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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努力抱大腿的第59天


裴昀和赵玙之口头上的较量在正式开场的马球赛以及裴昉的玩笑话介入后便不了了之了。

        婢女新端上来一盘滴酥鲍螺,甫一放到皎皎手边的桌案上,一股诱人的甜香气便飘到了她的鼻息底。

        已然半饱了的她,仍是忍不住伸手去拿了一颗。

        所谓酥油鲍螺,和当朝热兴的假菜一般,名字也是取得是个形似罢了,便是外形像水田里的螺蛳一样的点心。

        放入口中,几乎不用咀嚼,一抿便化开了,很浓郁的牛乳香气在皎皎嘴中蔓延,最后在舌尖绽放。她一脸满足,嘴角也情不自禁地上扬去。

        正欲再次伸手拿第二颗的时候,赵玙之略带疑惑的声音打断了她。

        “有这么好吃吗?”赵玙之极好看的剑眉朝眉心挤了去。

        皎皎肯定地点了点头。

        赵玙之却是不以为然。

        酥油鲍螺算是他自小到大吃腻了的东西。

        这道点心的受欢迎及常见的程度不亚于蜜饯和杏仁酪浆,便是逢年过节,或是款待客人,酥油鲍螺都会出现在待客的席面上。

        赵玙之小时候过年节的时候喜欢跑去大厨房玩,有一次便正好碰上了厨子在做这酥油鲍螺。

        瞧着皎皎水盈莹的美目中满是好奇期待的目光,赵玙之清了下嗓子便开始描述了,“这做法嘛,我瞧过不同的厨子做过几次,都大同小异,没什么可称道的。”

        “便是将这发酸了的牛乳在沸水锅里头煮开,然后用大铁勺不停地搅啊搅啊。”说话间,他的手也跟着打圈,“待面上有层微黄的醍醐煮出后,给他滤出来,然后放入蜜糖,一股脑地给它搅匀净了。就是这挤花费工夫得很,一边挤还要一边转。所以呢,这有时候做出来的形状大相径庭也是正常的。”

        听着赵玙之细致而生动的描述,皎皎轻拈起一只酥油鲍螺,放在眼下打量了下。

        其实这模样,和前世吃得蛋糕上面的裱花是极其相似的。

        她突发奇想,若是能将这甜醍醐用牛皮纸包裹紧,而后再来挤,兴许模样会均质得多。

        觑见皎皎凝着一只酥油鲍螺有些入迷,以为她是被自己方才说的法子给难到了。

        于是乎,修长十指从未染过阳春水的赵玙之夸大其词地说到,“这酥油鲍螺,简单得很,我看几次就会了。你要是想学,我可以教你。”他尾音带笑。

        赵玙之好整以暇地等待皎皎的回答,却再次被裴昀一声冷不丁地咳嗽打断了。

        “想吃香椽子,帮我去拿一下。”裴昀垂眸看着手间的碧玺钏子,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

        “哦好。”皎皎楞了下,而后便起身去。

        “你不知道使唤仆婢吗?”轻‘嘶’了下,赵玙之有些气恼地盯着始终侧对向他的裴昀。

        缓缓转过头去,裴昀露出一个极其挑衅的笑,冲他一挑眉,“对啊。”

        皎皎将香椽子端回来,顺手放在了裴昀手边的桌案上。

        却听裴昀说到,“喂我。”

        嗯?

        皎皎:“?”

        她几乎整个人都怔了下,落座的动作都迟缓了片刻整个人才踏实坐下去。

        与皎皎一般震惊的还有裴昉和赵玙之。

        两个心思各有不同。

        默默在心头为裴昀竖起大拇指的裴昉:哟!是宣示主权了?

        因此他露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的期待笑容。

        反观白了裴昀一眼便转过头不再理会的赵玙之心头却在想:真是柔弱的不能自理呢,怕是这腿瘸的毛病向上蔓延了,过不了几年怕是要脑残了吧。

        喂完裴昀香椽子后,意识到气氛不对头的皎皎,垂下了头,将手搭在膝盖上用力地搓了搓。

        正当她百思不得如何缓和的时候,一道略显深沉的男声打破了这个稍加凝重的氛围。

        “哟,我这是赶巧了,大家都坐一处了。”他朝身后的人说话,“白玉兄一会就不用两头奔走了。”笑声分外的爽朗。

        皎皎抬起头去看向,陆昭玉高大的身影顿时在她眼间毕现,他身后还跟着个身着白色襕衫,脸面白净的年轻人,当是他口中那位白玉了吧。

        “陆兄。”与赵玙之虚与委蛇争锋甚久后的裴昀,一见陆昭玉,难得地露出了真挚的笑容。

        陆昭玉回礼。

        赵玙之也随着颔了颔首示意。

        陆昭玉浅笑,而后便向诸人引荐他身后那位白袍年轻人,“这位是白玉兄,他方游学回来,我与他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便邀请他过来了。”

        “某白玉无极,见过诸位。”白玉无极上前一步微笑着朝各位行了礼。

        陆昭玉向白玉无极一一介绍着,到赵玙之的时候,他却笑着止伸手住了陆昭玉的动作。

        “请陆兄见谅某的鲁莽。”而后他笑着解释到,“我与如琢还有玄渡都是同窗,熟悉的很了。”

        陆昭玉一讶然。

        却见赵玙之摇着扇子挑眉回应,以及裴昀面不改色地颔了颔首。

        天下之事着实是无巧不成书了。

        --

        陆昭玉和白玉无极挨着赵玙之入了座。

        马球赛中场休息的时候,婢女有换了几色新糕点上来。

        微微抬了下袖口,皎皎伸手去拿丝丝甜香扣人心弦的糖糜乳糕浇。受当朝人喜欢的程度,不亚于酥油鲍螺,长安城内常有推车叫卖的,就连宫里负责采买的也是他们的老主顾。

        早便注意到皎皎细白的皓腕上悬了一串成色通透碧珀、珠子圆润饱满的猫眼石手链,拿了一块千层糕在手间,赵玙之斜斜看了皎皎一眼,信口问道:“手串挺不错的。”

        “表兄也觉得好看?”皎皎眨巴着灵动的黑眸看向赵玙之。

        赵玙之扬起了一边的眉头,“嗯哼。”

        皎皎俏皮的笑了下,“其实是一副,但我觉得两边都戴未免土气了些,便将另一边的换成绞丝银镯了。”说话间她快速地展示了下,“还打了一对臂钏,夏日的时候佩当时很解暑热。”

        两串手串,一对臂钏,赵玙之粗略掐算了下,这便是紧打紧算,也当是满满的一小盒。

        “西市里胡人兜售的玛瑙、瑟瑟等宝石,纳入我手中的上成品的也不在少数。但这么匀质剔透的猫眼石,数量这般可人,还天然形似的实属难得的。”

        素来有些痴醉宝石收藏的赵玙之一时起兴,便提议让皎皎解下给他瞧几眼。

        褪下手串递给赵玙之,皎皎余光瞥了眼裴昀,他依旧面不改色地凝着前方,深潭水的一般的眼眸如往常一般无波无澜。

        听赵玙之的话,似乎是很珍贵难得的东西,但裴昀给她的时候却是很随意,连句让她好好爱惜的话都未说,将东西递给她便去做自己的事了。

        以至于皎皎也真的只是当个寻常物把玩。

        觑见赵玙之拈起作最大的一颗主珠就这柔和的光线打量,裴昀嘴角勾起一丝戏谑的笑,而后极其不友善地哂笑,轻声说到,“少见多怪。”

        赵玙之:“?”

        他挑起一边的眉头,询问的脸上写满了‘你在说我?’

        “凑这么一盒也并不是什么登天的难事,赵七郎若是喜欢,隔日可以来府中取。”

        裴昀却是未看他,连眼皮子也吝啬抬一下,反而向一旁的浮光询问到,“我书房里还有几盒吧?”

        “另外啊,回去找找我以前打马球赢的彩头,赵七郎来的时候呢也可以顺便观摩一下。”裴昀说话的时候脸色一本正经,话音里却满是戏谑,“都是是积箱底吃灰的老物了,不多,也就一箱吧,你一下午应该鉴赏的完。”

        浮光:“”

        很是晓得为裴昀撑场面的浮光,硬着头皮,自信满满地点了下头。

        裴昀的语气里满是轻松和随意,仿佛这是和吃饭睡觉一般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了。

        浮光和跃金二人确实愣呆住了眼。

        这可是他二人在西市和怀远坊来回跑了一下午才收齐的。

        哎只要是小夫人喜欢,郎君一言轻飘飘,他们这些当差的却是要跑断腿。

        真的是不辛苦,是命苦!

        听到赵玙之心头将自己给狗血淋头地痛骂了一通,裴昀嘴角泛起满意的笑意,又是拈起一颗笑靥子往嘴边送去。

        --

        陆昭玉的一双过分活泼的儿女来后,对小童甚是不感冒的赵玙之觉得有些吵闹,便叫上了白玉无极往旁的地方观马球赛的下半场。

        马球会上不止马球这一项活动,除此外还有捶丸和投壶,但热闹程度自是远远不及马球的。

        陆昭玉的小儿陆洲之本在他的怀中安静的啃着糕点,却是突然来了兴致,从陆昭玉怀里脱身,拉起裴昀的袖子,吵闹着要裴昀带他去打捶丸。

        洲之的要求虽是不过分,但清楚裴昀腿脚情况的陆昭玉自是晓得,这无疑会让他在大庭广众下被瞩目的,他不想要裴昀为难。

        温声劝阻不管用,陆昭玉便沉着脸训了陆洲之几句。

        陆洲之只觉得委屈,顺势便仰起脖子,大张着唇边沾染了糕点屑的嘴哇哇大哭,一边还说到,“三叔捶丸打得这般好,怎么就不能带我玩了,阿爷你干嘛凶我。”

        陆昭玉有些招架不住小孩哭,却不知如何缓解,便又温和着声音开始循循善诱,那知却哭闹的愈发厉害了。

        陆昭玉只觉头疼。

        同样手足无措的还有裴昀。

        肩头上忽然一重,裴昀回首看去。

        皎皎微笑着看向他,清澈的眼眸中盛满了月光般的温柔。

        在裴昀的肩头轻拍了两下,让他缓和下心来,皎皎抚过洲之瘦弱的肩膀,微微蹲下身子,将他揽入怀中,然后用帕子轻拭了下他脸上的泪痕和鼻涕。

        “小婶婶带你去打捶丸怎么样?”

        陆洲之将低垂了很久的头抬了起来,却依旧是执拗地紧咬着唇,湿漉漉的葡萄眼可怜巴巴地看向皎皎身后的裴昀。他的表情很是脆弱,仿佛下一刻情绪又会再次决堤。

        “那小婶婶带你去投壶怎么样?”皎皎桃花美眸弯成了两道新月,“然后一会玩累了我带你去吃荔枝膏和雕花蜜煎,怎么样?”

        皎皎开出的条件似乎还是不够诱人,陆洲之紧抿的小嘴只是微微松动扁了下后便恢复如初了。

        眸光一亮,皎皎灵机一动,“小婶婶可是会骁箭和双连贯耳的哦,你三叔可是不会的。”

        所谓骁箭,便是掷向壶中的箭触到地上后反弹入壶内。而这贯耳,便是投进两边壶耳的箭,至于这双连贯耳嘛,便是手握两矢,同时射出,皆落入壶耳中。

        “真的吗?”抽噎着的陆洲之动容了。

        “此话还有假,三叔作证。”裴昀是时附和。

        陆昭玉很是看得清局势,“阿爷也作证。”

        --

        皎皎将凝之和洲之带走之后,陆昭玉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本想向裴昀吐一下苦水,未曾想裴昀却先开了口。

        只听裴昀感慨到,“当初你朝我抱怨一个大男人拉扯两个小孩如何不容易的时候,我是体会不到的,毕竟你完全可以做个甩手掌柜将他们托给信得过的婢子或者找两个年岁相仿的小童做伴玩。今日一见”

        裴昀只是无奈的轻笑。

        因为他发现此事对于自己来说亦然是很棘手的。

        饮了一大口清茶后,陆昭玉轻叹了一下,而后揶揄到,“洲之挺喜欢你的,要不送到你府中管教几日,如何?”他一挑眉。

        抿着的唇极其敷衍地弯了弯,裴昀的脸上写满了拒绝。

        裴灿、裴烁不时到他院中来闹腾已然搅得他够头疼得了,再多个洲之,怕是房梁都要谋算着给他锯断。

        讪讪一笑,陆昭玉微微耸了下肩膀,面色略带遗憾地看向裴昀,仿佛他是错过了天赐的大好良机。

        “这平白给得让你提前适应锻炼的好机会你不要,日后该你头疼的时候可莫来恼我。”

        “自然不会。”裴昀清润的嗓音很是绝决。

        陆昭玉冷嘁,“也是哦,你家夫人如此有办法,自可当个甩手掌柜。”

        裴昀却是一怔,他握住茶盏的手轻颤了下,有讶然在他眼底一闪而过。

        陆昭玉竟都替他思量到这个地步了。

        他没有回答陆昭玉的话,却是将话题引到了新进的那颗马球上,“和你打个赌,这把乌云逐月还是会输。”

        --

        “还没问你,回来做甚?”裴昀问道。

        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的陆照玉抿了下唇,脸上难得浮现起一丝羞赧,“这不呃这不。”甫一开口他便嗫喏了。

        裴昀一勾唇,“嗯?”他向陆昭玉靠近,“你若是不好意思。”他摸了下自己的耳朵,示意陆昭玉附过来。

        陆昭玉贴了过来,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到,“你懂的。”

        裴昀:“?”

        挺直腰板,陆昭玉嗔怪般地看了裴昀一样,然后假作咳嗽清了清嗓子,“这话说的太明白可就没什么意思了。”

        裴昀还是有些不明白。

        陆昭玉:“”

        “我就是来相亲的,相亲!你明白了吧。”

        相亲?!

        裴昀讶然。

        当朝的马球会和这斗花会一般,便是给未结姻亲的官眷男女提供互看的机会。

        时下民风开放,若是男女意投,互换信物直言表达心意的不再少数,亦有也含蓄赠诗的。

        “你都两个孩子了。”裴昀丝毫不给陆昭玉留情面,一阵见血。

        “诶你。”陆昭玉一激动提高了音量,很快又压低了声音下来,“陆某也有追求幸福的权力。”

        裴昀极其敷衍地‘哦’了一下,便拿起一块马蹄糕放到了嘴边。

        他是打算堵上自己的嘴,不接陆昭玉的茬了。

        慢条斯理地吃完半块马蹄糕,又喝了一小口八宝擂茶后,裴昀一本正紧地问道:“除了这个呢?”

        拍了下指尖的糕屑,陆昭玉双手一摊,耸了下肩,“没了。”

        “真的?”裴昀锐利地黑眸径直锁定在陆昭玉的脸上,并一寸寸的逡巡破绽。

        错开裴昀的目光,陆昭玉淡淡道:“朝廷的返京调令几月前便下来了,只是我想着你在江陵府,临着那时候又是年尾,便一直未回折子,哪知道!”

        陆昭玉冷哼一声,“你这个没良心的,留下一封信,说走边走。”他没好气的说到,“你真想我一直在江陵府任职任劳,然后一路乘风破浪坐上刺史的位置?”

        裴昀轻松地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对了。”陆昭玉恍然想起了事情。

        “怎么?”

        “秦渊调任的事你可听说了。”

        裴昀点点头,“这几日略有耳闻。”

        “那你可晓得里头的玄机?”陆昭玉面上的神色再度神秘起来。

        秦渊未几年便到致仕的年岁了,这几年虽在江陵府有作为,但年岁已大,早是力不从心。

        裴昀知晓他调任的时候也是尤为震惊。

        毕竟,秦渊从前在太学的时候是他的老师,也曾教辅过皇子,他的不慕名利,追求恬淡释然的性子裴昀再清楚不过。

        但就算他知晓其中有蹊跷,也难预料。

        “是他那个坑爹的女儿,模仿他的字迹,回了圣人的手谕。”陆昭玉双手一摊,“现在这事木已成舟,圣人无戏言,这为臣子的难道就收得回覆水吗?”

        裴昀的眉心很快蹙成了个川字。

        竟是秦卿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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