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意外人选

　　如此堂而皇之的理由，陆元方、王讷、卢平等均再寻不出理由反驳。

　　薛儆道：“别驾李大人处事公允，胡万生一案便由他协助进行复审，时间便定在明日吧，还望王长史尽快将胡万生转交过来。”

　　王讷脸色阴沉，看眼陆元方，淡淡道：“兹事体大，必要的手续免不得会烦琐，本官只能保证明日晚间将人送到，还望薛典签多多容让。”

　　薛儆显然对王讷这说法不甚满意，正想继续强势的提出要求，薛曜抢着道：“如此甚好，手续上的事情总归是免不得的，只要最后人能转交也就是了。”

　　他如此说薛儆也就不好再咄咄逼人，对王讷道：“如此我和别驾大人明日黄昏过去接人，王长史莫要忘记了。”

　　王讷没再说话，王立本和马连怀都恨恨看着薛儆，却也拿他毫无办法。

　　李千里显然对李闲恨之入骨，阴恻恻道：“李法曹是否因私枉法、公报私仇很快便会见分晓，本官真心不希望真相是如此，李法曹好自为之吧！”

　　**裸的威胁，一众人均清楚一旦胡万生回到李千里手里，便不定又会闹出什么样的幺蛾子，宁道务和勿部昕都一脸担忧的望向李闲。

　　李闲面色微寒，但仍镇定从容，淡淡道：“黑的白不了，白的也一定黑不了，李闲问心无愧，自然也就不担心什么，倒是别驾大人，才真的要好自为之呢！”

　　原话奉还，李千里冷哼一声，目光甚为的阴狠。

　　薛儆亦是冷冷看着李闲，他显然对李闲这个丝毫不逊色自己甚至外表能力都更胜一筹的男子极其厌恶。

　　爱和恨这种情绪原本就不需要太多的理由，薛儆只要觉得李闲讨厌，置之死地的理由也就足够充分了。

　　陆元方、卢平等都觉得心下极压抑，尤其陆元方，堂堂广府都督，却被薛儆这嚣张跋扈的小辈如此轻看，却也是没有更多办法应付，从这点也可看出，诸武和太平公主这类权贵是如何的权倾朝野，便连沾上点关系的鸡狗之辈也因之升天，都说盛极必衰，这些势力到何时才会衰败呢！

　　“李贤侄！”在这种氛围中，冯君衡忽然上前，挽起李闲的胳膊，说道：“清浊自有公论，冯某可以明白的告诉大家，在冯某眼里李贤侄乃是最佳的乘龙快婿，冯某相信，小女也是与冯某一个想法，不与这些扫兴之人啰嗦了，媛儿过来，告诉为父，在到场的这些才俊中，你到底有否心仪人选，大声的说出来吧！”冯君衡这样说着的时候，满意的目光却是始终没有离开李闲的脸上。

　　任谁都知道冯君衡属意的正是李闲，而在这种时候便连宁道务都无心阻拦，在薛儆等人刚刚向李闲发起攻击的时候，冯君衡这种做法不啻是最有利的力挺，这种时候，若拒绝他的好意，那也有点太忘恩负义了。

　　李千里和慕容斯人显然很清楚这一点，以冯家在岭南的影响力，冯君衡这样力挺李闲，且想招其为婿，若这事成真，他们便是想针对李闲也得三思而后行了！

　　雍容华贵的冯媛这时移动莲步，来到父亲和李闲身旁，那一双妙目带着复杂的情绪望向李闲。

　　李闲亦望向她，之前在书房外的一番话回响耳边，但在这种情形下，李闲不知道冯媛究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

　　“爹爹，女儿确实有心仪的人选了。”

　　冯君衡对此早有预料，他可是早早便跟女儿说的清清楚楚，他属意的就是李闲，虽说李闲和宁无瑕不清不楚，可只要在今日这样的场合公开的挑明，那宁家便失了先手，无论如何也不会丢分的做这种争抢的。

　　“媛儿大声告诉在场的诸位吧？”冯君衡信心十足。

　　冯媛美目盈盈扫过在场诸人，所有人也都望向她，绝大多数人虽然都意识到人选十有**是李闲，可心下那点奢望却是舍之不下，均目光灼灼的盯着冯媛，试图捕捉她游离的视线，传递自己的情意。

　　冯媛的视线则像是漫无目的的偶然落向一个方向，柔声道：“冯媛心仪之人便是自幼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黄穹黄大哥！”视线停驻在厅堂中一个很隐秘的角落，那处只有身份底下的人才候在那里，虽是等待召唤，服务贵宾，而体态昂藏、气度不似下人的黄穹正呆呆站在那处，待冯媛的话说完，视线望过来，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不只是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他却是激动的浑身都有些发抖！

　　“是谁？”

　　“黄穹是谁啊？”

　　“好像是冯家的部曲，冯小姐怎么会看上个部曲啊？”

　　“不是应该选李闲吗？”

　　短暂的沉寂，人群陡然间议论蜂起，一个个审视的目光集中到角落里的黄穹身上，更多人都觉不可思议，在冯君衡如此表态的情形下，冯媛竟然选择了一个地位低下的部曲，这是在反抗她的父亲吗？

　　冯君衡下意识松开了李闲的胳膊，脸色难看的如同涂抹了一层黑灰，阴沉的可怕，常年身居高位养成的威严不自觉便对周围人产生强烈的压迫感，人人都能感觉到一场暴风骤雨正在酝酿爆发！

　　“哎呀，真是得恭喜冯使君，令爱有青梅竹马的佳婿，想必也是冯使君属意的吧。”却是李千里不遗余力的出言讥讽。

　　冯君衡脸色益发可怕。

　　自视甚高的薛儆则是看眼那黄穹，冷冷道：“令爱的眼光也着实太差了些，一个无甚特殊的下人，亏得薛某还自荐参选，有**份，有**份呢！”

　　与薛儆一样想法的还有那些受邀而来的青年才俊，想到冯媛没有选中自己，反而选中一个身份低下的下人，这无疑是对他们最大的一种讥讽。

　　如此一来这选婿宴顿时便没有了继续下去的必要，一众人陆续有告辞离开的，一个两个进而成了潮流，转瞬之间，人走一空。

　　薛儆李千里众人显然达到了此行的目的，也懒得继续看热闹，便也离开，只是临去时，那个慕容斯人还恶狠狠威胁李闲：“李大人，若犬子受到什么不公正的待遇，慕容斯人必定千百倍奉还回去！”

　　李闲对这种撂狠话的行为直接无视，他的注意力集中在冯媛和冯君衡身上。

　　对与冯媛没有选自己，这原就是他劝说的，只是真正发生了，心下却莫名的有些失望，当然，那只是很微妙的一种短暂感觉，之后看到冯君衡的反应李闲便开始担心自己是否弄巧成拙了，冯媛违抗父命，对明显是一言堂的冯君衡而言势必会惹来暴怒的！

　　陆元方一众人也都没有马上离开，他们多数与冯君衡年纪相当，再操心儿女婚事这世上感同身受，冯媛违抗父命当众表明选择黄穹这个部曲，莫说冯君衡，换做他们是冯媛的父亲也是会大发雷霆的。

　　众人自然不希望看到冯君衡父女爆发什么冲突，事实上冯媛的气质想必也不会与父亲冲突，只会逆来顺受，但这也不是众人愿意看到的。

　　陆元方身份地位最高，想要宽慰冯君衡两句。

　　冯君衡却先一步道：“陆大人不必多言，这场选婿宴是冯某举办的，这结果冯某认了。”说着他转向李闲，眼神带着颇多的遗憾，“李贤侄，看来冯某与你没有翁婿之缘呢，不过不管怎样，冯某是绝对支持贤侄的，李千里那干人放马过来就是。”

　　李闲心下感动，冯君衡与他其实并无太多交集，但人与人很多时候就是一个眼缘的问题，显然冯君衡便对他十分的投缘，这样表态的支持让他无法不感动。

　　想出言表达一下这种感动，冯君衡却道：“这宴会到此也就结束了，贤侄还有诸位大人，恕冯某不送。”显然也是无心应酬，冯君衡便那般先一步离开厅堂，自顾而去。

　　冯媛在这种时候犹是雍容华贵的姿态，仿佛做出选择导致一场晚宴不欢而散的人与她全无相干。

　　“冯媛送诸位大人。”她却是充当了父亲的角色，礼数周到，送陆元方一干人离开，与她一起的还有黄穹。

　　这位冯家部曲已经从突如其来的幸福中清醒过来，继续谨守下人的本分，陪侍冯媛身旁，一并恭送众人。

　　李闲其实想与冯媛说上两句话的，只是想想又不知该说什么，终归还是默默离开。

　　宴未终，人便散，冯府恢复了寂静，冯媛与黄穹送完人后回到院子。

　　夜色正浓，院中高挂的灯笼闪烁着昏黄的光，黄穹毕恭毕敬，站在冯媛身旁。

　　“黄大哥是否觉得冯媛太过分了？”仰望着天空，似乎在寻找什么的冯媛忽然这样问。

　　黄穹没说话。

　　冯媛又道：“若让冯媛从那些人中挑选，李闲大人真的是最合心的人选，品貌才学、身份地位，与冯媛无一不般配，爹爹便是这样想的，甚至明知道李闲大人与无瑕妹妹有终身之约，也要我扮演那个抢夺的角色。”

　　黄穹身子微震，鼓起勇气望向冯媛，从侧后看冯媛的脸，觉得那样的高贵而雍容，让他自惭形秽。

　　“我也觉得李大人与小姐是最般配的，小姐该听老爷的话，选择李大人，这样的场合，等若是定下了的。”

　　冯媛缓缓将视线从天空收回，目光又落向院子里各色的植被，喃喃道：“黄大哥你了解我，我是不会与别人抢东西的，何况李大人虽然优秀，但于冯媛而言仍旧是个陌生人，让冯媛接受一个陌生人，真的很难。”

　　黄穹了解冯媛，喃喃道：“所以你便选择我这个不陌生的下人吗？”

　　“黄大哥你说话了吗？”黄穹刚才的声音很低，冯媛没有听清，便如此问道。

　　黄穹摇摇头，说道：“没有，只是小姐拿我当挡箭牌却是不应该，尤其还在这样的场合，我怕老爷会生小姐的气的。”这样说着，黄穹隐隐还用期待的眼神望着冯媛。

　　冯媛忽的笑道：“爹爹明白我是拿你当挡箭牌的，便是生气也只是一会儿，不过这两****却是不能待在家中，免得他看到我生气，黄大哥帮我安排一下，我想出去走走。”

　　黄穹应声，只是脸上难掩落寞和失望。

　　自己果然还是挡箭牌，冯媛这样的女子终归不是自己能够拥有的！

　　夜浓浓，心渐渐沉没。

　　离开冯府的众人又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在不同的地点以群而分，各自聚到一处，密谈应对。

　　李闲、宁道务、勿部昕与陆元方在都督府的议事厅商讨着，却是陆元方将他们唤来，商议如何应对薛儆等人的发难。

　　“李大人，追根究底这麻烦是本官为你带来的，若非时间太紧，来不及从吏部行文，便也不会给李千里那些人攻击你的理由了。”陆元方有些愧疚，望向李闲。

　　李闲道：“大人无须自责，有心如此，便是完美无瑕也一样能撕开裂缝，却是与此不相干的，何况他们攻击我是虚，想要为胡万生脱罪才是实，若不想出办法应对，之前的一切便要功亏一篑了。”

　　勿部昕宁道务都是赞同。

　　陆元方道：“之前我与长史王大人交流过，现在胡万生由他审讯，到明晚转交前尚有些时间，若能在这段时间让胡万生老实交代罪行，那便是薛儆等人想要翻盘也没用了。”

　　勿部昕道：“不过以胡万生的顽固，怕是王大人他们难有所突破啊！”

　　陆元方显然也有此担心，“是啊，所以本官以为咱们该做两手准备，王长史他们审讯胡万生，李大人、勿部大人你们则去审讯另外一个人。”

　　宁道务尚未反应过来。

　　李闲和勿部昕却是一下便明白陆元方的意思。

　　李闲道：“下官明白了，这案子真正的关键其实不是胡万生，而是--”

　　勿部昕与他异口同声道：“李义珣！”

　　陆元方点头，宁道务也是恍然。

　　不错，李义珣才是一切的源头，若是能让李义珣这宗室罪囚交代出胡万生乃至李千里知道他的身份，那只是这一点便足以将两人钉各瓷实，翻身不得，而李义珣想来该是比奸猾的胡万生更容易突破！

　　事不宜迟，李闲众人便不再废话，离开都督府直奔关押李义珣的囚牢而去。

　　与此同时座落在越江边某处被圈禁起来，有多队军士在周围来回巡逻的一座豪华庄园里，薛曜、薛儆、李千里、瞿世让、慕容斯人都集中在这处。

　　在这极为奢华开阔的房间中，尚有另外三人等候着李千里等人，其中一个便是大热天仍旧狐裘披身的阎森罗，另外两个，一个是四十四五的中年，高颧骨，薄嘴唇，一副阴损相，另外一个则是窝在躺椅中，与阎森罗一般，绒毯披身，似乎有些畏寒的苍白老人。

　　“叔父，我让那王讷早些叫人，你为何与他们妥协，又与他们宽限一日一夜的时间，万一生变，岂不徒劳！”薛儆极其不满的指责薛曜，若论身份地位乃至在家族内的辈分，只有薛曜批评薛儆的分，哪里可能这样反过来，但事情便是如此，薛儆不仅指责薛曜，便连那个阴损中年乃至在躺椅中闭目养神的苍白老人也一样不放在眼里。

　　“还有郭大人，你便该与我们一并过去，直接要人，以你右台侍御史的身份，本就有监察地方之责，就不信那个陆元方敢说个不字。杨老你说我我的对不对？”

　　一番话扯上了阴损中年和苍白老人两个，自不用说，中年人便是右台侍御史同样也是后世酷吏传中有载的酷吏郭霸，躺椅中的苍白老人则是广州真正意义上的元凶巨恶，市舶使杨重隽！

　　郭霸看眼躺椅中始终没有睁眼的杨重隽，笑道：“薛典签稍安勿躁，咱们的目的是让这边的生意能够继续安稳的做下去，并非只是为了树敌，这次只要能保住胡万生，让他不要牵连别驾李大人和慕容使君，目的便达到了，那陆元方也是奉有密旨来广州，不好与其剧烈冲突的。”

　　这种场合，李千里、瞿世让和慕容斯人却都是不说话的，说来李千里心下也有不为人知的怨气，他堂堂龙子凤孙，广州别驾，论官职在场中他是最高的，可论话语权，他却连薛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都不如，可又有什么办法，身为李唐宗室，在这武周朝只能谨小慎微的过活，而郭霸、杨重隽还有薛儆这个太平公主的前小叔子才是真正高高在上的权力者，不知李唐还有没有卷土重来的那一天，如果有，那他一定要将这些曾经踩在自己身上的人狠狠踩下去！

　　心中隐秘的想法终归不敢宣诸于口，他说道：“其实只要胡万生转到咱们手中，那这事情也就解决了，下官管保可叫胡万生把所有罪名揽上身，绝不会牵累到生意。”

　　郭霸显然对李千里有信任，点点头道：“如此甚好。”

　　薛儆却道：“只是这样怎么够，须得将李闲那些人搞倒，不然还得有麻烦！”

　　这点却是没人附和，毕竟真要是不死不休的争斗，免不得两败俱伤。

　　这时始终没有开口的阎森罗幽幽道：“义父，其实要搞定李闲他们也不是多难，孩儿听说顺盛隆的苏云瑞便与李闲交好，还与宁家关联极深，若是。”说着他凑到杨重隽耳边低语了起来。

　　其余人见怪不怪，均视而不见。

　　只有薛儆忍不住道：“有话就直说，神神秘秘算什么事。”

　　阎森罗这时已然说完，一直紧闭双目的杨重隽终于睁开眼。

　　杨重隽面目极阴柔，自然与其太监的身份有关系，但他睁开眼时那一刹那间流露出的凶戾光芒却比最凶猛的野兽还要让人忌惮，他嘿嘿阴笑道：“森罗放手去做吧，若能办成，的确可以轻松搞定李闲他们，至于薛典签，还是稍安勿躁，老夫这处有不少异国佳丽，薛典签、郭御史不妨安心享受一番，过两日一切自会解决的。”

　　杨重隽的话薛儆终归还是有所忌惮，瞪眼阎森罗，说道：“那好吧，就依杨老，希望不会让我们失望。”

　　阎森罗得意的笑笑，手掌轻拍，顿时莺歌燕舞响起，早就候着的冶艳歌伎纷纷登场，奢华房间中，春光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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