身影站在这一片狂乱电光里屹立。电光和暴雨烈风伤害不了他,他站在海潮和风的最高处,俯瞰着这一片魔境一般的海洋。

  “山中,我不是你膜拜的神佛,但我比他们要更加公平。”

  他回头,长发在风中狂舞,眼瞳中带着神灵的电光:“我不给地上的人解惑,也不会去聆听那些无聊的迷茫。

  但既然你将这一处亚空间之门献给我,那我就让你看一看……主宰世界的,究竟是东西吧。”

  他仰起头,看向天空。

  天地震怒了,狂风和雨水像是龙一样从海中和云中涌现,卷过了天守阁。它们那么可怕,可在此时却不像是天灾了,却像是惊慌失措的野兽。

  它们恐惧地冲进室内,冲垮了压制地装饰,浇灭了熏香和火焰,然后在动荡中消失无踪。

  山中苍老地身影摇摇欲坠,因为有宛如世界的重量压在他的心中,那是不可能去忽略、去逃避的威严。在那种撕裂世界的力量之前,众生是蝼蚁。

  山中抬起头,鼓起勇气去眺望门外的电闪雷鸣。

  他看到奥丁抬起手,于是天地肃静。

  暴雨消失了,烈风消失了,海潮消失了,一切都静谧地像是被冻结了,就连劈落地闪电都凝固在天海之间,像是被卡主脖子的蛇。

  然后奥丁落下手,无数白色的身影从天地间浮现。

  暴风重新掀起了,可那是无数魂灵如海潮一般从天而降。汪洋重新动荡,可那是无穷无尽的碧绿色鬼火所掀起的滔天海潮。

  这个世界的‘灵’与‘质’瞬间被剥离了,天空和大地的魂被奥丁桎梏在掌中,世界脱离了物质的局限,骤然间跃入了灵魂的境界中。

  于是,上千、上万、上十万、上百万……无以计数的灵魂应召而来,他们从天而降,从海中升起,悬浮在天地之间时变成了新的海潮。

  和天相比,人不再渺小如尘埃。他们汇聚在一起,像是尘埃汇聚成了山。所以山要高耸,要凌厉如剑,要带着赤红色的愤怒之火,将这个牢笼一般的世界清洗。

  这才是奥丁要用来主宰世界的东西,不是智慧,不是算计,也不是爱,而是愤怒如雷电一般,将凌驾于苍天之上的超拔之力。

  山中匍匐在地上,他用力地抬起头仰望着横扫天空和大地的雷暴,可心中地确是深深地懊悔。

  未曾见识过这场景时,自诩武家风范地他还能够在面对奥丁时怀有勇气,将自己当做与他平等的盟友。可现在,他的心神已经被摧枯拉朽地击溃。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到高天原降临在人世间了,大日运行在天空之上,散发无尽灼热毒火。炎雷霜电在云中宛如轮辐一般旋转,那是神惩戒人世的鞭。

  是转轮圣王么?还是建速雷神?或者是更可怕的东西……

  那一瞬间,他便明白,这个男人已经不再是人了。

  他是某种从人身之中升华的东西,不,是某种生来便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天灾。他只是披着人的躯壳行走在世间。

  他降临在地上,不是为了让地上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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