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抽丝剥茧 一

　　李嗣真算是得偿所愿，胡万生那事过后，陆元方亲自书写奏折，着人送李嗣真回神都，都是信守承诺的人，李闲得知李嗣真已经启程倒也不觉意外，只是要从李嗣真口中求证是否还有其他人知道李义珣的事情就相对困难了。

　　“大人，是否派人追上去，请李先生回来？”云电觉得李嗣真如果很重要，便是将他追回也是值得的。

　　李闲摇头：“承诺就是承诺，由他去吧，总归还有其他法子求证的，走吧，去见胡万民。”

　　胡万民也是被关押在广府大牢，原本与他一起的慕容初升也已经被杨重隽一伙人提走，剩下胡万民这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既没资格享受特殊的待遇，又被与一群凶恶的犯人关到一处，得知这位曾经是法曹府的曹史，他所遭受的待遇可想而知。

　　所以当李闲提审胡万民，在审讯室见面的时候，衣衫褴褛、胡子拉碴浑身都散发着恶臭的胡万民呜哇一顿痛苦，爬到李闲脚底下，抱着大腿就不松手。

　　“大人，您就饶了属下吧！属下再不敢了！”

　　“胡万生那混蛋也死了，属下以后就是您的一条狗，您让属下往东，属下绝不敢往西，您让属下****，属下绝不喝尿啊！”

　　李闲不免有些惊诧了，胡万民貌似经受了非人的折磨，不然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想来他也体会到失去胡万生这靠山的苦处了，不过李闲对他倒也没有多余的同情，在番禺军府见识过花老大那干人的惨状后，胡万民这点事情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当然，借着这种便利问些要问的问题却是再方便不过。

　　“胡曹史起来吧，本官问你一些事情，只要你如实回答，本官自会如你所愿的。”李闲去搀胡万民，胡万民犹挣扎着撒泼。

　　“大人答应饶了属下，属下就起来，不然，属下死也不起来。”

　　李闲倒没想到这三角眼这般无赖，这时云电道：“大人，不若把他的手砍了，看他还敢纠缠大人吗！”当然是恐吓之言，不过云电最擅演戏，声音阴沉，表情森然，半点看不出表演的迹象。

　　胡万民骇的浑身一抖，赶忙松开李闲，向后爬出两步，颤声道：“属下不敢了，大人饶命，属下不敢了。”

　　李闲冲云电点点头，又对胡万民道：“好了胡曹史，还是说回正事，本官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如实的回答，本官答应给你单独准备一间牢房，不让你再受其他人折磨，如何？”

　　胡万民使劲的点头，到这一步，能有单人牢房他便知足了，“大人您尽管问，属下一定知无不言！”

　　李闲笑笑，向胡万民传递满意的情绪，然后道：“胡曹史，令兄胡万生的事情你都知道多少啊？”

　　胡万民猜都猜到李闲要问的是与胡万生有关，没有犹豫的道：“胡胖子的事我全都知道，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命好，继承家业，薄有产业，又攀附上李千里，坐上广府司功参军，属下是与他最亲近的兄弟，所以他那些无耻卑劣的勾当属下全都知道，都知道的。”

　　云电突的喝道：“撒谎！若是你全知道，那李义珣的事情你知道吗？再撒谎，我割了你的舌头！”

　　“不要！不要啊！”胡万民吓的都快要失禁了。

　　李闲冲云电摆摆手，实际他与云电很默契的唱起了红黑脸，以此给胡万生制造压力，效果自然是极好的。

　　“胡曹史莫怕，只要你说实话，本官自然保你无虞。”李闲和颜悦色，“关于李义珣在令兄家中做仆人你知道多少啊？”

　　李闲的态度让胡万民慢慢又镇定下来，赶忙道：“李义珣的事情属下真的不知道，那是胡胖子和李千里最隐秘的事情，不可能告诉属下的。”

　　云电冷冷道：“这么重要的事情都不知道，竟然还大言不惭，看来你是真的欠收拾！”

　　胡万民赶忙冲李闲哀求道：“大人饶命，属下没有大言不惭，李义珣的事情属下真的不知道，属下莫让他割属下的舌头啊！”

　　李闲道：“那你知道些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一面是云电凶狠的似乎随时都要对他动手的目光，另一面李闲虽然和颜悦色，但显然只要他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便也不会阻止云电，两相叠加的压力让胡万民近乎崩溃，他那有些僵木的脑袋难得疯狂的转动起来，必须要说些李闲他们关心的事情，必须！

　　“啊，属下想起来了，那个李义珣其实早在胡万生攀附李千里之前就有些古怪的。”胡万民总算从记忆中搜索到救命稻草，赶忙告诉李闲。

　　李闲道：“怎么个古怪法呢？”

　　“李义珣开始的确只是个仆从，属下对此记得很清楚，只是很快这个仆从便被胡胖子重视起来，锦衣华裳，美食婢仆，反倒把他当成贵客伺候着，那时候属下不时去找胡胖子打秋风，注意到李义珣这种变化，属下还问胡胖子，为什么对一个仆人这么好，简直都当成祖宗伺候了，胡胖子跟我说这是一位高人给他算过的，说是木义是他命中的贵人，只要他好好对他，便能从此飞黄腾达，光宗耀祖，属下当时嗤之以鼻，后来胡胖子攀附上了李千里，果然飞黄腾达，属下还以为那算命高人果然灵验，也就把这事抛到脑后了，现在回想起来，只怕胡胖子一早就知道李义珣的身份，然后才借此攀附李千里，博取富贵的！”

　　李闲不免露出意外的神情，问道：“你确定是在攀附李千里之前，胡万生便已然对李义珣不同了吗？”

　　胡万民拼命点头，畏缩的看眼云电，回道：“属下确定，属下不敢骗大人的！”

　　李闲看眼杀气腾腾状的云电，心下暗笑，又与宁无瑕交换一下眼神，显然，若胡万民说的是真的，胡万生一早便知晓李义珣的身份，那他是如何得知的呢？若说李义珣坦诚相告绝对不可能，李义珣流亡岭南，过的是朝不保夕的生活，若被别人知晓他的真实身份，最有可能的结果便是向官府告密，邀赏请功，所以胡万生唯一得知真相的途径就是另有人向他揭露，而且极可能是那人指点他，借着李义珣去攀附李千里，以此求得荣华富贵。如此胡万生之所以没有毁掉那张纸条的原因倒也可以解释了，极有可能他是认为那张纸条是曾经指点他的那人所写，所以并无太多的怀疑，便出城相见，他只是没想到那竟然是一个圈套，确实把他与麻爷的死牵连到一处，并最终揭穿了李义珣这件事。

　　如此，新的问题又来了，那最初向胡万生揭露李义珣身份的人是谁呢？

　　“胡曹史知不知道令兄尚未发迹那些年都与什么人交游往来，且还颇为隐秘呢？”目下胡万民是最直接探究线索的人。

　　胡万民也是拼了命的在回想，但他所知的确有限，苦着脸道：“大人，属下知道的就是这些了，在李义珣这件事上胡胖子瞒得很紧，根本不露一点口风，至于他交游的那些人，都是些痞癞流氓，也没什么上得台面的，树下真不知道其他的了。”

　　云电阴恻恻道：“真不知道？还是你不想说，故意隐瞒？”

　　胡万民吓的直哆嗦，颤声道：“真的不知道，属下是真的不知道啊！”

　　李闲看他的样子不似作伪，不觉有些失望，冲云电点点头，示意他莫再威胁了，对胡万民道：“好了，你能回想起李义珣身份的事情对本官已经有所帮助了，本关会着人给你安排单人牢房，不过你这段日子再仔细回想一下，若还能想起什么便让典狱通知我，若你还能对本官有所帮助，便是赦免你又有何不可呢！”

　　胡万民闻听自己还有恢复自由的希望，眼泪刷的就流出来了，急忙表态道：“大人放心，属下一定仔细回想，但凡与胡胖子有关的事属下都回想个遍，有发现一定第一时间通知大人！”

　　与胡万民的交谈至此结束，离开广府大牢，路上，李闲犹在反复咀嚼从胡万民口中得知的这个消息，脸色却是越来越凝重。

　　宁无瑕道：“闲郎是否有更多的担心了？”

　　李闲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道：“不错，我之前觉得胡万生关键，但没想到他竟然如此的关键，一切的开始极可能就是从他而起的。”

　　云电在一旁不解道：“大人缘何如此说？那个胡胖子不就是贪婪无能之辈吗？如今身首异处，能有什么关键的？”

　　李闲道：“云四哥错了，你仔细想想，原本我们都以为是李千里发现了在胡万生家中匿藏的李义珣，进而主动擢升胡万生，这才有之后围绕李义珣发生的种种变故，但现在却证明胡万生先知道李义珣的身份，然后借此攀附李千里，你想想，以胡万生的为人，他原本应该选择将李义珣交出去，邀功请赏，最是安全，却冒着风险接触李千里，博富贵，若是背后没有人指点，他会如此做吗？”

　　云电恍然道：“属下明白了，大人是想说那个背后指点胡万生的人才是关键！”

　　李闲颔首，叹道：“是啊，那人竟然知晓李义珣的身份，若能将他挖出来，也许很多不解之谜便都能迎刃而解了。”

　　云电道：“也许那只是个偶然识破李义珣身份的人罢了，不一定如同大人说的那般关键的。”

　　李闲对此倒没有质疑，说道：“的确，若只是偶然识破李义珣身份的人，那的确不算关键，但话说回来，普通人能识破李义珣的身份吗，李嗣真是因为幼年为其相过面相才能识破，那这个人又是如何识得李义珣的呢？”

　　云电摇头，自然给不出合理的解释。

　　李闲便道：“所以我假设这个识破李义珣身份的人并非偶然，而是故意指点胡万生去攀附李千里，将李义珣这定时炸弹安放在李千里身边，然后又安排沈怜迷惑冯大庆，将其毒疯后，借此把罪名推给胡万生和李千里，他自己则逍遥法外，这样岂不是很合情理？”

　　云电有些瞠目结舌，李闲竟然能将胡万生这疑点联系的如此深远，说道：“大人的意思是指点胡万生的人其实就是那个王那相，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沈怜淡淡道：“若依闲郎所言，时间上是不对的，胡万生攀附李千里是冯大庆尚未任广州都督之前，那时王那相不可能会预见到冯大庆会赴任广州都督，进而安排沈怜毒疯他。还有重要的一点，王那相如何识得李义珣呢，这点说不通的。”宁无瑕是有着超凡智力的，只是平日里对世俗的事不关心，现下因为胡万生这事太过烧脑，以致连她也生出兴趣，加入了讨论。

　　李闲乐于听到宁无瑕的质疑，说道：“无瑕误会了，我所说的背后指点胡万生的人并非王那相，而是法天社的人，法天社起初安排胡万生接近李千里，意图极可能是想用这点控制广府官员，至于王那相应该是后来加入法天社的，从法天社那里得知李义珣的事，才萌生了借助沈怜以及麻爷毒疯冯大庆的想法，而如果王讷真就是王那相，那毒疯冯大庆便不只是为了报复那么简单，他更可借此扳倒李千里，成为最大的受益者，这对法天社而言也是有百里而无一害，一拍即合的结果。”

　　听李闲如此分析，宁无瑕才微微颔首道：“闲郎推测的似乎很合理，只是如此一来胡万生与法天社是什么关系呢？他是否知晓法天社的存在？亦或者他本身就是法天社的成员？”

　　李闲摇头道：“这也是我想知道的，照目下已知的线索，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胡万生不知道法天社的存在，法天社也只是将他当做一手暗棋，尚未有合适使用的机会，便不得不牺牲掉，成全王那相，另一种可能性就是胡万生原本是法天社的成员，只是飞黄腾达后背叛，法天社出于自身的原因一直没有揭穿李义珣的秘密，直到王那相实施毒疯冯大庆的计划，才一石二鸟，搞定胡万生。不管是哪一种可能性，胡万生与法天社有过接触是毋庸置疑的！”

　　这下宁无瑕也找不出什么疑点来，点头默许。

　　云电在一旁瞠目结舌，他的脑袋自始至终都觉得不大够用，完全是被李闲和宁无瑕的分析牵着走，即便这样也有些跟不上趟，好在最后李闲所下的结论他还是听明白了，赶忙道：“属下明白了，大人把这任务交给属下吧，属下明天就去找胡万生的亲眷求证此事，就不信胡万生连一点与法天社接触的蛛丝马迹都没留下，若真那样，属下就去他的老家仔细盘查，一定会有所发现的。”

　　李闲笑道：“调查胡万生的亲眷是自然的，不过胡万生的老家云四哥就不用亲自去了，我记得不错的话，胡万生的老家再瀼州，给宁大哥去封信，让他调查一番也就是了。”

　　云电略有些意外，却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巧合，胡万生竟然是瀼州人，当下道：“属下明白，这事交给属下便是。”

　　李闲点头，不再想这从胡万生而来的复杂线索，说道：“走，咱们回府，看看云大哥和云三哥准备好礼物没有，等下还要去赴沈怜的鸿门宴呢！”

　　黄昏时的天际，残阳如血，涌动的红云扭曲的仿似没有固定形态的妖魔，带着诡异阴森的气息一点点敛去，沉没。

　　回到李府，云风**尚未归来，李闲要他们买的东西相对繁琐，需要耗费时间也是正常，倒是老二云雷和邵逢源正好在等候李闲。

　　“云二哥，邵曹府，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没有？”这两日云雷和邵逢源都是依照李闲的吩咐在对流人进行排查，这自然是十分细致且耗费精力的活计，毕竟岭南的流人数量庞大，且分散与五府的管辖地，想要排查出与裴记相关的人却是十分困难，好在有那个已经被抓的慕阇，云雷和邵逢源只需排查团貌图，看有否与其相似的画像，再循之仔细查验就是。

　　云雷和邵逢源之前都是日以继夜不辞辛劳的排查，现下回府来，如果不是另有要事，那就是排查有了结果，所以李闲上来便出言询问。

　　云雷和邵逢源相互看眼，均露出激动的神情，云雷道：“回禀大人，属下等的确发现了线索！”

　　李闲顿时露出喜色，“快说与我听听，那个慕阇是否是流人？”

　　邵逢源一脸敬佩的道：“大人推测的不差，那个慕阇果然是当年女皇帝大杀流人时的幸存者，属下是在瀼州流人的团貌图中查到的！”

　　“瀼州！”却是云电失声惊呼，“不会这么巧的吧！”

　　李闲和宁无瑕目光交触，显然这应该不是巧合，李闲道：“那慕阇是瀼州流人，那你们在同样的流人记录中可否有什么发现？”

　　云雷道：“有，属下与邵曹府翻遍了流人名录，能与裴记联系到一起的只有一个同样流配瀼州的流人最可疑，那人姓裴，名伷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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