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谜团
司法参军府，审讯室里，气氛颇为古怪。
邵逢源捧着一个做的颇为逼真的胡万生的假人头，与李义珣面面相觑，均是默然无语。
邵逢源是在李闲他们离去一会儿后做好了准备，然后不明就里的进来审讯李义珣，却只看到李义珣一个面色青白不定的坐在那里，他取出人头，对李义珣一通威胁，痛陈李千里杀人灭口的恶行，试图让李义珣交代。
过程中有在外头看守的执役进来要与他汇报，他心急趁着李闲不在的空档做出点成绩，几次都给拒绝，直到他注意到李义珣用一种极古怪的眼神注视着他和他手上的假人头，他才意识到不对劲，然后执役又进来通禀，他这才从他们口中得知，李闲三人和云氏兄弟赶去了凶案现场，被杀者正是胡万生！
“胡万生真的被杀了！”邵逢源惊诧莫名，脱口而出，然后便意识到自己在李义珣面前可是演了一场再虚假不过的好戏，这让他再面对李义珣时十分的尴尬。
李义珣倒也没有出演嘲讽，他心思显然都被胡万生被杀这消息占据，至于邵逢源做戏试图骗他却也没什么好去追究的，毕竟这戏已然成真了不是。
便是这样尴尬无言了好一阵子，邵逢源才着人把那渗人的假人头取走，然后冲李义珣道：“让你见笑了，不过那人头还算逼真吧？”却是摆出与李义珣拉家常的架势。
李义珣收摄心神，“怎么，不想再让我交代李千里的事了？”
邵逢源一摊手，“现在谈这个还有意义吗，除非你还是不相信胡万生被灭口了，不过你是聪明人，该知道到这程度，我们没必要骗你的。”
李义珣无语，的确，邵逢源都处心积虑的准备好了假人头，明明可以在他心理防备濒临极限时对他使用，可结果突如其来得变故却使得李闲几个主事人匆匆离去，邵逢源之后的表演更成了笑话一般，若这仍然还是骗他相信胡万生被杀的计谋，那也有点太过画蛇添足了吧！
邵逢源是极善于观察人心的，看破李义珣的心思，叹口气道：“说心里话，你应该很快便与我们法曹府无干了，李大人我了解，这之后必然把你转交给王讷大人他们，他们可是不择手段都想要扳倒李千里的，你落入他们手里，若还是顽固不化，结果怕就——。”
无需明言，威胁的味道已然是**裸逼来。
李义珣脸色愈见苍白，王讷一伙与李千里一伙的水火不容他自然是清楚的，落入他们手中，结果也是不言自明。
邵逢源道：“当然你也有另外的选择，只要你把知道的李千里的事情和盘托出，我想王讷大人他们一定会把你待如上宾，妥当的保护起来，绝不会再重蹈胡万生的覆辙，该如何选择你自己想想吧。”
说完这些，邵逢源便退出审讯室，来到院子里静静等候。
屋中的李义珣木然呆坐，面色变幻不定，眼神闪闪缩缩，很显然，他的内心也正在为该如何抉择而矛盾着。
时间在这样的状态下流逝的飞快，不知过了多久，李义珣听到院子里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大人，你们回来了。”邵逢源恭敬的声音。
另一把他无比熟悉甚至有些痛恨的声音道：“李义珣怎么样了？”李闲的声音，有些低沉。
“还是那个样子。”
“把他转交给王立本王大人吧，胡万生被剥皮军所杀，李义珣便是最主要的证人，为保护他的安全，王大人特意请调了番禺军府出兵，咱们的任务便到此结束了。”
李义珣听到这些便知道邵逢源说的没错，他果然要被转交给王讷一伙人了，只是他该做出什么样的抉择呢？
门吱嘎被推开，李闲、勿部昕、宁道务还有大鼻头的王立本走了进来。
王立本搓搓大鼻头，目光带着审视的扫向李义珣，说道：“该如何选择你自己清楚，胡万生是被李千里强行从我们手中夺走，而他顽固不化，拒不交代罪行，结果你也知道了，至于你吗，若还是不配合的话，说不得我们只好主动把你交回李千里那边，该如何选择，更清楚了吧。”
李义珣脸色铁青，看着王立本，终归没有说话。
王立本道：“李大人，那王某便把人带走了。”
李闲道：“王大人请便。”
王立本一扬手，自有随行的执役进来将李义珣押出了审讯室。
王立本随后便与李闲几人告辞，匆匆而去。
目下李义珣这个最易突破的目标到手，王讷一众人显然便是迫不及待要撬开他的嘴巴，自然也就无心与李闲他们浪费时间了。
王立本一去，李闲、勿部昕和宁道务相互看看。
勿部昕道：“事情也着实太过巧合了，咱们刚想用胡万生被灭口这一招诈开李义珣的嘴，结果胡万生真就被杀了，还是这么明显的由剥皮军士兵动的手，这不明摆着告诉所有人是李千里他们故意灭口吗！真是奇怪了！”
宁道务也道：“着实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李千里他们还阻止贤弟侦查现场，调查胡万生被杀案，如此一来岂不更惹人起疑，不得不说，这大概就是天意，李千里这是自寻死路啊！”
虽说都觉胡万生被杀有些奇怪的巧合，但想到李义珣极可能因此将李千里拖下水，他们一直以来扳倒李千里的目标能得以实现，勿部昕和宁道务又都觉得十分惬意。
唯有李闲沉吟不语，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宁道务道：“贤弟想什么呢？”
李闲道：“胡万生身首异处，现场极其血腥，行凶的剥皮军士兵也当场自尽，虽说不能近距离观察，但这些都是云四哥在监视过程中亲眼所见，事发突兀，那杨雄和李千里也都表现得极其慌乱，如果说这是李千里预谋的杀人灭口，这样太过草率和粗糙了！”
勿部昕点头道：“李兄所言不差，李千里的心机城府，按说不至这般失策，他应该知道胡万生一旦被杀，李义珣便极可能倒戈相向，与他是没有一点好处的，这其中可能另有隐情。”
宁道务忽的冷笑道：“胡万生刚刚转手便出事，王讷那伙人怕是脱不得干系的，只是这种手段虽然下作，但效果出奇的好，咱们何必操心，现在李义珣也转到王讷那些人手中，咱们兄弟只要坐山观虎斗就是了。“
勿部昕完全赞同，“兜来转去，还得继续做看客，真心不错。”
宁道务道：“不过看客也不是那么好做，一旦李义珣交代出李千里，两伙人边还有一场博弈，咱们却是得置身事外，两为贤弟，明日随为兄去临水散散心如何？”
“再好不过了！”勿部昕击节，这种时候离开广州便是避免被漩涡扯入的最佳选择，“李兄怎么说？”他自然望向李闲。
犹不知在思考些什么的李闲惊醒一般的反应过来，说道：“当然好，本就与宁大哥说好了去临水看看，就这么定了。”
宁道务和勿部昕均是畅快微笑，勿部昕道：“那我得抓紧时间准备一下，心儿那边得赶紧通知到。”
宁道务则道：“我也得与芸娘知会一声，往临水虽说不远，也得劳顿一番，可不能动了宝贝儿子的胎气。”
李义珣的事情等于落定，两人也没了其他的担忧，便开始计划起往临水去的行程，而且一个在热恋中，另一个有得子之喜，注意力瞬间转移，便纷纷与李闲告辞，各自去做准备去了。
剩下李闲一个，对这二人的兴奋劲也是哭笑不得，往临水避过广州即将爆发的政争自是明智之选，只是李闲的心里不免转动着之前胡万生被杀的一幕幕，对于宁道务所说的王讷脱不了干系，他也赞同，他心里念念难忘的其实是那个行凶的剥皮军士兵，尤其是他在自杀前仿佛中邪般所说的那两句话：“苍天无法我为法，我法无天我即天！”
李闲总觉得这不只是胡言乱语那么简单，历来秘密的宗教组织都会有类似这般的口号，昔日黄巾之乱‘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便与这个剥皮军士兵所说有几分类似，所以李闲心里总觉得这件事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总算是王讷幕后指使杀害胡万生，但其中牵涉到的内幕也绝对不简单！
“几位云家哥哥。”李闲忽然扬声将云氏兄弟唤了进来。
外间的邵逢源顿时露出羡慕之色同时因为自己没有被召唤心情有些低落，但就在这时他便听到李闲又道：“邵曹府也进来。”
邵逢源精神一震，之觉胸腔中顿时涌起无穷无尽的昂扬斗志和自信心，大声应道：“属下来了！”
几人便相偕走进审讯室中，面色危险沉凝的李闲冲他们道：“明日我与勿部大人会避离广州，随宁大哥去临水小住，只是这边的事情不容松懈，我尚有些吩咐，这段日子便交给你们了。”
云氏兄弟和邵逢源均恭声聆听。
李闲慎而又慎的道：“你们首先要做的便是监视几个人。”
这一夜说不上漫长和短暂，时间始终以恒定的速度在流逝着，尽管在每个人内心的感受中有快有慢，但实际上再没有任何事情比时间更公平和公正，绝不会因为任何人或者事而发生哪怕一丝一毫的变化。
晨早，阳光跳出云层，云蒸霞蔚，新的一天貌似以绚烂的姿态开启，但有智慧的人更加清楚的却是这一天的结束一定是在黑暗中，所以再绚烂的开始也只是开始，仅此而已。
李府的忙碌便从晨早就开始了。
今日启程去临水自然已经人尽皆知，芸娘、平儿、何君儿都在兴奋的收拾一些必用品，因为宁道务再三提醒，临水鸟言夷面，蛮荒落后，所以必须把许多用品做万全的准备，不然到了那边便坚持不了多久，为此，芸娘平儿便开始罗列表格，把所有能想到和用到的东西都争取带上。
小姑娘何君儿也是生出许多的活力，对即将到来的旅行的期待，驱散了她心头许多的阴郁，也从旁帮手，帮忙整理东西。
这种准备事宜自然都是女人去做，李闲和宁道务穷极无聊，便在院中桂树下聊天，另外一个对这桂树有独特好感的自然就是无瑕仙子，宁无瑕却是每晚都在桂树下打坐调息，除了李闲与平儿同床共枕时，需要她陪者何君儿外，尽皆如此。
宁道务忍不住道：“小妹，你到底是不需要睡觉，还是已经练出坐着就能入睡的本领了？你总不至于一年四季都在外头打坐休息吧？”
宁无瑕对大哥这无聊的问题不予回答，只是站在李闲身旁，沉静如水。
宁道务倒也不觉尴尬，只是摇摇头道：“贤弟啊，我这妹子的脾性一般人还真受不了，按说她这会儿也该和平儿妹子他们一起整理东西，不过算了，小妹终归不是普通女人。”
李闲对此赞同，笑道：“确是如此，无瑕的确不是普通女子。”
这话却不知为何触动了宁无瑕，她眨巴着大眼睛道：“不是我不想整理东西，是平儿和芸娘嫂子不让我动手，她们说这不是大妇应该做的，我想想也是，才交给她们了。”
李闲和宁道务无言以对，女人的世界他们也着实搞不懂。
时间便如此流逝到傍中午，勿部昕和唐心也来到李府，同时还有下人运送来的大包小包，唐心有条不紊的吩咐下人运送摆放，至于勿部昕全然插不上手。
宁无瑕忽道：“唐姐姐不是大妇吗？她怎么要负责这些呢？”
李闲和宁道务更是无言以对，其实他们也能猜到平儿和芸娘不让宁无瑕插手的原因，毕竟这位仙子给人的感觉太过不食人间烟火，但凡世俗中的事都不敢让她沾手和操心的。
只是这虽然是好意，但宁无瑕单纯的心思里怕不定会生出什么古怪想法。
李闲和宁道务便把这事与勿部昕低语说明，勿部昕了然后便道：“心儿与你弟妹你可不同，我是从一而终，绝不纳妾的，所以什么事都只好大妇亲力亲为了。”
宁无瑕露出恍然的表情，“原来是这样，不过男人不都喜新厌旧吗？说不得你以后也会纳妾的。”
勿部昕张大嘴巴，也不知该如何回应了，话说要真就斩钉截铁表态说我绝不会那样，他又有些心虚，男人吗，谁敢保证就没有个春心荡漾的时候啊！
宁无瑕显然觉得勿部昕不说话便是默认，说道：“果然是这样，其实你该与唐姐姐说实话的。”
勿部昕彻底被打败，对李闲道：“李兄，我忽然有些同情你了。”
宁道务也点头。
宁无瑕却道：“我是不会拦着夫君纳妾的，其实多多益善才对，师傅说了，传宗接代是雄性动物的天性，只有虚伪的人才会刻意的去压抑。”
宁道务和勿部昕都傻眼了。
李闲笑道：“宁大哥，勿部兄，这下你们该是羡慕我才是真的了吧！”
两人无语，唯有艳羡李闲的好命，宁道务心说自家妹子可是被那个潘师正毒害的不轻，问题是要不要把芸娘也送上山受受教育呢？
勿部昕则在想着，得让心儿与宁无瑕多多接触，说不得也能受点影响，未雨绸缪吗，总归没错。
归根结底，男人心里那点小心思都相差无几，与专情或是滥情其实没有多大干系。
无谓的一番闲聊，时间来到正午，这时有客来访，却是顺盛隆的苏云瑞登门来见李闲。
宁道务道：“老苏来得倒是巧，我正好与他道别，这次回临水下次再见面便不只是何时了。”
众人便与苏云瑞在厅堂相见，苏云瑞与宁道务算得上换帖之交，相互间说起话来也是不避忌，得知宁道务要回临水，李闲、勿部昕也要过去，他便明白怎么回事，说道：“现在去临水是不错的选择，要不是生意撇不下，老苏我都想与你们一并过去了。”
李闲几人字不会强求于他，李闲便道：“老苏你过来是不是有事？不然以你的性子，这会儿该在看着生意才对？”
苏云瑞脸色微微一变，胖胖的脸上挤出勉强的笑，说道：“我的确是有事拜托李贤弟。”
李闲冲宁道务和勿部昕笑笑，示意他果然没猜错，苏云瑞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有事尽管开口，咱们之间没必要拜托来拜托去的。”对苏云瑞，不光是因为宁道务的关系，李闲本身也觉这老苏值得信任，是可以托付的真朋友。
苏云瑞脸颊微微一颤，强笑道：“其实不是什么大事，我从外国藩上手上私下收购了不少香料犀角，要转运北上牟利，只是这生意通常都是市舶司垄断，只能进贡宫中，我想拜托贤弟给我弄张路引关凭，这样我便可以不用顾忌市舶司那边了。”
李闲笑道：“原来是这样的小事，老苏放心，货物什么时候发？在那之前我一定帮你办妥。”
虽说朝廷规定藩商的货物优先要由官府采购，但其实私下里与藩商抢先交易是很平常的，只不过市舶司那边要以此为借口为难也是合规，苏云瑞想必会担心因为与李闲的关系惹来市舶司那边的报复，说起来始作俑者还是李闲，所以李闲自然一力应承下来。
苏云瑞脸上的笑容益发的有些古怪，眼神中也透出掩饰不住的愧疚，怕被李闲几个看出异样，他低下头，说道：“这批货尚未封装，尚需些时日，到时我再来找贤弟。”
李闲当然没有异议，这事便这般定下。
而与此同时，该收拾的东西也都收拾停当，一种人便用过午饭，之后，车马准备停当，东西装好，便要启程前往临水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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