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81
璃王府的院子中顿时一片雾气迷茫，韩奕站在锅前，慢慢从这滚沸的锅中拿出器皿，端木璃却是在锅中，受着松骨水慢火熬制的痛苦，发出悄不可闻的一声闷哼。
场面恐怖，令人心惊胆颤。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大锅烹煮活人，看上去像是人间炼狱。
水雾依旧掩盖了院子里的风景，韩进此时略挑邪眸，脸上也多了几分汗，胸前也湿了一片，聚精会神这一瞬，手里拿着些许器皿，形状怪异，吓人得很。
穿骨针、手镣、大长钩子，还有一个坛子，此时打开，里头全是一些透明怪异，正蠕动的虫。
而架子上的那些锦盒，此时也打开了，天山雪莲、丹参、鬼虫草，全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好药。
此时日渐高照，太阳在头顶上，只晒得人汗如雨下，却是半点错都不能有。
韩奕手里此时拿着一根长针，直接从大锅的前头走到另一口锅的一侧，走近，进了这雾气中，才可以看到一道身影此时正泡在里头。
方才一开始他往火里头加了些药粉，避免温度过热，一直在一旁守着，此时过来看看。
看到端木璃此时脸色都已经发白了，人在水中的身子也稍稍有了变化，却是一切都很不稳定。
此时在水中的人时而痛苦的皱了皱眉头，一声不吭，默默挨着这一切。
韩进此时掐算了时间，莫约已经是泡了三四个时辰这会儿……此时微微走近，只蓦地扯唇问了一声：“璃王，你现在还清醒几分？”
端木璃还一直在水里泡着，感觉身上火燎一般的疼，好像什么一直在体内乱窜撕咬，身体也像是被外力一直不断撑开一般。
被这水雾与痛苦轮番袭击，脑中的清明也渐渐丧失，此时不过是凭着一股不想死的念头，狠绝的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听到韩进这问话声，此刻只沉扯了声：“七分。”
低低的声音，像是沙哑了般，从喉间勉强挤出来，听到韩进的耳中只像是雾气一般。
“呵。”韩进勉强听清，笑了笑。
像是在笑他比他料想之外的能撑，又是在笑都痛苦成这个样子了，还能风轻云淡的与他说还剩七分清醒。
这会儿韩奕收了收手中的长针，蓦地提步再走上前，直接凑到端木璃身边去。
“现在骨头松得差不多了，蛊毒应当也从髓骨血中剥离出来了，我待会儿会用长针刺进你的脊骨之中，长针探一探，知道蛊毒如今汇到了什么地方。”
“嗯。”
“可能会非常疼，疼得入骨，比这松骨水还要疼痛难忍，你若是撑不住就喊，但你若想活下去，我一刺进去便就不会停。”他一出手从未有收手的道理。
端木璃此刻在水中眉眼已经张不开了，听着这话语：“尽管来。”
韩奕讪讪的皱了皱眉头，邪魅的笑了笑。
“好，那我便不客气了。”
看看端木璃到底能撑到什么时候。
可此时只见这水中的身影半分未动，仍是狠狠的撑着，半点犹豫都没有。
就好像若是能够活下去，换来日后的一生，他此刻什么痛苦都能承受，哪怕是抽筋剥骨，他也甘之如饴。
韩奕终于不再问，邪眸一睨，瞬间便抿了嘴角，认真的开始狠狠的用了力。
只见不过是问话后的一瞬间，长针猝然入骨，快狠得让人始料未及。
“哼。”泡了那么久都没出声的端木璃终于沉沉出了声。
这地方顿时又变成了人间地狱。
然而再下一刻，韩奕只稍稍用力，才刚将长针刺入一点，还并未真正送入体内，便听到了这撕裂般的痛楚声，终于沉忍不住，嚎了出来。
墨羽忍不住想冲上前，以前毒发的时候，都没见过主子这样的难受过，这药谷的谷主到底是在救人还是在害人呢？
洛倾婉一把拉住墨羽，“别动，你想害死他！”
“王爷毒发时都没那么难受过，长针入骨髓，会死的！”墨羽从没见过这样的治病方式，实在是让大男人都难以接受。
“长针入髓是为了驱毒，韩奕下手有分寸的。”洛倾婉知道，在现代医学中有骨髓穿刺的方式，所以她能够接受，而且韩奕是医学院的高材生，这么简单的位置，他不会找错。
长针入骨，端木璃原本想忍着痛，这一瞬只像是人骨分离一般，痛得眉宇紧拧，一双手在水里已经攀到了锅沿。
撕心裂肺的声音，明知道外头有人，却还是沉忍不住的发泄出来。
韩奕此时聚精会神，再缓缓凝了眸子，将长针再送入其中，
虎狼之药，必须用虎狼之法去治疗，否则将蛊毒从体内剥离出来，谈何容易？
“啊——”沉沉的声音，仿佛是嘶扯的兽吼。
整个院子烟雾缭绕，站在外围根本也看不清楚里头的情景，只是听着这声音，让人说不出的惊恐。
“王妃，去看看吧，这……不太对劲啊！”墨羽这个大男人都觉得恐惧了，“哪有用大火熬人的？”
幸好玲珑被洛倾婉派到新酒楼那里去做最后的准备工作了，这样的情形就连凌菲都有些发颤。
“等一下……”洛倾婉拦住墨羽，其实她心里也很害怕，只是她相信韩奕，相信韩进。
她心中暗暗安慰自己，再等一下，在等一等……
韩奕此时一语不发，手中用了力道，最后一次将长针彻底送到端木璃骨中，压制了穴道。
端木璃痛到了极致，彻底没了声音，唇上的沉笑一收，彻底痛得没了神识。
韩奕此时也恰好把针送进去了，暂且告一段落。
“第一步已经完成！”韩奕从浓雾中走了出来，向韩进示意初步工作已经做完。
韩进点点头，转身又去拿出一些锦盒，准备下一步的药材。
洛倾婉这会儿心安定些了，动了动唇，再看着韩奕。
“谢谢……”
这一刻只想说这一句话了。
韩奕和韩进同时转头看了她一眼，韩奕唇角一勾，心口间有哪里不太对劲，感觉沉闷得很。
韩进则笑着再动了动唇角，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过了身去。
此刻端木璃稍稍缓了神后，便是拧了眉头，痛苦得出了声。
就这一声，让在场的人又紧张起来。
“端木璃……”
此时的烟雾稍微散去了一些，但还是看不太清楚，洛倾婉稍微往前走近了一点。
只看着这会儿的端木璃，冷沉的眉目说不出的可怕，整个人泡在水里头，面色已然苍白，眉头紧拧着，而一张脸布满了汗珠，汗一滴滴的落入着松骨水中，发出啪嗒的响声。
这大锅里头的水还在煮着，底下的火也在烧着，整个人的身体都通红了起来。
韩进这会儿刚转过了脸，看到这一刻的情况，原本轻笑的唇角也一抿，霎时变得可怕起来。
韩奕则少了几分不甘愿医治他的情绪，多了几分莫名的紧张。
洛倾婉见到韩奕的表情，心下一沉，整个人也惊慌了起来。
“端木璃……你怎么样了……”
水里头的端木璃这会儿却是没声了，只有一双手忍着痛，还放在大锅的锅沿上，看着这会儿一双手都被烫得厉害。
现在才第一日就这般，他就这样痛得闭上了眼睛。
英挺的眉宇紧紧拧着，说不出的可怕，明明是万分痛苦的样子……
洛倾婉蓦地看得心口一痛：“端木璃！”
她很怕的便是他忽然没有了动静。
此时再看这大锅的样子，慢火蒸着……整个人突然一懵……
“韩奕！”
韩奕此时也谨慎了起来，“先别急，我哥正在检查。”
长针刺骨便是探着蛊毒到哪了，与取髓针差不多，只不过这个要更加痛苦与精准一些。
“这松骨水是让他放松骨骼的，查出蛊毒此时凝在体内哪个部位，再寻不一样的医治方法。”
按理来说，像端木璃这般能扛之人，但凡疼到神识不清，那便是长针的痛楚与蛊毒的锥心之痛并在了一起，且是生命所不能承受之痛，否则不会轻易闭上眼。
大家都满怀期盼的看着韩进，韩进却是拧起眉头。
“再等等，再等个一刻钟，就能将他从松骨水中带出来了。”
洛倾婉沉默不言，这会儿整颗心都沉了，只蓦地上前去，慢慢靠近……
一靠近，就看到端木璃此时苍白的一张脸，英挺的眉宇轻轻拧着，从未见过他这般痛苦的模样。
她知道他很痛苦，却是不能帮他分担什么。
蓦地回头：“韩奕，你说这蛊毒……你能医好么？”
他既然已经答应帮忙，还请来了韩进，那便是愿意试一试，可是到底有几分胜算……
韩奕此时回过身，拨弄着待会儿要用的器皿，看了看另一口大锅里煮着的药汤。
挑了挑邪气的眸子：“暂且不知。”
洛倾婉表情慢慢从心疼担忧变得晦暗。
“应当七八成吧。”
韩进不忍看到这样的表情。
洛倾婉紧紧拧着的心一放，“谢谢……”
这会儿又是只说了这一句话。
若是他不帮，那端木璃解蛊的时间可能要延后，但等她研究出方式，就不知道端木璃能不能挺到那时，现在韩进能亲自上门帮助她，她已经知足了。
韩奕挑着眉头，原本以为她应该会难过，却是这一刻看到她的眉头微微一松，虽然难过却是没绝望。
勾了勾唇角，干脆什么都没说。
洛倾婉再把眸光挪到端木璃身上。
不知为什么，此刻看着这一张脸，心里头难受得很。
端木璃微微抬起眼眸，扯了扯嘴唇，想说什么，但没有发出声音。
洛倾婉这会儿什么都不说，就这般怔怔的看着他。
端木璃沉眸一敛，背后又开始痛了起来：“嘶……”
原本长针入骨之时韩进就说过，这一番动作会极痛，痛得人无法忍受，他此时却是彻底感受到了。
几乎难以清醒，此刻更是冷抽了一口气，暗暗的又垂下了眸子。
洛倾婉这会儿的心跟风起云涌似的，一刻都平静不下来，好不容易缓过劲儿，这会儿却是又再听到了这一沉声，顿时急了起来：“韩进！你快过来看看，他怎么样了。”
“你别慌。”扯了扯唇。
韩进站在锅边只看了一眼：“让开。”
几乎是一瞬间，韩奕就把端木璃从松骨水中带了出来，转瞬就带着端木璃进了旁边准备好的房间里。
“你要做什么。”
韩奕这会儿不说话，只是静静把端木璃放到了*上，端木璃费力的说了这一句话后，整个人都不太清醒了。
韩进这会儿也了房间，轻轻的把手扶到了那长针之上，而后再下一瞬，蓦地取了出来。
跟着进来的洛倾婉这会儿看着，一声都不敢吭，整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看着端木璃被疼的“嘶”了一声，而韩进就这般在此时紧紧盯着这长针看。
取出的长针拿在手里，蓦地让人觉得寒光森森，尤其是在这屋子里头，没有了外头那般光亮。
此时所有光线都是从窗口间射下来的，直看着他站在窗边，一动不动的盯着手里的东西。
端木璃此时体内的长针被抽出，少了那刺骨之痛，只剩下蛊毒凝结在心口上，那锥心之疼一阵又一阵的袭来。
幸好经常受着锥心之疼，这会儿疼一下没关系，还能忍着……迷迷糊糊的脑子渐渐有了几分清醒。
微微睁开了眼，只看到眼前的场景，韩进拿着一根长针站在窗口下。
洛倾婉则是满脸紧张。
难得见到洛倾婉脸上这种表情，想蠕动唇，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能看着。
“韩进，他……怎么样了。”
韩进这会儿站在窗口下，外头的光线透了进来，就这般照到了脸上。
轻轻抿着唇，脸上的表情看不出神采。
折腾了那么大的动静，泡了这么久，长针入骨，就是为了等此刻。
此时看着长针的神情也越来越凝重。
“韩进……”
他此时不说话，洛倾婉越发的急了起来。
谁都没发现端木璃这一刻已经清醒了几分，就这样看着她紧张的样子，逼问着韩进。
韩进此时究竟是在故弄玄虚，还是情况不妙？
洛倾婉原本有些期待的脸，这会儿蓦地变得黯然下来。
“婉婉。”端木璃终于沉声。
洛倾婉听到声音颤了颤，韩进还是没有说话，身后的他却突然出声……
缓缓的转身。
“你过来。”
洛倾婉心里头这一瞬说不出的难受。
“你知道吗……我特别不想你来。”低沉的声音，似是因为方才的疼痛而沉得扯不出来。
洛倾婉听着这话，说不出的难受：“为什么……”
韩进这会儿还是拿着针不说话，她心里头都难受死了，那神情分明就是出了什么事，难言罢了……
“别难受，我不是还没死么？”微扯了扯唇。
“你还能笑得出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了。
端木璃这会儿看着她，就好像力气渐渐恢复似的，眼中原本就没多少期望，这一瞬也看不出多少失望。
端木璃暗暗收了眸光，“不准哭，我的婉婉是全天下最勇敢，最坚强的。”
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安慰着她，却不能动手。
韩进此时在窗前的表情慢慢变化，终于从恍惚中缓过神来，看着洛倾婉哭的这样，突然笑了出来：“我还真没见过小婉这样的神情，还真值了！”
洛倾婉顿时一愣。
“几个意思？”
韩进此时只是淡淡的一笑：“璃王有救了。”
“你说什么？”
韩奕一笑：“我大哥的意思是，璃王有救了。”
这会儿韩奕的笑容明晃晃的，蓦地让洛倾婉眼前一花，有几分不可置信，就这样看着他。
就像是一颗心从悬崖峭壁上摔到了谷底，这会儿却又是突然再被人从山谷中抛起来，就这般像是在云雾之中，怔怔的看着韩奕。
韩奕这会儿站在窗下韩进的身旁，光线从外头透进来，镀上一层淡淡的光晕。
这会儿洛倾婉的声音都在发颤，连信都不敢相信：“你说……端木璃……有救了？”
韩进这会儿只笑着玩弄着手上的长针看向洛倾婉：“方才我有七八成的把握，现如今我有十成的把握。”
这会儿洛倾婉只觉得像是做梦一般，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就这般盯着韩进瞧，生怕听错了，斜斜站着的身子这会儿都紧绷了起来，整个人绷得紧紧的，不像话。
“你说什么……”她听不清，是不是听错了。
端木璃此时也敛起了暗光，方才还想着要如何安慰洛倾婉，这一刻只幽敛了沉眸，直看着韩进。
难得暗沉到了底的冷眸，这会儿也有了几分温热，就这般凝了炙热的眸光看过去。
整个人还在沉浸之中，痛意未消，那疼痛分分秒秒的袭来，可也抑不住此时心里的欣喜。
韩进此刻只握紧了手中的长针，邪色的眸子挑了挑。
这会儿光线下，长针上尾处的那一段，黑得很，更深的地方却是银白如雪。
“这银针没有黑到深处，便是说明你这蛊毒虽入了心脉，却是只在上头，还未伤及肺腑，也幸好此时还算趁早，若是再过了两三个月，那便是连我也没办法保证能救活你了。”
洛倾婉这会儿眸光璀亮，紧张得唇都紧紧咬在了一起。
烙出了几个齿痕，此时就这般看着韩进：“所以……？”
韩进笑了笑：“所以只要药材准备齐全，这蛊毒我便能彻底治好，只不过在药材准备好之前，璃王怕是可能又要受到非人般的对待了。”
端木璃沉沉出声：“只要能活下去，本王不怕。”
洛倾婉这会儿一怔，直看着*上躺着的端木璃，再看了看笑着的韩进。
脑子一片空白，有些缓不过神来。
美梦太美了，一下子让人觉得不太真实，有些不敢相信……
“这是真的？”
“真的。”
“这是真的真的？”
“嗯，真的。”
“你确定没有骗我……”突然转眸看向端木璃，“这是真的么？”
这会儿反而激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婉婉，是真的。”
最后一声沉应，洛倾婉这会儿脑袋嗡嗡的响，根本没办法分辨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
看着洛倾婉脸上露出令人难解的表情，仿佛是不敢相信一般，韩进不悦的挑了挑眸。
“我可是药谷的谷主，神医的传人。”
将蛊毒的位置测出来之后，韩奕便将人唤了进来，让人先把院子里头的锅撤掉，然后只留下一锅放了千年人参的大补汤，以及那一些用沸水煮过的器皿。
这会儿庭院中便少了很多的水雾，整个院子也变得宽敞起来，由炎热的感觉变得微微凉爽，只是剩下两口锅一直在外边煮着，仍是多了稍稍的雾气，将整个院落都笼罩得微微迷幻，像是在院子中笼罩了一层雾气。
看着眼前这看不清的景色，没有了没来由的压抑，可此时……把这些景象看在眼中，只让人觉得有一种黎明破晓前的美好，但凡有光线从上到下，从雾气中穿透过来之时，就会让人心里雀跃得有些没了边。
题外话:
6000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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