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岛 > 都市战神女婿 > ·贰· 2

·贰· 2


  然而这回不同,三个月过去,阿丁没站在戴记当铺柜台前,赎他的祖母绿怀表。或者,坐在陈家澡堂的躺椅上,让人梳洗他半丈长青鬃。要不就是靠在张记鱼行门口,礼帽低低压着,端一只大碗悠悠饮着水里密密麻麻的生猛蝌蚪。往往在这个时候,有人上来对他鞠躬说:阿丁你回来啦?

  阿丁会龇牙一乐:什么回来了?昨晚我不还跟你老婆睡觉?

  一年过去了,阿丁在这个天天出奇闻、成长得像毒瘤一样飞快的城市渐渐成了一个古代人物。

  只有曾买过阿丁相片的妓女确认阿丁在这一带活过,造过孽。阿丁从十七岁就开始印自己的裸体相片卖给这码头上的窑姐们。最初的买主是南美、波兰窑姐,渐渐中国窑姐撵上来了。阿丁的相片最多卖到七角钱,他自己不露头,交给打梳头油、卖头花、头绳的人去走街穿巷。阿丁的漂亮不是第一位的,而他那得罪天下的气概使这个充满邪恶的海湾至少多了一味相匹敌的邪恶;窑姐们把阿丁的相片当一种邪咒买来,以邪避邪。这城里云集了全人类的强盗、凶手、骗子,他们听说这是个无法无天的好地方,便成饼成团地游来了。一种邪恶屈服于另一种更高明更强盛的邪恶。没有正义,胜了的邪恶便是正义。于是一个奇特的食物环链形成了。

  两年也过去了。陈家大澡堂在每月最后一个礼拜六仍是被几百男人围住。他们是从金矿和铁路工地来的,哄哄作响地堵半条街,等澡堂放他们进去,洗了澡好逛窑子。阿丁没有出现在这里,让长发从竹椅直垂降到地,由一个伙计冲洗梳篦。他会边嚼烟草边朝一池塘人秧子介绍春药的不同功效,评说哪个窑姐招数摩登,哪个窑姐滋补。两年时间,阿丁没在这里出现过,那个给调教出来专门顺理阿丁脾性的伙计也渐渐荒了他的梳头手艺。

  第三年,阿丁回不回来早不在人们惦记中。被阿丁掐死的小女婴已化成一抔土;那曾有过一点咬人企图的两颗乳齿仍龇在泥土下,咬着春花秋草的根茎。仅仅在洋人一百年后的史书中它得了一行如此记载:“被卖到此地的中国妓女最年幼的一位,仅五个月。”

  一天,两个洋人跑到唐人区,进了水果店、珠宝店和修脚店,大模大样让账房把钱从铁网眼里递给他们(为防抢劫,所有唐人区的账台都围有铁网),俩洋人最后进了一家中药店,在成堆的草根树皮上点了把火。人们才彻底相信,从此没那个朝洋人刷地一撩衣襟,露出一排飞镖的阿丁了。

  没了明里暗里造孽的阿丁,便有了这些大模大样逛进铺子,舒舒服服抢钱的洋人。

  那次在阿丁掩护下逃过警察搜捕的女仔们大部分死了,死于病的,死于恩仇的,死于莫名其妙的。

  扶桑是没死的那一个。

  两年中被烈药打掉五胎的扶桑脸庞被轻微的水肿撑得格外圆润。中午时分,她跟着阿茶、阿蕉出门,要去扯几尺缎子来绣鞋面。

  三个女子走前,一个壮年男人在几步之后跟着。她们步子一快,男人就跳上马。到人挤的地段,他就耽在马背上,把三个女子无论多细小的意图都收到视野里。

  女子们途经生果档,站下买了几片菠萝;又在熟食档买了一包炒田螺和叉烧鸭肝,都不给钱,辞谢了档主就吃着走去,男人在后面一一结账。

  走过陈家澡堂,三个女子都慢了些脚步。几百男人从一个门进,又从一个门出;进去时人肥些、黑些,出来时人瘦不少,脸色也浅亮不少。前一个门进去的人都把衣裤脱下,交给伙计送当铺,伙计回来从衣店买一套新衫裤,赶在他们爬出澡池子的当口,给他们替换。

  从澡堂后门出来的男人们犹如刚被白灼过,冒着微热的蒸汽,个个没了虱子、胡子、牙垢,手足指甲。指甲是各家妓院的阿妈们特意来关照的:一定要秃秃地剪,齐齐地磨,免得一晚过后女子们都红一道白一道。

  阿茶说:我那个鬼恐怕也来了。

  你有几个鬼?阿蕉拍她屁股一下。

  就一个,像你!阿茶说,他在攒钱,钱够了他就来接我。

  阿蕉说:他们个个都这样讲。她把吮空的田螺壳往头后一扔,正砸在阿茶脑门上。两个人死人头、死人头地笑着追打,又往回跑,终于把澡堂门口的男人们的目光弄馋了。

  哎,扶桑你呢?阿茶问,有几个鬼等着?

  扶桑摇头笑了。她穿一件粉红短褂,黑香云纱宽脚裤。她蹲下拔鞋,阿蕉对阿茶耳朵眼说:她会有谁?她接一个忘一个,到现在一个名字也不记得!看她脸色好的,跟猪肺一个色;看见这么多男人……阿蕉说到这里不说了,把嘴躲进巴掌去笑。

  澡堂门口的男人们都朝这边转了脸,眼光渐渐绿了。

  一个喊:喂大小姐,大小姐!

  喂,你们是哪个院子的?另一个喊,等一下我来找你哟!

  扶桑的嘴唇一下子就有了水泽,她站起身,正面对着他们笑笑。

  又一个喊:我有一块洋皂角,喷喷香,我省半块给你哟!

  跟在她们后面的壮年人催她们走快。

  一个人圈子在看印度人吹笛戏蛇。

  还有个人圈子在看********男人表演剁肉。扶桑引长颈子往场子中央看。她个头高,两个女伴矮,看不全面,就急切地向她问些消息。场地上一人团身跪着,背梁做了个案墩,另一人把块牛肉放在那背梁上横竖下刀,牛肉剁碎,再给人展看那完好的脊梁。

  阿蕉突然说:未必就是牛肉!

  阿茶说:那是什么肉?

  阿蕉缩头笑道:今天没了这人,明天没了那人,哪里去了?你们几时睇见牛从城里过?

  三个女子笑闹起来。三对穿红绣鞋的小脚踢起一小团、一小团尘土。跑到路当中,迎面来了个马车,三人都抚着胸口喘,让路给马车。

  车厢上挂张白细纱帘子,一动,出来个五十岁的白鬼,斯文和气。

  他说:喂,中国婊子,让开路。

  三人看看他,忙相互拉起手。路是让开的呀。

  他又说:喂,中国婊子,请你们先到那个门里面躲一躲,等我的马车过去。我的妻子和女儿在这车上,明白了吗?

  三人慌张地挪着小脚,退进那家茶馆。这点道理她们是懂的:规矩的白鬼妇女不能见她们这行当的女子;她们可以存在,但不能与马车里的她们同时、同地点地存在;她们该及时消失,腾出个干净世界给车里的妇女们。

  阿茶和阿蕉还要接着逛,扶桑说在茶馆等她们。壮年人去跟她俩了,他知道扶桑不必太费心。有次扶桑稀里糊涂跟一个姑娘逃跑,第二天便自己回来了。揍她时问她为什么,她笑了,慢慢答道:昨天逃出去,今天逃进来呀。壮年人跟大家同样明白:扶桑的乖顺是因为她的那点痴。

  风把雾吹化了,太阳旺起来,茶馆门口斜****一块阳光。

  扶桑虫一样软软地动几动,把半个身体挪进太阳里。

  这时辰茶馆生意淡,两个男人坐在另一头。他俩是开蔬菜店的,天不亮便挑菜担子送菜到各家馆子,这时扁担靠着他们的腿,菜筐里剩的几棵菜已歪头歪脑,色泽亦如他们的脸色,那便是他们的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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